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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这餐没在城里吃,野地中,便只好将就些了。”
别看李存勖和郭崇韬都是河东高层,但河东疲敝,两人生平以来从没吃过那么丰富的宴席,边吃边自骇然。李存勖道:“张叔客套,这餐饭太过耗糜了,侄儿愧领……”
张公庆一摆手:“不过几十贯罢了,当不得什么。”笑眯眯的看着李存勖和郭崇韬吃了一会儿,劝了几盏酒水,将席间一名葛袍中年介绍给李、郭二人:“此为姚记东主,与某相熟,姚东主素闻亚子盛名,今日慕名前来,欲向亚子致酒。”
李存勖倒还罢了,郭崇韬专司军甲之事,在河东便知卢龙重商贾,商户在河北地位很高,且财力雄厚,甚至许多军械都是商户所造。郭崇韬曾与卢龙商贾打过交道,知道他们的能耐和实力,便拉扯着李存勖接受了姚东主的致酒,并不怠慢。
于是张公庆打开了话头,原来却是要推荐姚氏去河东修路。
这件事情不是李存勖和郭崇韬能够做主的,二人不敢轻易表态,张公庆和姚东主似乎也知道这一点,简单说了两句便不再深谈,只道不久后想亲自去河东拜访,需要李存勖和郭崇韬引见相关人等。
酒宴之后,河东一行就要启程,姚氏东主安排人分送河东人等礼物,李存勖一份、郭崇韬一份,景进一份,就连随行的黑鸦骑兵也人手一匹帛绢,于是车队又加了两架大车。
乘着这个空档,李存勖私下拉着张公庆来到旁边,说卢龙方面没有给张公庆官职,如果张公庆愿意的话,可以去河东,李存勖担保他能够在河东再行建树。这是李存勖在席间打探到的消息,知道张公庆归附卢龙后,没有授予实职,所以为张公庆惋惜。可没想到张公庆却对李存勖的建议不置可否,说笑了几句便将话头岔了过去,倒令李存勖颇感意外。
辞别张公庆之后,李存勖和郭崇韬谈及此事,郭崇韬也大惑不解。景进插言道:“张将军恐怕是不愿来河东的。”
李存勖忙问究竟,景进道:“张将军虽无官职,但却过得十分滋润。易定保安公司不在卢龙节度府职编之列,却惬意得多,一应诸事皆可自决。关键是张将军油水捞得十足,每年都可从卢龙节度府承接不少军务,钱粮报酬很高,另外还兼管查处官道行路费之事,可从商贾处获得大量分润。易定二州的官道便是适才那位姚东主所筑,关卡路费由姚东主收取,三成上缴节度府,余者自留,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分给张将军的保路费,听说每年不下数千贯!
亚子将军和郭典谒没有去易县,若是去了便知,张将军家宅已经翻修过两次,亭台楼阁、水榭画廊,啧啧,那叫一个美不胜收!让张将军来咱们河东为将,听上去风光,实则不如远甚。上次某和监军去张将军府上做客,张将军曾对某等叹道,说征战厮杀了一辈子,现在也到了享清福的时候了——咱们河东征战频繁,张将军就冲这个,恐怕也是不愿过去的。”
李存勖听后长叹道:“张将军老了……”
郭崇韬却从景进的话里听出了很多东西,追问修官道的事情,等景进又详细讲解了一番后,郭崇韬很是疑惑:“某知道卢龙商贾之富,令人叹为观止,却不知竟然富庶到这等地步,可以单独修筑那么长的官道。却不知他们哪里来的如许钱财?”
