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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骑士一个个神情剽悍,眼神冷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从血与火中拼杀出来的百战锐士的精悍。二百人的骑队,并不挤在一处,三十骑遮后,三十骑开道,两侧各有二十骑交叉游走,形一个绵密的外围保护圈。而内圈百骑锐士,则排列成一个双重骑阵,骑阵的中心,便是这里外三重团团环护的核心保护目标——一大一小两辆装饰华美的双辕驷马轻车。
车窗竹帘卷起,探出一张秀美纯净的小脸,遥望洞庭碧波,君山渺渺,云蒸霞蔚,气象万千,一脸欢喜:“陛下,这洞庭山水,果然极美。”
这少女,竟是华福帝姬赵赛月。此时距其回归中原,已过去四年,当年的青苹果,已长成诱人的水蜜桃。
能被赵赛月称之为“陛下”的,只可能是……一张留着短髭。英挺硬朗而又不失威严的面庞从赵赛月身后探出——正是华国天子狄烈!
车窗不大,车辆微晃,两张面庞一齐探出,自不免轻摩碰触。但见赵赛月面生红晕,明眸流盼,却只贴得更紧,而无半分避开之意,便可知这鲜美的水蜜桃,已被某君采撷矣!
狄烈边看边点头:“去岁宋国平杨太之乱,血战洞庭湖。据闻浮尸数十里。半湖尽赤……”
赵赛月微嗔:“陛下,如此美景良辰,却来说这等事……”
狄烈哈哈一笑打住:“月姬言之有理,朕这是大煞风景了……嗯。这荆南安抚使、知长沙府李纲。倒还真有些本事。不过一年光景,就将一汪血池荡涤一清,不错。不错,朝中居然还有人对其颇加指责……今趟出巡,还真看到不少东西,不虚此行。”
自天健三年解决四方疆域边患之后,华国开始潜修内政,努力发展,休养生息,恢复民生。经过一年的努力,全国各地喜报频传,关中、河东、河北、中原、辽东、宁夏、成都、两浙、江南,治安稳定,市面繁荣,收成喜人,安居乐业,形势一片大好。唯荆南、江西、福建一带,因刚刚收复,且战乱初平,恢复得还不尽如人意。
狄烈没混过官场,但官员报喜不报忧,古今皆同。天下方定,华国初立,吏治是否清明,是关系到大华国祚的百年大计。为了解真实情况,狄烈决定仿效始皇出巡天下。
中国历史自秦而宋,千年以降,除了始皇曾出巡天下,再未有第二位君王敢做这等事。盖因始皇五度出巡,薨于沙丘,传位非人,以至二世而亡的前车之鉴,故此后世基本没有哪个帝王敢再这么做。
华国朝臣们闻知天子欲行,一力劝阻,但狄烈不为所动——他坚信自己这样做是正确的。身为一国之君,久居高位,自甘陷于深宫,长此以往,耳目充塞,这个国家变成什么样,一无所知。
狄烈在朝会上,声色俱厉,言道治国如作战,一个将帅,如果只知道缩在后方,遥控指挥,而不是亲临一线,了解地形,明析敌我,审时度势,最终的战局,鲜有不败之理。
狄烈是马上皇帝,战场王者,他的治国理念,也不是什么“治大国如烹小鲜”,什么“垂拱而治”,而是身体力行。你们做你们应当做的事,我做我能做的事。
身为一位强势帝王,群臣还真拗不过他,最终做出让步。这里边最重要一个原因,在于天子已有后——赵皇后已于年前诞下太子,另外三位妃子,叶(蝶儿)淑妃、赵(圆珠)贵妃、余(羞花)才人,也先后为天子诞下一位皇子,两位公主。
在某种程度上,狄烈还真得感谢自己两个儿子,没有他们的诞生,自己还真出不了长安这个门。
天健四年六月,由保密局甄选出两百猎兵精锐,组建禁卫营,以骠骑中郎将岳云、车骑校尉郭大石为正副指挥使,护扈天子出巡。
华国朝政,由六部之首组成辅政内阁处理。寻常议项,内阁拟票表决;重大决策,八百里急报,送交天子审批。
狄烈计划出巡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由西至东,巡视成都府、江西道、荆南道、福建道等刚收复未久的地区;第二阶段,由南至北,直上辽东;第三阶段,巡视草原、西北,最后返回长安。
以古代马车的速度,当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巡遍天下,狄烈计划用三年时间,完成这三次出巡。如今,第一次出巡,行程已过半。
