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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烈当机立断:“周老丈、老侯,你们带领所有聚集起来的人员,以刘家兄弟为向导,全力奔入深山躲藏。在我赶回来之前,千万不要试图跑出山窥探,以免为金人所趁。”
被点名的人不来不及说话,叶蝶儿已失声惊呼:“你……你要去哪里?”
狄烈信手扔掉血迹斑斑、已经有些黏手的铁蒺藜骨朵,一振手中狙击步枪,神情平静地道:“如果没有人断后,被金兵衔尾追杀,大伙谁都跑不了……而且,此刻金军营寨中还不断有人逃出来,若无人接应及断后,这些后续逃亡之人绝对逃不过金兵的屠刀。这一个晚上,因为我的一个决定,已经死了太多的人……现在,多救得一个是一个,就当是赎罪吧……”
周德旺与侯方镜,包括周围工匠们纷纷劝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伙在出逃之前都已说好是各安天命,须怨不得小哥,小哥切莫自责。何况小哥于我等活命之恩实同再造……金人势大凶悍,小哥只身抵挡实为不智,还是一同逃命去吧。趁着金营大乱未息,或可安全逃入深山……”
狄烈挥手打断众人的的喧嚣,一字一顿道:“我若想走,谁也拦不住——就算是这个时代最强悍的女真人都不行!但是,作为一个军人,我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眼下这个乱局是我惹出来的,就必须由我来收拾。所有已经逃出来的人,都要安安全全地走完这最后十多里,躲进深山;所有还来不及跑出来的人,我要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这就是我要做的!”
人群中一片沉默。良久,倏地响起一声喝彩:“好汉子!好胆sè!咱兄弟的xìng命是你所救,就再还给你也无妨!”随着粗犷的吼声,几名大汉排众而出,一字排开站在狄烈面前。
狄烈一怔:“各位这是……”
为首一名三十来岁的粗豪大汉道:“某家杨奋,这是某兄弟杨折冲及几位军中弟兄。我等均是大宋西军败卒,为金人所俘,编入辎重杂役队中。适才得好汉助力,趁乱逃脱,现下愿随好汉一道断后,为大伙搏一条生路。”
狄烈点点头,欣然道:“果然有几分大宋军人的本sè。很好,我正耽心周老丈、鲁老二及老侯等人欠缺在这种混乱局面下组织人手的经验。既然各位都是老军伍了,那我就把这收拢撤退任务交给你们。至于断后……不是我小视各位,我的战术与你们完全不同,到时非但不能很好配合,反而会影响我发挥。”
听到狄烈的言语,几名军汉都是一脸不忿,其中一名二十来岁、神sèjīng悍的年青汉子踏前一步,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狄烈挥手打断:“没时间争论了,执行吧!”
随后示意让叶蝶儿将身上那副重甲卸下来,不管是打伏击还是逃跑,轻装上阵才是最好的。在他转身的一瞬,叶蝶儿忽然唤住他,回首,触及一双凄迷的美目:“一定要平安回来,奴……我们都会等着你……”
狄烈无言点头,然后向所有人挥挥手,飞快向那人声鼎沸、火势犹未停熄的金军营寨奔去。
此时被惊马撞开一个破栅口的寨墙内还不时有三三两两的逃人奔出。狄烈就在身边竖了一根点燃的木桩,让每一个逃出来的人都可以看到他,并不断大喊:“往东北方向走!往东北方向走……”
除了指引方向,狄烈的手脚也没闲着,将四周散落的鹿砦木桩全部拖曳到紧靠破损寨墙通道处,堆得高高的。这些鹿砦尖桩皆粗若碗口,数根嵌合在一起,份量极为沉重,通常需五、六名壮汉才能搬移得动。换成另一个时空,体质没有发生变异的狄烈,也绝难扛动。而现在的他,当真称得上有狮虎之力,完全没问题。
正当狄烈将附近最后一根散落的巨木扔上足有两人高的乱木堆时,地面簌簌颤动,一阵轰隆如夏rì惊雷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不愧为这个时代最jīng锐的战士,反应挺快。”狄烈长吸一口气,回首向东北方望去。即便是在星光微弱的暗夜中,那支拖得长长的逃亡大部队的绰绰身影还隐约可见。而此时金人的追兵却已经出动,不难想像,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断后力量,这群逃人会是怎样的一个悲惨结局。
