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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
“你如何还能抛头露面?谁还敢打你的主意?谅他夏禄文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敢碰你一下。”
这真是洗心玉所没想到的。
“唉,要是有那个在雍门宫前,我今天碰到的女子帮我们一下就好了?”
“什么雍门宫?哪个女子?”
“今天我在雍门宫前,看到一个女子,真是艳丽非凡,可以和姐姐相比。”
“和我比什么?你说,她长得什么模样?”
“衣着非常平常,但绾着一个大大发髻,杏眼粉面,比红莲还要好看。”
“她才不施脂粉呢,她就是那个样子——天然样。但她的衣着并不随意,也许……”
“姐姐认识她?”
“当然,她是千姿花美丽居。”
“嗬,千姿花美丽居呀!果然名不虚传。”
“她是北门晨风的内人。”
“是吗?”依梅庭似乎有点不信地看了看洗心玉,他想不明白又似乎有点明白,但他不便去说。他转过话来,“那我们找她,这就是她自己的事,用得着你操心吗?只要她肯出马,夏禄文不可能不上钩!”
“哪里找?”
“雍门宫前候着就是了,她一定是来救夫的,只是她不认识我,我又不便硬找她。”
“正是,”洗心玉立即领悟了依梅庭的意思,“那好,我去找她,过几天,你来我这里听消息。”
几天后,依梅庭再次来到伊洛客栈,见到了千姿花美丽居。三人秘密地商量了一晚上,别的都商量妥当了,唯一的焦点是田悯。洗心玉一心想推迟行动时间,她想把田悯一块救出来。但依梅庭说:“田悯关在御史府大狱中,实在是无计可施,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于洗心玉的想法,美丽居坚决不同意,这不是明摆着吗?田悯既然救不出来,总不能为了她,北门晨风也不救了。美丽居内心的想法就不要说了,田悯与她何干?北门却是她的丈夫,她不想再节外生枝,让这一线希望流失。故她对洗心玉说:“这是什么时候,你不能只顾着你自己的名声和感受,置别人于不顾!”这言语就带有一丝恶毒。
“我怎么只顾着自己的名声和感受了?我根本就没这样想过!”洗心玉本没有美丽居的想法,被美丽居这样一说,反倒觉得自己是有这种想法似的。
“你怎么想我不管,但你明明知道,田悯是救不出来的,你还要坚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对你自己有个交待,说明你不会放弃一个人,不就是为了你的良心。但是,良心有什么用?你总不能不顾事实,不顾条件,事实就是无法两全。——无法两全,你知不知道?”
美丽居这几句话,击中了洗心玉的要害,令洗心玉一时犹豫起来。再加上依梅庭也明白无误地告诉她:“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再拖延时日,只怕赵成想起,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依梅庭没说错,这一点洗心玉自己也想过。在这极端的难以取舍之间,她只有向美丽居和依梅庭让步,对田悯生出极大的悲哀来。
这天,依梅庭来到廷尉府,来实施他的计划。他特意来见夏禄文(夏禄文又不知道他是逆贼),装着故作惊讶的样子说:“昨天,我路过楚云馆……”
夏禄文一幕僚,听依梅庭去过楚云馆,甚感惊讶。谁不知道依梅庭正人君子,从不涉足金粉之地。所以今天一听依梅庭去过楚云馆,不由得笑了起来,说:“依大人也会去楚云馆?真是闻所未闻,哈哈哈!”这夏禄文的幕僚与夏禄文是一类人物,他不由得放肆地笑指起依梅庭来。
依梅庭故作恼怒地分辩道:“你想个什么呀?我只是说,我路过楚云馆,又没进楚云馆。”
“我也没说大人进去了啊,是不是?我想到哪里去了?还是依大人想到哪里去了?”那幕僚对着大家依然在刻薄着依梅庭。
“哈哈,哈哈!”几个同僚一起附和地笑了起来,他们同样对依梅庭这样受宠的年青人心怀龃龉。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说我路过楚云馆,是因为遇到一件趣事……”
“对呀,大家听听,依大人遇到了一件趣事,这当然是一件趣事。”
“既然你们这样说,我就不说了。你们真不知道,世上也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依梅庭故意装着无意中透出这么一点口风似的,说完,就不理睬他们。
这一句“世上也有这么漂亮的女人。”立即引起了夏禄文的注意,他放下了手中的案卷简编,抬起头来,喝住那幕僚。说:“这是什么地方?怎可如此狎谑浪言,全不成个体统。”他又对依梅庭说,“你说来,到底遇见了什么事?”
