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桃芸儿,不说桃芸儿好吧?”他就象长兄哄小妹妹一样哄着田悯。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田悯才慢慢的平静下来。她突然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说:“我这个人真是罪孽深重,害了多少人啊!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好在也没几天了。也许就是今天,你知道不?”
这叫北门晨风如何回答?他只能说:“不要去想它,由它去吧,这事不是你我可以作主的。再说,人总有一死,短暂的人生未必就不值,活得长久也未必就有意义。既然现在,我们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那我们就不去想它。想它干什么?来,你知道不知道?我差一点就逃了出去。”他转移了话题,以免田悯老是解不开心中的惧怕。
这果然转移了田悯的注意力,北门晨风慢慢说起自己那一次差点被救出去的往事来,让田悯暂时忘却了这即将临近的死亡。田悯因此还说到了青城。
此刻,望夷宫那边,正是始皇帝起来梳洗的时候。始皇帝摇了摇他那有些疼痛的头,但他还是很愉快:“闾丘衡哪里怎样了?”他记不住卫尧的名字,就想起了他的主司。赵高回答:“还没有消息。”“我们过去。”他吩咐道。他正期待着王剑的出现。而这时在这御史府的监舍内,田悯和北门晨风却在静静地等待着死亡。人间就是这么实在,这么冷酷,这么无情。人不同于其它生物,有些人为着自己的理念和欲望,可以以同类的生命作铺垫,而且还做得这么从容,又做得这么辉煌。
天已朦朦亮了,望夷宫的地宫中,正是触到剑函的时候。
而御史府的囚室里,人们开始给田悯梳洗沐浴。北门晨风也一样,只是他无须别人动手,他将这一切都做得十分从容。田悯则显得惊慌得多,她开始是反抗,但她无法抗拒,被几个强壮的女牢头拖着去沐浴。等到被强制沐浴过后,她又一反常态的平静,“最后的时刻到了。”她不再抗拒,任由一个老妇人梳理。室内已焚起香来,她的发被绾起,梳了一个大大的凌云髻,饰华胜柰花,插翠钿步摇,庄严又肃穆,只是那本来丰腴的脸庞此刻是又苍白又憔悴。她们用(腾,马改黑)笔来为她画眉,在她的脸上匀以傅粉,又用红花汁调制的胭脂淡淡地着在她的两颊上,于是田悯出落得艳丽起来。她们又给她穿上用兰蕙熏过的单丝罗郁金色地绣花上襦,杏红地织花绸下裳。人类从来对死亡的仪式都是不惮其繁的,尤其是对女人。女人从来就是人类的牺牲,高尚又美丽,纯洁又庄严。
北门晨风就简单得多了。
他对田悯紧紧地握了握拳,田悯对他惨淡地一笑。他们都知道,生命对于他们真的不多了,真的面临死亡的时候,人就显得超迈。
现在他们被带出了囚室。
晨曦已在东方展开,今天是个好日子,在对我们冥冥之中的主宰顶礼膜拜的时候,上苍总是显得特别仁慈。田悯本来就是一个王主,但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美,也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圣洁。在一切礼神的仪式中,神使祭品超脱,使人俊美,让人纯洁。今天,田悯就象一个女神坐上了她的六龙车驾,但却是被捆绑着的,从崴峨的咸阳宫旁驰出,北门晨风捆在她身后的另一辆车上。大批的军卒警戒着、簇拥着,向东,然后向北,朝望夷宫而去。去接受他们的生命洗礼,去走向一个虚空的世界,去让灵魂飞舞,正如此刻四月的群芳,在东风中委弃飘零……。
太阳在东方剧烈地燃烧着,象燃烧在一堆干柴上一样。
在兰池宫西训练营地里,数千轻骑已整装待发。他们的战马咴咴而鸣,轻翎铠甲在阳光下闪耀,有的持戟,有的持剑,更多的持有弩机(兵为杂,互为短长),如林一般,整齐坚强。就象一驾矢向死亡或光明的戎车,决无返顾,不到达目的地,他们绝对无法停止。
十二、砥砺剑风