狄烈这个时候除了紧张之外,也松了口气。他最怕金军追兵不追蹑着逃亡人群的踪迹,从这个破洞追出来。如果金兵转而从别的寨门出口杀出,他就没办法狙击了。不过若是走其它寨门出口,即浪费时间,且又多绕了一个大弯,一般情况下,不会有那支追兵会这么做。
果然,金军的举动没让他白费劲。
狄烈快速灭掉火炬,然后回到乱木堆边,双手扣定预先埋置在最下方的一块斜插着的楔木,只要将这块有支撑作用的楔木一抽,这堆本就颤巍巍很不稳固的乱木桩子就会倾泄而下,堵死通道。
雷鸣般的马蹄声距离破栅口越来越近。狄烈的额角渗出了汗珠,几次想抽掉楔木,但时不时蹿出的一两个失魂落魄的逃人,却始终令他无法下决心。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多逃一个算一个……”
又有三个逃人出现在破栅口时,一阵尖锐的厉啸破空而至。那三张满是逃出天生的喜悦之sè的黢黑面容瞬时扭曲,双手箕张,眼睛突凸,颓然栽倒。在他们的后背,插满了数不清的羽箭……
这几个人倒下的地方,距离狄烈也就十来步远,虽然光线暗淡,狄烈却仿佛清晰地看到他们眼中的痛苦、不甘、还有那强烈的求生渴望……
“妈的,这是个什么世道!”狄烈磨着牙,狠狠抽出楔木。
堆得小山也似地鹿砦尖桩倾斜而泄,轰然坍塌,顿时将通道死死堵塞。变生肘腋之下,七、八骑追赶得急的追兵不及勒马,一头撞到参差不齐的尖锐木桩堆上,顿时人马俱坠,惨嘶哀鸣。
随即听得一片提缰勒马的灰律律马鸣之声,暴雷般的蹄声渐弱,而各种呼喝声与火把哔剥声却清晰可闻。
狄烈从寨墙栅栏的缝隙可以清楚看到被阻隔在寨墙后面的数百金兵,人人披坚执锐,胯下乘骑雄骏,鞍旁垂悬大弓箭袋。火光猎猎,映照得铠甲与利刃灿然生辉,那种大军森严的凛凛杀气,扑面生寒。
一阵拨啦啦的蹄声骤响,一名头顶银盔,身披密缀鳞甲的骑士排众而出。看到眼前的情景,显得十分暴怒,一挥马鞭,向身边的金军骑兵们怒吼了一阵,随即挥手一指。
随着这名为首骑士的挥手动作,十余名金兵纵骑而出,一齐扬手扔出十余根前端结着活扣套圈的牛皮索,皮索正正套住寨墙后排栅栏的木桩子上。这时又有数十名金兵策马上前,一起执住绳索,然后利用马力纵骑向后拉拽。绷直的牛皮索顿时发出咯吱吱的响声,而寨墙的栅栏也渐渐松动、倾斜……
妈的,这帮家伙也不笨嘛!
狄烈有些挠头,按他原先的估计,被堵住出路的金军追兵,要么重新退回去,绕道而行,要么先当一阵搬运工,把路障给清理了。无论采取哪一种措施,都能为他争取到一定的时间,让逃亡队伍跑得更远一些……没想到对手却有自己的一套,根本没按他设想的套路出牌。
看情形如果不来点狠的,不要说逃亡大部队的安危了,就连自己也要危险。
“说不得,只好请各位提前千年尝尝‘黑索金’烈xìng炸药的滋味了。”狄烈从衣袋内取出一枚手雷,拇指一挑,扯去拉环,延时两秒后,猛力扔出。随即不顾暴露行踪,转身狂奔。
手雷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砸中那名为首的银盔骑士。
当地一声大响,漂亮的银盔凹下一个浅坑,那骑士身体一晃,差点栽下马来。围拢在他身边的金军骑兵们顿时呼喝叫喊成一片。这时不少金兵已发现寨墙外的荒野中,那模糊的狂逃身影。金兵们一个个怒叱着摘弓取箭、纵马而前,准备将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shè成刺猬。
这时那被袭的银盔骑士怒气冲冲拔马而出,大声制止金兵的举动。然后自己提着一张大号骑弓,从撒袋里抽出一支箭头呈铲形的凿子箭——这种强力破甲箭通常是用弩来发shè的,可在二百步内贯穿一切重甲。只是用弓来发shè的话,距离就近了许多,但破甲效果不变。
可见这银盔骑士狠极了这个先以乱木阻道,后用“石块”袭击自己的低贱逃人。
箭矢上弦,咯吱吱的弓弦声响起,弓弦拉成满月,箭镞直指五、六十步之外那亡命的背影……
就在银盔骑士松弦发shè前的一瞬,一声如天雷坠地般的轰鸣暴响。金军的骑阵中,平地骤生一股狂飙,强烈地冲击波将位爆炸中心的十余名金兵连人带马如纸片般吹飞半空,以此半径五十米的范围内,完全被超过一千摄氏度的炽热高温与烈火所笼罩。