“如不是这事和我们廷尉府有关,我就不说了,——算了,算了,还是不说的好。”依梅庭依然装出有点恼怒的样子。
“既然和我们廷尉府有关,怎能不说?这是公事,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是,大人,”依梅庭故作公事公办不得不说的样子。他说,“我只是偶尔路过楚云馆,在那楚云馆旁的伊洛客栈里吃饭。没想到,一个身着孝服的女子来找我,说是听人说,我是廷尉府的,就来找我,想要替其父伸冤。不过说真的,这女子长得真漂亮,天仙都比不上,我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梅庭也会关注女人?”夏禄文似乎有点不信。
“你是没看到,看到了就知道了。世上也有这样的女人?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啊!”依梅庭还装出有点神驰的样子。
“那她有何冤屈?”
“她是谷口县人,父亲关在我们廷尉府里。”
“她不是戴孝吗?”
“那是为母亲,她是前来救父的,好不惨戚。”
“你承应下来了?”
“我岂会因女色而承应什么,我只是觉得这女子怪可怜的,觉得有趣,才说出来给你们听。她父亲是死囚,岂会冤枉!”
“依大人可是喜欢她了?”一同僚打趣道。
“哪里话?人家可是救父的。我又岂是那种人——乘人之危。更何况,她是那么一个聪慧乖巧的女子,如不能帮她救出她父亲来,她岂会随便……。再说,我现在不是才来廷尉府吗?什么都不明白,哪里敢随便给人翻案?总不能得罪了同僚啊?”
“依大人果然深明事理,不过,我只是不信,天底下真有哪么漂亮的女人?”那幕僚突然又插了这样一句。
“我又没让你信,只不过有这么一段公案,我得说出来给大家听听罢了。”
“如真是如此,在下倒想去见识见识……”那幕僚立即露出一付感兴趣的样子。
“胡说!”夏禄文一声断喝,对那幕僚说,“你是我的幕僚,如何只对此等无聊之事感兴趣。我们是要去,我们去,是针对她的冤屈,如真有冤屈,自然要为她出面改正。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是我们对皇上对朝廷的承担,你岂可想到其他的事情上去……”夏禄文说起话来,从来都是这样冠冕堂皇滴水不漏的。
十一、智盗印符
当天晚上,夏禄文带着那幕僚,微服出行,来到伊洛客栈。虽着家居便服,却是豪客模样。他们还未进得门来,洗心玉已从窗棂后认出,指给美丽居看。
美丽居此时着一身淡淡的孝服,将那一身豪侠之气掩去。她的右手戴着两枚铜钱,那是戴孝的饰物。她低垂着头,露出淡淡的哀愁,款款地移步,真的变成了一个绝对空谷出幽兰般的淑女。她装着要出门的样子,从自己的客房里出来。
就象一轮被轻云微掩的秋月,羞羞答答地从夜云中露出来,整个天地都寂灭了。美丽居以她的美,照耀着夏禄文和那幕僚这两个人世间的浊物。
那份凄切哀婉可致人于死地。
美丽居故意迎向夏禄文,向店门口走去,又故意和他避让了三次。她是如何聪慧之人,做得自然,避让了三次也没避开。眼看就要撞在一起了,美丽居一脸飞红,不胜娇羞地忙后退了一步,一付举止失措的样子,浑然一个深闺中人,好不令人哀怜。
夏禄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一时忘了神,不知道自己正挡在门口。
“客官!”美丽居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用手指了指门,意思是说:你挡住我了。
“大人。”那幕僚见夏禄文仍没醒悟过来,忙扯了扯他。
“什么?”夏禄文转过头来方才明了,咳嗽了两声,并不让开,他习惯了这样——色胆包天。
美丽居装着好不为难。
“女娃,”那幕僚对美丽居说,“这位是我们夏大人,廷尉右监大人。”
美丽居装出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官的样子,她看看那幕僚,似乎有点不明白,然后才恍然大悟,泪水就止不住地扑簌簌地掉下来。
那幕僚装着不解的问:“女娃有何烦恼?缘何如此?”