赵赛月此次随行,并不是以嫔妃身份,事实上,她还未被狄烈纳为妃。她的随行身份,说来令人大跌眼镜——神枪供奉使。
没错,她就是为狄烈背枪盒的贴身侍者。
狄烈已是天子,再不能象过去那般,整天身上背着个枪盒四下晃荡。这不光是有损威仪的问题,更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形象。所以,他需要一个负枪使者。这个人必须对他绝对忠心,并且能够得到他的信任。
这些年来,有此殊荣的,只有一个岳云。但显然如今的岳云早已不是当年的童子,再不适合为他背枪。要重新选人的话。以如今狄烈的身份,很难信任底下官员所推荐的人选。因此,当年被救回中原的那群发誓要用一生报答狄君的帝姬宫娥,就是最好的人选。
赵赛月,雀屏中选。
经过保密局及狄烈本人多番考察后,认为赵赛月的忠心绝对不成问题。不过,要让一个女人彻底死心塌地,最好上双重保险,得到她的心的同时,还要得到她的人。
如今的赵赛月。身心都已彻底沦陷。成为狄烈真正的“贴身”侍者。
狄烈一边伸手轻揽赵赛月细柔的腰肢,一边对不远处一禁卫骑士道:“叫岳指挥使过来。”
很快,岳云飞骑而至,十八岁的少年。银甲白马。英姿挺拔。一抖大麾,在马鞍上欠身行礼:“岳云见过陛下。”
狄烈向后面的车辆一指:“请我们的未来宋王过来。”
岳云领命而去,策马轻快地来到后面那辆形制稍小些的马车前。肃容行礼道:“天子请宋王叙话。”
车帘掀开,露出赵梃那张英武而不失俊秀的面孔,这位已升格为宋王的相国公,对岳云苦笑道:“连你也来取笑我。”
岳云当年任狄烈的亲兵时,与赵梃最为交好,二人常互相对练,岳云还教过他不少武技,故有此言。
岳云展颜一笑:“你可是王了呢,要去统御一个郡国,天子对你都是用了个‘请’字。”
赵梃神情苦恼:“可我真的不想当什么国君。我从长安日夜兼程赶来,是向陛下请示该当如何,不是走马上任的……还有,我是太原军校的学员,我主修的是骑兵科,我应该骑马,而不是坐在这辆晃得人头晕的车上……”
岳云咧咧嘴,头朝前面停下的大车摆了摆:“你要抱怨,找天子去,别冲我。”
少倾,赵梃一袭圆领皂衫,出现在大车前,先向狄烈行礼:“赵梃参见陛下。”再向赵赛月打招呼:“三十一妹。”
赵赛月跪坐于车上还礼:“赛月见过二十三兄。”随后跳下车,请赵梃入内,放下车帘,俏立于车厢旁守护。
车厢很宽敞,赵梃跪坐在赵赛月之前的位置,扶膝垂首,一付心事重重的模样。
狄烈打开车厢内壁,取出一个精美的黑漆木盘,其上放置一个天青色的玉瓷壶,配套四个小酒盅。狄烈一指:“要不要来一杯?”
赵梃苦笑:“谢陛下。”
二人隔空虚敬,饮下杯中酒。
“朕知道你的为难。”狄烈咂了咂嘴,似在回味,悠悠道,“你知道,华国早晚要一统天下的,偏安一隅的宋室,撑不了太久;但另一方面,你血管里流淌着的是赵氏的血,你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宋室亡在自己手里……你就为此纠结,是吗?”
赵梃默然点头,将空杯紧紧攥在手中,向狄烈重重顿首:“请陛下有以教我。”
“朕点名让你继承宋国王之位,是有原因的。”狄烈轻轻摇头,“你的眼光还是太窄了,你以为广州就是陆地的尽头?你以为大海之外就没有另外一个天地?”
赵梃吃惊地望着狄烈,半晌才品出味来:“陛下之意,要我……另外开疆拓土?”
“不错,这个世界之大,超乎你想象。”狄烈从厢壁取出一卷图纸,交予赵梃,“这是朕亲手绘制的东南群岛海图。朕要你入主宋国,全力发展海军,将大海那头的群岛全夺过来,把岛上的土著猴子俘掠为奴,为你们挖矿、种蔗、种橡胶……你有多少资源,我就会与你交换多少物资。”
赵梃接过海图,目不转睛看着,一颗心砰砰直跳:“可是,陛下已经有了那般强大的海军,为何……”
“朕的海军还不够强,远远不够。”狄烈遥望山外,目光悠远,“华国的海军,有更广阔的世界要征服。”
赵梃伸出手指,轻按在海图上那片岛屿,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陛下要我将大宋移镇海外,扬威异域!”