望夷宫的宫门一放下,剑士们一拥而入。今天,是这次大比最后较量的日子,也是工布王剑被起出进行血祭的日子。五更时分,井鬼间那一道紫色剑气在望气者眼前悄无声息的隐没了。“难道工布王剑真的被起出?”天下剑士的心情如何再得平静?此刻,他们看见那“吱吱哑哑”的宫门正在徐徐放下,一拥而入。
“王剑,王剑!”此声此起彼伏。
鼙鼓声震天动地,象涌潮一般滚来。始皇帝带着群臣,在一片旌幡的簇拥下,出现在望夷宫露台上。今天教场中可没有了往日的虔诚和狂热的欢呼,有的只是这些轩昂不羁的剑士不甘沉寂地喧嚣。这使得始皇帝不悦:“一个国家,假如只有这样一些大不敬的刁民,只有这些自以为是的悍剑,哪还成个什么国家?”一瞬间,他这样想道。
始皇帝站在露台前,扫视着眼前略似空旷的教场,今日这教场中可全是这些任侠悍剑了,今天,他已经扼住了他们的咽喉。望夷宫的后殿中,都是带甲的弓弩手,教场的四周宫墙上的藏兵墙中,旌旗掩饰着杀机,不平静地在飘动着沉寂。
“王剑,王剑!”台下是一阵又一阵的呼唤。
他用手有力地一挥,想制止住这喧嚣,但没有达到目的,喧嚣依然。他只得转过身去,从武成侯王翦手中拿过工布王剑,将那剑连鞘持在左手中,横着伸向前面,这象是一种指示。他静了一会,只觉得那喧嚣声似潮退一样的在消退,他有一种凌空的感觉。他用右手握住剑柄,“唰”地一下抽出剑来,将它高高的刺向天空。
阳光中,那剑,闪耀着新鲜草野般的光辉,就连站在教场最后面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剑的光辉,这剑的穿透力是这么强大、犀利,人们只见到始皇帝手中一道刺目的光辐射出来。教场中一片静穆,这是因为有更强大的东西出现,而震撼、而惊愕。
始皇帝用他那雄浑的嗓音,向这片静穆的世界大声地说:
“这就是大秦!”
他的语言是这么的震撼人心,象这剑一样,具有强大的穿透力,直抵人心。
“午时三刻祭剑,日在中天。”他大声的宣布道。
在他身后观武台前,摆着一张紫檀木的案几。始皇帝转身走到这案几前,又朝群臣和教场中的剑士看了一眼,随即将这工布王剑剑锋朝下,用力一插,将这剑插在这紫檀木的案几上。他又转向露台,朝天下剑士,用他那宽大的衮服袍袖一挥,以示最后的比试开始。
鼓声又热烈地响起来,仿佛在摧促着人们赴死一般。昨天混战未了的剑士,今天必将寻个输嬴。千长赤面狐须卜察儿昨天虽然刺伤了岷山的雪玉容,但若(革是)则死在了仓庚手里,他们都是狼居胥的弟子,是右贤王韩元亮的千长,平日如同兄弟一般。今天,他是来寻仇的。他首先跃上擂台,指名要战仓庚。其实,仓庚一见他跃上擂台,就准备迎战,这是必然的,现在听得这胡人指名道姓,焉有退却之理?也一跃上了擂台。两人视若仇敌,就象戎车相交,“铿锵”一声,须卜察儿听得那剑与剑抵住的嘶嘶声。他的剑是短剑,颇似古希腊的角斗士,他立即抽回剑来,一连数剑,象想象中的雷神闪动着他的电光。此时,天中剑曲云芳、南天蛟解狳、出山虎代勇十、檐上虎狄宣、珍珠帘西施罗、武当山的言之下、朝廷校尉桓超都已跃上擂台。这边,北漠苍狼狼居胥、淳维士阿里侃、白翎枭西戎答里也跃上了擂台。月氏国的赤剌子花磨、东胡的步六孤、骆越邸枭随暮天、西南王蚩尤父也一一跃上擂台,敌住中原剑士。
狼居胥知须卜察儿可能不敌仓庚,遂亲自来战。
这惊动了千空照和尸后,以及盖聂和鲁勾践。本来这时,他们四人和辛利以及至简堂的弟子们,还有美丽居,都在焦急的等待着田悯和北门晨风。他们离开季子庐时,黄公虔曾千叮咛万嘱咐,说:“此一去,凶多吉少!”也告诉他们,自己将去太乙山迁园,在那里迎候他们。黄公虔既然无法说住他们,也只有尽自己的最后一点绵薄之力,希望他们还能回来。剑士赴于义,岂有畏死之理,天下剑士也大多如此,即:义无返顾。现在他们都站在了这教场中。
上古师看见狼居胥来战仓庚,自然有些担心,但她马上想起了黄公虔临别时对她说的话:“千万别让那城门拉起来!”知道这确实是关键中的关键。遂对盖聂和鲁勾践说:“二位贤士,到时,田悯和北门晨风推出,老妇和尸后及众弟子冲上祭台救人。二位能否砍了那宫门上的铁链?这是非二位的功力无法做到的,千万别让他们将那宫门拉了起来……”