美丽居只是不说,一味地呜呜咽咽地哭。
“如有冤屈,不妨说与大人听,大人自会替你作主。”
美丽居还是不说,惹得夏禄文手足无措又心中痒痒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拿了块越地细葛(巾兑)巾来给美丽居拭泪,那幕僚见夏大人有些忘乎所以,怕有失体统,忙扯了扯他。夏禄文也似乎感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当,遂住了手,把那细葛(巾兑)巾递给美丽居。美丽居也不接,自己拿块(巾兑)巾来拭泪。突然,她“扑嗵”一下跪在夏禄文面前,叫道:“大人,民女冤枉啊!民女冤枉。”害得那夏禄文和那幕僚忙搀扶住她。那幕僚问客栈的伙计:“小娘子客房在哪?”
伙计带他们去,他们扶着美丽居进了美丽居的客房。美丽居自己在床褥上坐下,一边拭着泪,一边用悲伤含混的语言请二位大人坐。
“姑娘,你不要哭哭啼啼的,有什么事,只管说出来,只有说出来,我们大人才好为你作主。”
夏禄文原本并不相信依梅庭的话,当真的见到了这娇娜无力、哀婉绝世的美丽居,那颗怜香惜玉的心早已痛得不行。对着这么凄婉的女人,他就好象口中含着一块冰似的,吐出来,舍不得;含在口里,又怕化了,一时急得手脚无措。好在有那幕僚替他把持着。
“姑娘叫什么名字?”那幕僚装出一付认真的样子,问。
“民女吴玲儿。”美丽居想起了依梅庭给她编排好的故事。其实这并不是故事,而是廷尉大狱中的一件真人真事。依梅庭为美丽居来引诱夏禄文作了精心准备,亲自去了廷尉府大狱。这大狱在城外,找了个有冤情的犯人,叫吴富臣。知道他有个女儿叫吴玲儿,就告诉他:他的女儿已来咸阳为他伸冤。吴富臣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许是信以为真,也许是将错就错,只为伸得这冤屈,也就什么也不管。依梅庭将这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把这个故事告诉了美丽居。这样美丽居说起话来有根有据,就象是真的一样。
“民女父亲吴富臣,谷口县人氏,家境颇富,为人梗直,得罪了县令。我家与县令府邸比邻,家父后花园土垣较高,县令家筑的土垣较低,他不是将自家的土垣筑高,反而要我家将土垣拆低,家父自然不从。他就叫人强行将我家的土垣拆了,家父如何肯依?又要将土垣筑起来。只是不但没筑成,反被那县令抓了起来,说是六国奸民,按上许多罪名,判了个死罪。但这一切全是冤枉的,青天大老爷呀,这都是冤枉的!”
“你家土垣怎可比县令的土垣高呢?”
“我家在先,他家在后,谁能预料到啊?这不是无事找茬,有意陷害嘛。”
“你父现关在何处?”
“廷尉府大狱中。”
“怎会关到廷尉府大狱中来?”
“说是魏国贵戚,老爷,这是血口喷人哪,那一竿子都打不到的宗亲。人说,五百年前,天下还是一家呢?都是上十代的事了,算得上吗?家父是被当作六国旧贵押到京城来的,又按了那么多罪名,就等秋后问斩。青天大老爷,这实在是冤枉,望老爷替民女作主。”
“好,好,这个自然,”夏禄文一把抓住美丽居的手,轻轻地拍着说,“按说,这事罪不当死,如你说属实,姑娘自可放宽心。”他一边这样宽慰着美丽居,一边用色迷迷的眼睛盯着她,——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啊!
美丽居故意低下头来,装出害羞不已的样子。
“大人。”她低低地提醒他。
“那你拿什么来报答我们大人呢?”那幕僚在一旁怂恿道。
“民女有什么可以报答大人的?”
“那就看你自己罗。”
美丽居故意装出一脸飞红,把头低下,分明是一种明了的样子。
夏禄文便用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又用手来摸她的手腕。
美丽居就猛地站了起来,甩开了他的手。
“怎么?”夏禄文尚不明白。
“民女还以为你们真是朝廷命官呢?但朝廷命官怎会如此狎谑?只凭你们这一番话,我就轻信了你们不成。民女也是知书达礼的人,家门不幸,家父命在旦夕,民女固然为救父命,可以浑然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