狄烈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宋国必须退出岭南,至于能否扬威异域,这就要看你的了,相信你整整一年的军校不会白上——记住,我只给你三年时间!三年之后。我要一个统一的中华。宋国国祚能否延续,端看你进军海外的速度了。”
赵梃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我一定能做到!”
“很好。”狄烈颔首,轻轻转动手上的杯盏,淡淡道,“你想尽快做好这件事,最大的障碍,是一个人。他会令你将大半精力都耗在君相权争上,无法专心海外……也罢,朕最后帮你一个忙——有些人。活得太久了。”
……
天健四年。十二月,华天子狄烈与即将上任的宋王赵梃一行,巡视到福建泉州。随后秘密出海,前往广州。
在十艘战船的保护下。沿海岸线航行。二十日后。驶入珠江口。
海上天气,总是变幻莫测,早晨还是晴空万里。下午便黑云沉沉,海天之交,电蛇狂舞。狂风怒号,浪花不断拍击船体,剧烈的摇晃,令两百猎兵吐得一塌糊涂,全成了软脚虾。若是此刻有敌袭,莫说保护天子,自身都难保。
这个时候,平日里猎兵不怎么看得上眼的东海第一师三百战士,便成为护卫天子的中坚力量。
狄烈已经在最大一艘战船二层船舱室内,改装了一个狙击平台——其实也就是一个安放狙击枪,固定体位的所在。能够使他在颠簸的海船上,倚靠木质环形掩体及从四个方向伸出的套腰皮索,将其牢牢固定。
透过窗格,从瞄准镜里,狄烈已经清清楚楚看到,五百米外的海岸上,一群南宋官员,正举袖掩面遮风,向这些大战船指指点点。而站在百官之前一人,一袭紫色官袍,头戴六梁冠,腰围玉带,悬紫金鱼袋,傲然负手,当风而立。正是狄烈的狙击目标——南宋新任左相秦桧。
这个人,曾经是狄烈所布的棋子,在南宋由盛转衰过程中,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欲狙击南宋,必先乱其政,秦桧自有利用价值。而此时,南宋朝政已被秦桧把持,赵挺要重开新局,此人非除不可。
在狄烈身边,是浑身酸软的赵赛月。尽管此刻她连站立的气力都不剩几分,却仍坚持倚着掩体,用单筒望远镜,透过窗洞向外观察。身为“神枪供奉使”,日夜看管此神器,倘若连狙击实战都未见过,岂非生平憾事?
舱门突然传来一阵叩击声,岳云急促的声音传来:“陛下,风浪太大,进不了港,宋国会派船只来接宋王,恐怕难以近前了……”
狄烈声音出奇地平静:“再往前靠近三十丈,三十丈就行!”
“明白!末将告退。”岳云匆匆而去。
若是在正常环境及状态下,五百米远狙,对狄烈而言,不值一晒。但是,天气如此恶劣,环境如此糟糕,为确保一击命中,狄烈不得不最大限度靠近、再靠近。
乌云滚滚,雷声隐隐,战船顺风破浪,似慢实快,不断接近。港湾处也派出十艘小船,顶着风浪,努力靠近。
一层船舱内,赵梃神色凝重,以拳捶掌,来回踱步,不时抬头看看,又远眺海岸,忧心仲仲。
四百八十米……
四百五十米……
四百二十米……
狄烈深吸一口气,手指轻搭板机,屏息闭气,稳若磐石,全身每一个细胞,仿佛都进入静止状态。透过十字准星,目标的眉宇额头,是那样的清晰真切,似乎也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一刻降临……
四百米——就是现在!
狄烈以一贯的自信与果决,干脆利落扣下板机。
来自八百年后的高精尖子弹,从枪口制退器淡淡的白烟中喷射而出,高速旋转,带着死神的邀约,扑向目标,血光崩现——
几乎同一时刻,一道强烈的闪电,划过海岸的上空,旋即一声霹雳惊雷,炸得头皮发麻,两耳失聪。
当南宋百官抱头如鹌鹑,四下躲避时,不知谁无意中向某处一瞥,眼睛差点凸出眼眶,伸手颤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