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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便不再隐瞒,将自己和张九生之间的仇怨简单讲述,又道:“刘某也是无奈,如今只好另作他途。几位贵人也须小心在意,张九得了衙内庇护,说不定要寻机报复。”
这番话说完,却听张茂尖声笑了起来,道:“若是如此,便更得跟咱们走了。你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么?正是平州军大名鼎鼎的李宣节,三战三胜,勇破契丹大军,为我大唐收复营州的李宣节!你要避出幽州,李宣节麾下正是一处极好的所在!再说了,如今城门关闭,你也出不去啊,一起吃酒,一起吃酒!”
刚才在明月松风阁的时候,因为厅堂内一片吵闹,刘巴便没听清李诚中和张茂安相互见礼的话,此刻听张茂安这么一说,大是心动。反正现在又要逃离幽州,去平州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经过张九生投靠衙内一事之后,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平日里小打小闹的充当泼皮头子是多么无趣了,称霸市井固然威风,可在官府的面前,却如一只蚂蚁般渺小。…;
李诚中在关外的大胜已经传遍了幽州,刘巴当然也听说过,此刻想来,若是能够投身到李诚中麾下,凭自己十多年积攒下来的打斗经验,未始不能搏一个敞亮的前程!只是不知这位李宣节可敢收留自己?
他小心翼翼道:“若能投到宣节麾下,刘某自然是千肯万肯的,就怕连累了宣节。”
说实话,出于一起打架斗殴的这份“战友”之情,李诚中一开始还是对刘巴颇感兴趣的,但听说刘巴是幽州城混迹市井十来年的泼皮头子后,反而有些犹豫了。他生怕这个泼皮头子将市井中的那些肮脏习气带到军中来,到时候不免坏事。
“衙内那边无须你多虑,我若是收你入军,自然保你无事。但……我军中规矩太多,从军之后须得先从兵卒开始,就怕你受不了这些约束和苦楚。”
“宣节宽心,刘某既然决意从军,往日那些无赖行径和泼皮习气自然要收敛起来,若是犯了规矩,宣节尽管军法处置,刘某决不皱眉!”
当下众人便结伴而去,李承晚寻了一处吃酒的所在,大抵类似于后世的“私房菜”,店家自己在家中烹饪的那种,便又畅饮起来。
除了刚才的打斗外,几人说得最多的自然是关外与契丹人的战事,其他人都没什么经验,便以李诚中讲述为主。这几人便如好奇宝宝一般,提出各种问题,其中许多都十分可笑,李诚中也一一耐心解释。其中就属张茂安最是高兴,他自觉今夜所历之奇,是这几年来之最,对于关外的军伍生涯,也满是向往和好奇。喝多了之后,不免喃喃着恳求李诚中也将他带去柳城。李诚中听罢一笑,也只当他是酒后的醉话。
喝完之后,已经夜深,张茂安和李诚中约好第二日再拜访,众人便散了。李诚中让刘巴随他去张兴重家,等离开幽州时带他一起去平州。
一夜无话,第二天节度府军议继续召开,中低级军官李诚中继续无事。
王大郎诞着脸来找李诚中:“宣节起色不错。”
“有事就说!”李诚中不受他这马屁。马屁太多,一样会不值钱。
“没事!哪儿能有什么事呢,呵呵。”
“真没事?”
“真没事……。”
李诚中盯着王大郎看了一会儿,王大郎有些心虚,嘿嘿嘿干笑了一会儿,又道:“想和宣节禀告一下昨日某的行程。”
“不感兴趣。”
“宣节不是说有事不能延误么,必须及时禀告的。”也不等李诚中拒绝,连忙将昨天宴请几个同乡的事眉飞色舞说了一通,比如那酒水如何好,女妓如何美,最后又说到宴请的几个同乡如今都是怎么个前程,比如有做了衙内军中斥候的,有当了大帅亲卫的,还有义儿军中任都头的……总之,他努力想要向李诚中证明,昨日一天的结交是值得的,是有收获的。
“花了多少钱,让老张给你吧。”李诚中一语道破王大郎的用意,王大郎有些尴尬,挠着头去找张兴重了。
吃饭的时候,李诚中将刘巴安排到亲兵那一桌,他从现在起就要看看刘巴是否能够转变观念,若是刘巴仍然摆出黑社会老大的副派头来,他宁愿打发这个泼皮头子些路费,让他转投别处。
却见张兴重阴着脸,满腹心事的样子,对这个自己手下的大将,李诚中当然很关心,便问他怎么了。…;
张兴重犹豫片刻,叹了口气道:“昨夜某家大伯来了。”
“你家大伯是谁?”王大郎继续着他的八卦和好奇。
“景绍公……蓟门别将。”
“你们张氏的族长?看来咱们在关外杀出名头来了,哈哈,老张你们这一房在张家也越来越有地位了。话说昨天某宴请几个乡党,他们都对某的境遇十分羡慕……”王大郎一说话就跑题。
李诚中打断王大郎:“他来做什么?”
