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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里,崔成带来了大量品部急需的物资,盐、茶、白瓷、绢布等等,换取品部积攒在手中的皮毛和各类山货。当然,每次崔成来到柳城,都会拜访完失明,并送上一些南方汉人所用的好东西,比如他现在正摆弄的一个大木箱子。
崔成打开箱子,依次往外取出一件件物什,逐一摆放在完失明面前。
“上次便与大人说过的,是以此番北上,便带齐了。此物共二十四件,若想好好品茶,缺一不可……”
“这是风炉,生火煮茶之用……炭挝,用以碎炭……火夹,夹炭入炉的……”
“金釜用来煎制茶汤……嗯,这是梨木交床,一会儿某将茶碗放置其上……筛茶的罗、储茶的合……”
“玉则,分茶入釜之用……玉方,储水之物……”
“此番给大人带来的是余杭郡临安附近清凉山所出的毛尖,一两毛尖大概可换五只羊……玉方中的水来自虎突,在烹茶所用各水中是为一品……”
完失明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崔成行云流水般的烹茶手段,眼见着他犹如舞蹈一般的碎炭燃炉、炙茶碾茶,轻盈流畅的添水调盐,耳中听着他细细讲解“一沸”、“二沸”、“三沸”的火候和拿捏,最后见他穿花舞蝶般将茶汤分入青瓷茶碗中……一切都是那么云山雾罩,却又新鲜到了极处。…;
小心翼翼的端起一盏茶碗,学着崔成的样子深吸一口气,闻得清香扑面而来,不禁微醉。碧绿的汤水衬以青翠的薄瓷,茶盏中便如无物一般。按照崔成的指点,完失明以舌尖吸水,将一盏茶啜饮完毕,只觉余味不绝,口齿生香。
望着眼前各色精巧的茶具,完失明期盼道:“不知这套茶具花费多少?如何换取?”
崔成眉头一蹙,不悦道:“大人怎么如此见外?这些年里,大人对某关照有加,怎敢言‘换取’二字。难道大人一直以来就不曾拿某当朋友?”
完失明忙道:“老弟别怪,自然是朋友的!只是看这茶具的样子,必定十分精贵……”
崔成正色道:“既然大人拿某当朋友,可曾听说过朋友相赠还要拿东西交换的?这话再也莫提,否则下次某再也不敢登门拜访了。”
完失明心中欢喜,好言劝解了几句,两人便一边品茶,一边谈论,不觉已是暮晚时分。等崔成告辞离去,完失明爱不释手的把玩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各色茶具,心中啧啧称叹不止。
图利到来的时候,完失明还没舍得将釜中的茶叶置换,水也不知续了几道,却已经不是玉方中崔成所带来的虎突泉水,那水太少,完失明同样舍不得用。
图利坐不惯小小的圆木胡床,将胡床用脚勾开,一屁股坐在厚厚的毡毯上,接过完失明递来的青瓷茶盏,仰脖一口灌了下去,就好似饮酒一般。
完失明鄙夷着暗骂了一声粗鄙,自家盘着的双脚重新踩正毡毯,虽然不是很舒服,却感觉自己忽然间高雅了许多,脸上如春风拂面,笑道:“这茶汤滋味很好,大郎君多吃一些。”说着,又将茶盏添满,递了过去。
图利对大长老这些年附庸汉人风雅的做派早已见多不怪,接过茶盏来却没动,沉吟片刻,道:“我打算三日后就出发,去榆关。”
完失明问:“如此匆忙?勇士们东征辛苦,才回来几天,尚未好好歇息……眼见离天暖也没多少日子了,不若在城里多所休整一番,养精蓄锐之后再南征榆关,胜算更大。”
对于由谁来承继部落俟斤之位,完失明在明面上还是倾向大郎君图利的,只不过图利有一点令完失明不太满意,就是对契丹人游牧习俗的坚持。无论是撒拉还是偶思,亦或是如今就任大于越的释鲁,契丹连续几任掌权者都在努力做着改变,向南方汉人学习,学习筑城、冶铁、开耕,在武力上不懈扩张,逐渐令契丹在草原各族中脱颖而出,成为关外首屈一指的胡族。向汉人学习已经成为了契丹各部高层的模糊共识,在品部之中,尤以大长老完失明最为激进。