景进是卢龙通,本人对钱财又很是上心,听了郭崇韬的疑问,满脸憧憬道:“两年多前,当时燕王还是营州都督,率军征伐渤海、新罗,一举荡平辽东。听说从两国拉钱、拉物回来的大车沿途不绝,足足拉了一个多月!姚东主便是从那次征战后发家的,听他本人说,他还参加过渤海西京之战,是夺西京的七十二义士之一……听说直到今日,每年春夏之际,渤海和新罗都要向幽州解送大量钱粮。燕王重商,这些钱粮有很大一部分要周转至各家商贾头上……可惜咱们河东没能参逢其事,否则,哎……”
他嘴上可惜的是河东没能参逢其事,但想的却是自己怎么没赶上这好时机。
过了易水便是范阳,范阳——大安山一线是拱卫幽州的屏障,自百五十年前便是卢龙军事重地。老帅刘仁恭在世时,为了抵挡宣武、魏博、义武、成德诸镇联军,耗费人力物力营建了庞大的堡寨群,李诚中接手幽州后,继续予以完善,现在驻扎于范阳的是新立的定州军。
在景进的向导下,河东一行没有惊扰范阳驻军,而是向东绕过范阳,从固安北上,经过回城,抵达幽州。越近幽州,越能感受到繁华。此时村舍逐渐密集,田亩纤道上已有官府在组织农人收割。官道上车马往来非常热闹,走上几里便有茶肆酒铺供路人歇息。
离幽州尚有十五里时,官道陡然开阔起来,足足能容四驾马车并行。这样的工程令李存勖、郭崇韬二人咋舌不已。
幽州南门五里外的接官亭,李存勖见到了前来迎候的官员,却是卢龙节度府从事、渤海国鸿胪寺卿李怠墨。李怠墨的另一个身份让陪同前来的郭崇韬深感满意——燕王义子。(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双极(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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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勖和郭崇韬二人都深感张承业推荐得人,有“河北通”景进相陪,很多事情都方便许多。景进和李怠墨显然也很熟悉,谈笑间便将几人的距离拉近。
李怠墨引着河东一行沿官道入城,远处有座硕大的军营,以栅栏相围,军营中不时传来阵阵喊杀声。李存勖对军事相当敏感,眯缝着眼睛遥遥望去,却看不真切,不由自主的张口就问:“李从事,那处是燕王衙内军的军营吧?今日正逢秋操?听军士们的喊杀声甚是齐整雄壮,却不知能否去看看?”
正说着,却见郭崇韬冲自己猛使眼色,李存勖忽然醒悟,事涉军机,自己怎可提出这等非分要求,实在是荒谬唐突了,不由脸色一红。
却见李怠墨一笑,丝毫不以为意:“此事亚子将军莫急,今日天色不早了,改天有暇,某自陪亚子将军同去。”
李存勖愣了:“李从事是说,某可以去观操?”
李怠墨道:“那里并非大军军营,而是新募军士训练营。父王之前便说过,河东亚子将军天下闻名,能请到亚子将军亲自去指点一二,是卢龙军的荣幸。亚子将军想去,明天就可以去。”
李存勖和郭崇韬都感到不可思议,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离幽州南门还有半里多地时,官道两侧的房舍逐渐连成了街道,车水如龙,人来人往。若非高大的幽州城门就在前方头顶上,河东众人竟以为已经入城了。
“幽州南门怎会如此繁华?”郭崇韬忍不住小声问景进。
景进来过幽州多次,走在繁华的官道上,仍旧显得兴致勃勃。一路左右看个不停。听郭崇韬问起,他转头兴奋的向郭崇韬解释,就好像自己是幽州人,正在介绍自己家乡一般:“郭典谒,非是南门如此,各门均如此,快要连成片了,还热闹么?也不知节度府何时修建外城,不过应当快了。亚子将军、郭典谒,这还不算什么。回头带你们去东市转转,那里才热闹呢,酒楼、店铺、伶院、斗所,应有尽有,尤其是仙露坊,聚集了三十余家青楼,各色美女群芳斗艳,汉女、契丹女、奚女、室韦女、渤海女、新罗女、倭女,看得人眼睛发涨。其中还有一些来自极西之地的女人,那眼睛如同蓝宝石一般……哦,对了,其中有三家都是李从事的产业……”
李怠墨在前方引路。听了之后回过头来扬鞭作势欲抽景进:“说了半天说到某头上来了,景官儿你嘴里就没半点正事……”
景进抱头故作委屈:“从事实在冤屈了某,某这不是想让亚子将军和郭典谒了解民情嘛。”