“……提亲……”
王大郎问:“那个李承约还不死心?”继而语重心长的对张兴重道:“兰儿小娘子怎么可能去做别家小妾?我说老张啊,你可千万别动摇,某第一眼就看出那个家伙不是好人,眼珠子转来转去,憋着坏呢……”
李诚中瞪了他一眼:“他不是好人?你在人家府第里酒没少喝吧?还跟人家称兄道弟。”他在少师府的酒宴上答应过帮李承约想办法,此刻自然见不得王大郎诋毁对方,如果张兴重真听进去了,自己岂不是会更费劲?
王大郎立时叫屈:“宣节,那不是酒桌上么?某当时有些醉了,当不得真!宣节不也答应那个家伙……”
李诚中赶紧打断王大郎:“不要东拉西扯了,听老张怎么说!”
张兴重又叹了口气:“唉……不是李府,是衙内……大伯是来替衙内提亲,要纳兰儿为妾。”
李诚中和王大郎都是一惊,继而大怒。衙内刘守光是个什么货色,整个幽州都知道。这位就是一个典型的超级纨绔、好色之徒!刘守光纳妾不下数十人,几乎一半都是使用种种手段强迫而来。除了纳妾之外,他还整日里寻花问柳,出没于青楼勾栏之内。还没出任军职之前尚有所收敛,自从放了义儿军都指挥使、深州兵马使后变本加厉,如今已然到了以青楼为起居之所的地步,每次到了幽州,他不回自家府邸,反是住到了千金一笑楼中,就连处理公务都在那里,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兰儿要是落到这种人手上,哪里还好得了!
王大郎急道:“张景绍糊涂了?怎么能做这种事?就算你们家是旁门别支,那也是张家的人,怎么能把自家人往火坑里推?你们不会答允吧?”
“某家大人已经拒绝了,但老人家心里发闷,在屋中生气,连饭都不愿吃。”
李诚中这才意识到,饭桌上没见老都头的原因是这个。过了一会儿,他对张兴重道:“兰儿现在长成了,幽州城内不知多少权势人家盯着,不如劝说你家大人,这次就随咱们迁到平州吧。”
张兴重默然,良久不语。
第二十二章 辽西双城(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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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节堂之上又是一番激烈的争议,不过还好,一切大致已经决定。
监军使张居翰双眼作凝思状,越过节堂,直透天际。
“二十七……”又是一只麻雀掠过院外的树梢,然后飞出了视线之外。张居翰回了回神,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扫视一遍堂上诸将,继续饶有兴味的盯着院外那颗老槐树。
一上午的军议结束,结束前刘仁恭按惯例转过头来问:“监军,你看如何?”