而图利则不同,老俟斤暴病之后,图利的军功越来越高,在部族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可他反对汉化,坚持契丹旧俗的主张也逐渐显露出来。完失明敏锐的察觉到了图利的变化,这种变化的发生源自小郎君兀里的出走。本来按照契丹人的古老传承,部族俟斤的位子应该由部族长老在辖赖石烈的子孙中依据功劳和能力大小来推举,而弟弟兀里想要争夺部落俟斤宝座的理由很简单,他是大母之子,身上流淌的是述律家的血液。这种理由的根源便来自于汉人的“嫡出”观念。
完失明能够理解图利心中的愤怒,但他认为图利的迁怒有片面扩大的嫌疑。尤其是占据柳城的这几年里,完失明感受到了汉人文化的博大和精神,为其深深着迷。既然汉人能够占据中原繁华之地数千年之久,就说明汉人的这套东西必有可取之处,为何要全盘否定呢?…;
因此,完失明虽然认为图利是下一任品部俟斤的合适继承者,但却对正式给予他这个身份有些忧虑,以各种理由拖延部族长老大会的召开。他希望在图利登上俟斤之位前,能够通过努力让图利的观念有所改变,以保证品部今后发展方向的正确性和延续性。
图利也多少能够猜出完失明的意图,他对大长老很尊敬,之前一直尽力与大长老相处融洽,但此刻挟东征大胜之威,又有了底牌,他决定不再忍耐。
“述律家的阿钵这些时日一直在催促我,让我尽快从榆关方向撕开口子,打破卢龙军的关墙防线……这不仅是阿钵的意思,也是耶律家曷鲁、阿保机他们的意思,我想,那也代表着大于越的意思……”图利这句话虽然是对自己急匆匆南下榆关的解释,但其中所包含的另一层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迭剌部那些大人物已经达成了共识,支持图利成为品部之主。图利没有说的是,他还以燕郡以东的大片土地,换取了乌隗部的支持,只不过他对自己的这种做法是否正确有所保留,便没有提起这件事。
完失明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老了,已经有些骑不得马了。这几年冬天最冷的那些日子,我的腰和腿都会犯疼,疼得很厉害。。。。。。”
图利偏着头想了想,缓缓道:“航斡石烈家可以留驻柳城,今后柳城便是航斡石烈家的封地。”
完失明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我可以立刻开始筹备,十天内召开部族长老大会。”
图利摇摇头:“不,长老大会将等我从榆关回来之后召开,我需要拿下榆关向阿钵他们交待……另外,还有兀里,不解决好他的事情,长老大会就算召开了,我也睡不踏实。”
浅浅的两盏茶,短短的几句话,两人便达成了协议。大长老完失明可以继续在航斡石烈本家内推行汉化,图利甚至十分大方的将柳城划给了完失明。完失明则同意立刻让图利成为俟斤,只不过为了更加名正言顺,图利主动将日期推后了。
第七十一章 仁恕之道(四)
年前的出击令白狼山军寨物质得到了极大的充裕,冯道令张老匠牵头,组织了大量人手,在后山寻了一片背风的山坳,搭建起成片的木栏木舍,这才将所获的牛羊圈养进去。至于那些战马,则被前营士兵如宝贝般收了起来,养在军寨内的马厩中,为此,张老匠专门腾出一天工夫,带领弟子们将马厩重新进行了改造。
吃上了羊肉、喝上了羊奶,前营的士气猛然间高涨了许多,人人面放红光,精气神显得充沛无比。宰杀下来的羊毛和羊皮也得到了充分的利用,暂时解决了吃饭问题,妇孺们便将劳动重心转移到了制作羊袄之上,经过半个月的紧张劳作,前营士兵首先换装,各自在自家的军服外套上了一件无肩短羊褂,王大郎所带的斥候队则多了一顶羊皮毡帽、一双羊皮手套,看上去已经极其类似契丹骑兵的装扮了。
对于百余头牛的处理,又引起了李诚中和冯道的激烈争议。话说回来,两人自从搭伙主理白狼山军政以来,已经爆发了很多次争吵,但大多以李诚中的胜利而告终,谁让这是一个军头为大的时代呢?