李怠墨哈哈一笑,向李存勖和郭崇韬道:“话说回来。幽州可玩之处确实不少。父王纳妃之日还有几天,咱们可以多看看。这样,今夜某已在雅居安排了酒宴。聊备薄酒款待二位。唔,幽州与别处不同,夜里不宵禁,咱们可以随意宴乐。某再邀约几位好友,大伙儿热闹热闹。”
李存勖年轻,心性还未修练到家,听了景进的话后大为心动,当即点头答允。郭崇韬略觉不妥,但李存勖已经答应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幽州城内的繁华更甚于外,这里不再细表,河东一行晕晕乎乎跟着李怠墨而行,不知何时到了馆驿。李怠墨又道:“城中馆驿狭小,亚子将军和郭典谒将就则个,等越了明年,条件便好多了。”
李怠墨又向二人解释了一番,说城北已经开始动工,正在大兴土木建造宫室和官署,等建好之后,卢龙节度府便要整体迁移过去。兴建的诸多房舍间便有招待贵客的专门馆驿,名曰钓鱼台。
“钓鱼台?”李存勖大为好奇。
“这名字是父王起的,工匠们按照这个名字画了图样,某看过,池塘勾连、亭**立,美轮美奂!到时候亚子将军和郭典谒再来,便可垂钓其间,逍遥如怡!”李怠墨向往着,啧啧称道。
且不言李诚中的恶趣味,当夜,李怠墨在仙露坊自家开设的雅居设宴为河东一行洗尘。被李怠墨拉来作陪的是两个年轻子弟,岁数与李存勖差相仿佛。一个叫周明静,字志远,一个叫郭如诲,字达乐。
两人都无官职,却有散阶,俱受封为“太保”,与李存勖倒是相似。
李存勖和郭崇韬开始还没太在意,景进附耳悄声一解释,二人才对周明静和郭如诲上了心。周明静是周知裕的亲侄儿,郭如诲是郭炳呈家长子,周知裕如今官拜营州都督,郭炳呈为幽州观察使兼幽州别驾,官职且不去说,单是凭“燕王视如家中长辈”这一条,就不由人不重视。
李怠墨在自家青楼设宴招待贵客,自然不遗余力,陈设最豪华的包轩是必然的,酒水菜肴都要最好的,十多位美人环伺左右,莺莺燕燕间便使人沉溺。
和周明静、郭如诲这两个幽州官二相比,李存勖这个河东官二就显得土鳖得多了,吟诗虽然不比周、郭二人稍差,但弄月一举却直接打成原形。说到底,就是风月间的见识太差了,比不得周、郭二人那等老辣潇洒,被女伎们调笑戏弄间,立刻丑态百出。就连郭崇韬这个年岁增倍的长者,表现同样不堪。
直到舞伎、乐伎上场,李存勖才找到机会一振雄风——别看他是武将,但自幼便爱好曲乐音律,造诣竟然还不浅。李存勖当场合着曲牌填了半阙词,让周明静和郭如诲不觉自惭形秽。
热闹的宴席气氛上来之后,周明静手持一柄玉如意不停勾搭着女伎的胸襟,一边玩乐一边向李存勖和郭崇韬提了个建议——合股做生意。
“……在河东开设作坊,炼制焦炭。听说河东石墨满山都是,成色也极好,本钱应当不高。但某要专营权,除了某的作坊,河东不许其他任何商家炼制和经营焦炭——包括河北商户。只要做到这点,作坊便算亚子将军和郭典谒三成股,每年分润不低于三千贯,若是作坊盈余不足,某从幽州本柜补足三千贯,如何?”周明静风轻云淡的谈着这桩数千上万贯的买卖,尽显纨绔本色。
李存勖其实对“三千贯”这个概念不甚了了,他犹豫着望向郭崇韬,郭崇韬脸上变色,紧张的盯着周明静,连怀里的美人口中渡来的酒水都忘了去接,他望了望一旁的李怠墨和郭如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周明静笑道:“作坊有李郎的股子,这个不需你们考量,至于达乐,他不作这生意,他贩军甲的。”
郭崇韬咬了咬牙道:“说话算话?不过某等不要这三千贯,是否可以换作水泥?”
周明静潇洒的挥手道:“水泥另算,只要允了这条,某可以低价将水泥出让给亚子将军和郭典谒,一贯七车。二位在河东以何价贩卖,某不管。”
郭崇韬立刻点头:“成交!”旋即又疑惑道:“不是说水泥不可外泄么?”
周明静笑道:“秘方不可外泄,但成品则无此虑,没有方子,给你们水泥你们也仿不出来。”
郭崇韬深感遗憾,忽然想起一事,又转头向郭如诲道:“适才听周太保云,贵户贩售军甲?”
郭如诲轻轻摇着团扇道:“确然如此,但河东接受军甲数目皆有定额,超出定额之外,还需节度府批文。”
郭崇韬便开始默默思索该如何获得劳什子的“节度府批文”。
……
同为“太保”,又同为“官二”,不用多久,年轻的李存勖便被拉上了“贼床”,一夜冰肌玉骨、美颜相伴,快活无比。
第二日日上三竿,李存勖缓缓醒来,枕边美人已不知何处,倒令他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