当烈火吞噬银盔骑士的一刹那,弓弦化灰,箭矢骤失束缚,终于shè了出去——尾翼带着燃烧的火焰,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眩目的亮光,仿佛是一支指路的明箭,远远落到狄烈前方。
远在数里之外的逃亡大部队,无不为这骇人听闻的巨响所震动。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缓下脚步,回首南顾,呆若木鸡地望着那冲天烈焰,茫然失措……
第八章 出 击
枉人山其实就是一片丘陵,海拔不过二、三百米,放在南方也就一小山包,但在地形广阔的两河一带,却算得上是大山了。这山虽谈不上什么高巍险峻,却胜在沟壑纵横、谷深林密,藏匿个几百上千人,的确很难搜索。
故老相传,上古殷商时,纣王杀比干于此,后人冤之,故名枉人山。而千年之后的这枉人山,再一次迎来了一大群饱尝苦难的“枉人”。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枉人山的一个深谷里,这片以往人迹罕至的地方此刻却是密密麻麻或坐或躺了一地的人,举目望去,怕不有好几千人。
狄烈就坐在高处一块凸起的巨石上,默默无语地看着这群劫后余生的逃人,脑袋都快变成两个大了。他没想到昨夜艰险的逃亡仅仅只是个开始,真正令他头疼的事还在后面。
人,是救了,但危险却并没有结束。南边十余里外,还有金军大营虎视眈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恶狠狠扑上来,将他们一网成擒,打回原形。
而相较于随时会出现的金兵而言,饥饿才是当前最紧要的威胁。
这些宋人俘虏几乎是身无长物,一路行来,都被充当役力,运输金人从汴京掠夺的大量物资。每rì劳力繁重,却不得饱餐,加上一夜狂奔,饥疲不堪,一个个饿得前胸贴肚皮。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便自发地三五成群,满山遍野搜寻食物。也不管什么虫鼠蛋卵、野果花茎,反正是能填肚皮而又不至于要命的东西一概吞下肚。
狄烈也没什么办法,不要说别人了,就是自己,昨晚那点卡路里,折腾了一晚上,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如果这个难题得不到解决,不用金兵搜山,这些好不容易才逃离虎穴的难民,又将再入狼窝,而且还是乖乖地自己送上门去。那样的话,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了。
正伤脑筋时,却见那少年工匠阿吉手足并用攀爬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恭恭敬敬递给狄烈,狄烈有些奇怪:“是什么?”鼻端却嗅到一股肉香,心中一动,打开一看,正是昨夜自己打包的肉食。份量明显少了一些,但仍有半条羊腿之多。
狄烈呵呵一笑:“好吧,算是我赊欠你的,下次还你一条羊腿……嗯,是一整只烤羊。”
阿吉摇头:“这本就是狄大哥的食物,阿吉只是帮保管而已,不敢居功。”
狄烈对这心地实诚的少年颇具好感,笑着抚着他乱蓬蓬的脑袋:“那也要给保管费啊,一只烤羊就是保管费。就这么定了,改天一定给你。”
阿吉欣然点头:“嗯,阿吉相信狄大哥一定能办到。”
想不到这少年竟对自己有如此信心,狄烈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粮食啊粮食!可要到哪里去弄可供那么多人的粮食呢?
这时守在岩石下,以侍卫自居的鲁老二突然跑来报告:“杨家兄弟回来了,好象有什么情况禀报。”
杨家兄弟就是杨奋与杨折冲,这兄弟俩是西军的哨探出身,虽然只是迪功郎(宋军制五十四勋阶中最末一等)的勋阶的低级军官,但从军多年,与西夏军、辽军甚至金军都有过交手经验。尤其是哥哥杨奋,十五岁从军,迄今已近二十年,干哨探就超过十五年,当真是老探子了。
狄烈当然要人尽其才,直接安排这兄弟俩带着跟他们一道逃出的几名西军同袍,前出至金军营寨附近,监视金军动向。眼下这兄弟俩急急忙忙赶回来,又会有什么情况?
“金狗没有追来,反而拔寨而去,大约在午时时分,营寨已为之一空。只余下不足百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