牛是短缺的物资,在关内,哪怕是紧邻草原的卢龙军,牛也是极为重要的战略性牲畜,不仅用于耕作,而且牛身上的牛皮、牛骨、牛筋还是弓箭、皮甲的主要材料。大唐是不允许随意杀牛的,民间若是随意杀牛,将受到官府的重判。秉承文官的思维,同时考虑到将来逐步在关外屯田的需要,冯道坚决不同意宰杀这些牧牛。
但李诚中杀了。他拣选出三十余头齿龄较老的牧牛,全部宰杀完毕。李诚中知道冯道的考虑有其正确的一面,但他更在意前营士兵的装备问题。目前,前营士兵约半数没有皮甲,在作战时极度缺乏防御能力,这一直是李诚中的一块心病。作为前营士兵的主官,让手下弟兄们全员披甲,这是他自觉的责任和义务。
李诚中将剩下来的牛筋、牛胶扔给张老匠,让他制作弓箭,他对于目前的箭矢射程还不是很满意,所以寄希望于增加弓手的配置,或者说让每一个前营士兵都配上弓箭,尽量增加远距离无接触的杀伤力。可他缴获自契丹人手中的骑弓射程不够,真正能够远射的还是自家从平州带来的长弓,仅仅六十具而已。因此,他要求张老匠在春天来临之时,为每一个前营士兵都配上弓箭。
听完李诚中的要求,张老匠和手下几个徒弟相互对视了片刻,然后无奈的干笑道:“宣节说笑了,无论如何是完成不了的。”
李诚中道:“是材料不够么?我再宰杀一些牧牛给你们。至于木材,这座山里有很多榆木,我知道榆木是制弓的好材料,你们可以去砍伐榆木,人手不够我可以给你们调配。”
张老匠叹了口气道:“和材料无关,关键是周期。制弓讲究取六材必以其时,所谓冬天剖干,春天治角,夏天治筋,秋天合材,寒冬定型,严冬治表。冬天剖木制干,可使弓干平滑细密;春天治角,可使弓角润泽和柔;夏天治筋,可使弓弦不会纠结;秋天合拢诸材,可以使弓身紧密;寒冬定弓体,拉弓就不会变形;到了严冬极寒时上胶、涂漆,可以使胶漆完全干固。到了第二年春天装上弓弦,再藏置一年,方可使用。”…;
李诚中听得眉头紧皱,有些不敢相信的道:“你的意思是,做一把弓要耗费两年光景?”
“不错,老汉每年都要抽派徒弟加入官坊,上千人一齐做活,各项工序交错来做,才能保证每年都有一批做好的弓箭交付官府。”
李诚中一脸黑线的详细询问了各道工序,想了想,道:“不要这么做,太复杂了,咱直接砍伐榆木,拉出弓型来上弦呢?我看那些百姓中的猎户就能自制弓箭的。”
张老匠欲言又止,在李诚中的催促下带领几个弟子去制作这种简易弓箭去了。李诚中不知道的是,他的这种偷工减料的想法,等于恢复到了千年前单体弓的制作水平,张老匠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又见李诚中似乎心情不好,便只能无奈的去赶工,指望以事实告诉这位李宣节,凡事是不能急于求成的。
仅仅半天工夫,张老匠就带着制作而成的简陋弓箭回来了。李诚中自己试了试,却发现不是很趁手,似乎无法控制箭矢的准头的距离,便找来善射的孟徐兴,让他试验。孟徐兴对自家宣节递来这张粗陋木弓的意图搞不太清楚,却不好多问,便按照李诚中的要求尽力射了一箭。箭矢的效果可想而知,才五六十步而已,和骑弓的射程也差不太多。
李诚中又问张老匠:“怎样才能加大这张弓的射程?”
张老匠考虑了一会儿,便给李诚中做了解释,但这种解释有点专业,李诚中听了一会儿,只大概明白,重点是要加大弓身的长度,此外还有一些其他的细节需要改变。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去办,李诚中只是要求尽量增大射程,便让张老匠再去捣鼓。
为了达到李诚中所要求的直射一百五十步、抛射两百步的射距,张老匠反复制作了几次,于是,一张与李诚中等量身高的巨大单体弓呈现在了他的面前。这张弓射出去的箭矢完全满足了李诚中的要求,直射可达一百八十步、抛射在两百三十步左右。而且箭矢的力道很强,在百步之内,可穿三层皮甲!
这张弓的效果很好,但另一个问题却摆在了李诚中面前,除了孟徐兴、焦成桥之外,整个前营没有几个人能射这张弓。
李诚中算是前营中身量拔尖的了,能和他的身高相提并论的,在整个前营中不足十人,所以身高问题导致大多数前营士兵都无法使用这张弓。此外,单单举弓这一动作就很难完成,因为这张弓太沉了,对于臂力的要求过高,没有一定的力道,根本无法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