张居翰颌首:“好。”于是军议完毕,他也起身,跨上刘仁恭送给他的一匹河曲马,缓缓返回监军府。这匹河曲马来自陇右,浑身栗色,极为神骏,对这匹马张居翰还是非常喜爱的,对于送马的刘仁恭,他也很是感激。
这个时代,中官已然失去了当年的威严,能够和刘仁恭相处融洽,不被赶走或是干脆杀掉,已经是自己这几年孜孜努力之后的最好结果了,殊为不易。
中官监军藩镇是天宝年间真正形成的朝廷常制,朝廷在各处藩镇设监军使院,派驻内廷中官。监军是天子家奴,又身为刑余之人,对皇室的依附性远远超过别人,相对而言,皇帝用起来比较放心。作为天子外派的重臣,监军不仅有限制地方权力的职责,还担负着调和藩镇内部的任务,同时,监军还是“沟通中外”的重要渠道,起着上情下达的作用。
大唐是一个监军味道浓郁的朝代,监军们手中秉持的权力极重,一度达到了可决藩帅生死的程度,比如边令诚之于高仙芝和封常青;也可定节度使藩帅高位的归属,如贞元年间监军使朱希颜、俱文珍先后举荐李万荣、刘逸准为宣武军节帅旧事;最盛之时,监军们甚至有匡扶社稷的定鼎之功,比如程元振之于肃宗、鱼朝恩之于代宗。
但张居翰没有赶上那个对监军使们来说最黄金的时代,他很遗憾的生在了这个唐末乱世,他出任监军的时候,正是大唐各地监军使们江河日下的时期。
张居翰生于大中十年,那是大唐显露出最后一段“中兴气象”的时代,在宣宗皇帝的统治下,大唐重新焕发了青春,皇帝整治了延续数十年的牛李党争,收复了河湟地区,平定了吐蕃的兵乱,就连一贯桀骜不驯的河北三镇都服服帖帖,不敢稍有异动。
掖庭令张从玫收养了他,后以恩荫入宫服侍皇帝。到了僖宗朝,张居翰以办事认真、一丝不苟赢得了大宦官、神策军中尉、左监门卫大将军田令孜的赏识,官至枢密承旨、内府令,天子赐服绯,恩宠有加。到了中和年间,他被派驻幽州,出任卢龙军监军使,成为一方大员。
可这个时候的藩镇已经不比宣宗朝的藩镇了,历经懿宗、僖宗两位荒唐天子,又经逢黄巢乱兵,朝廷的威严早已丢失殆尽,各地藩镇对朝廷的敕令早已不屑一顾,于是,想做一番事业的张居翰处境艰难。
张居翰在卢龙军任监军使十多年间,先后经历了李可举、李全忠、李匡威、李匡筹、刘仁恭等五位节度使当政,遭遇李全忠叛乱、李匡筹叛乱、刘仁恭叛乱三次卢龙高层的兵变更迭,早已学会了明哲保身的缩头鸟处世方法,如其他各镇监军们一样,战战兢兢的生活在各大藩帅的阴影之下,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尤其到了刘仁恭为帅的这几年,事这位大头军出身的大帅更加谨慎恭敬,张居翰终于算是得到了这位节帅的认可,不用再为小命发愁。当天子日益窘迫的时候,他甚至得到了刘仁恭“强行留任”的庇护,得以远离长安那个权力斗争的漩涡。
当然,能够得到刘仁恭的认可,全赖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甚至两眼全闭的处政方式,他谨守两个凡是,即凡是刘仁恭不让他知道的,他装作不知道,凡是刘仁恭想让他知道的,他一定说“好”。比如去年南征魏博之际,大帅刘仁恭暂时性的遗忘了他,他也同时遗忘了自己的监军使命,没有向朝廷发出一个字的文告,又比如这次抵御宣武军的进犯,今天在面对大帅“向朝廷发文,申求大义”的要求时,他满口应“好”。
张居翰回到监军使院,用罢餐饭,来到书房,略略思忖之后,提笔开始写奏折。
张居翰知道这封奏折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奏折发到长安后,就算天子想管,朝廷也完全不可能有那个实力去过问,更何况天子境况窘迫,朝政几乎停顿,枢密使宋道弼等中官和宰相崔胤为首的朝官正在激烈争权,可以预计的是,这封奏疏上去之后必将尘封而无人过问。
但在张居翰心里,这份奏疏是写给刘仁恭看的,是以他的用语和词句都要符合刘大帅的想法,既要怒斥宣武军无故北犯、趁人之危的不义,又要宣扬卢龙军不惧入寇、坚决抵抗的决心,着实花了一番心血。写罢之后,张居翰又仔细看了一遍,提笔圈改了几处不妥的文句,重新誊抄,盖上监军使大印。
张居翰召来养子张茂安,道:“你去跑一趟,将这份奏疏递交节度府,请大帅过目。”
张茂安接了奏疏,正要转身,就听张居翰问:“怎么一头大汗?快去洗洗,这番样子如何见人?”
张茂安笑道:“是,儿子适才正与平州军李宣节请教战阵杀伐的招数,大人见召,儿子来不及梳洗,便过来了。”
张居翰怒道:“说过你多少次,少与幽州的军将来往,过往甚密即是取死之道,你何故听不进去?你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