这时擂台上的搏杀正烈,仓庚之剑神出鬼没地刺向狼居胥,狼居胥则显得比她更凶狠。这时,仓庚又是突然出剑,被狼居胥一格,这就是胡剑了,中原剑术讲的是柔,往往不正面相撞,可胡剑不同,近身格斗,讲的就是速度、力量。这北漠苍狼不仅凶狠,而且内力极深厚,仓庚被他发力一格,跃出数丈开外。
这跃出自然是极轻灵飘逸的,象长汀落雁一般,但千空照和尸后他们几个都感到了震撼。仓庚跃出数丈,略一迟疑,她是什么人?自然知道这狼居胥的份量,依然不惧,是真剑士,一切只在剑锋上见。那狼居胥冷冷地打量着仓庚,他那布满瘤子的脸颤动着,不露一丝情感,似那草原上沉郁的大山。
上古师为仓庚揪着一颗心,中原剑士也莫不为仓庚揪着一颗心。
这一场恶斗已经超越了门派之争,带有家国间的色彩。胡人的猖獗,也非今日始,他们乃是华夏民族千百年来的宿敌大患。不说周幽王了,就说齐桓公,数百年前就有助燕抗击山戎进入沙漠,打败孤独国的战争。现在,秦人虽然在阴山一带击败过胡人,但匈奴人又卷土重来,并且突破了河曲。今天,右贤王韩元亮带着北漠剑士出使大秦,虽说是来此观瞻比武祭剑盛举,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来一探中原虚实罢了。
仓庚已是中原中坚剑士的翘楚了,她和狼居胥的较量,就是两国间最具实力的剑士的较量。仓庚之剑象怒雪一般,狼居胥之剑则象顽铁。他那短剑就如一道光,绕在他四周,滴水不漏,他不断的进攻,劈刺。每一次进攻,劈刺,都卷起必死的狂风,就象北漠的狂沙一般,令人震撼。
一绺黑发落在仓庚冷艳的颜面上,撩乱了她的视线,她一把将她绾起,咬住。狼居胥见仓庚已乱,更加如狼似虎地扑过来,他的剑速已达极致,剑到极致就是平凡,洗练。仓庚以她那极柔韧的身姿将这剑一一化解,并不失时机地予以还击。这还击之剑,每一剑都是致命的。
仓庚挡住这暴风骤雨一连串的劈砍,一连后退了数步,寻了一个时机,正欲出剑,一个趔趄,她差一点没站稳。
连始皇帝都吃了一惊,“啊!”地惊叫起来。
只见仓庚一手支地,一面拼死地顽强地抵住狼居胥正来夺命之剑。
上古师一见仓庚失手,不由得大惊失色。二人平日虽然(牡,土改氐)牾甚深,实则,千空照最爱自己的这个小师妹。现在一见她危在瞬间,哪里还按捺得住?什么也不顾了,一跃上了擂台。“铮”地一声,挡住了狼居胥那夺命之剑,再一撩,挑开了狼居胥的剑。
仓庚一见,顿觉索然,她虽有些失手,但她并不觉得自己败了。她必须为自己的声誉而战,那怕就是死,也不想回避。现在师姐这样一上来,使她顿感心情大恶,使她心中的理念受到了伤害,便愤然的跳下了擂台,扬长而去。
千空照的剑法恰好和狼居胥的剑法互为对照,一个是狠,一个是柔。狼居胥招招见狠,但都被千空照不动声色的反制过去,就好象是铁拳头打在软泥上一样。
这真是前无古人的格斗,世事纷纭,没有人跳得开。千空照一辈子都想使剑趋于理性,她与哈婆婆的分岐恰好就在这一点上(当然包括仓庚)。但现实每一次似乎都在证实那西天嫫母尸后的正确,而她所信奉的只是痴人说梦。这个世界难道真的没有理性?难道真的容不下她?如今她已垂垂老矣,却要卷进到这样一场她从未遇到过的,也不想遇到的残酷格杀。这对她真是一个讽刺,更是证明了她的主张的失败,不切实际。
她的剑艺用几句话可以概括,那就是:迫则能应,感则能剑。眩穆无穷,变无形象。杂柔委从,如影如响。她已达到了无形无剑,剑在意前,先声中的的境界。
这样一场格杀,令人看到了最高剑术是什么样子,并没有什么胡里花哨的东西,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象是极纯的水一样澄沏得几近于无。那每一剑,不是奔向敌手而是奔向观看者的灵魂而去的,令观看者窒息。“怎么能这样?”看到那一剑剑,都会激起观看者灵魂深处的震撼,令人产生出这样的惊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外行看热闹,内行人看到的才是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