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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结伴向卢龙塞而行,呼里一直在李诚中身边,显得极为热情。李诚中几次想找机会和撒兰纳单独说话,都没有机会,不禁暗骂这个呼里真是个大灯泡。
关于这次卢龙塞之行,呼里也解释了其中的原因。他们进入卢龙塞后,要继续南下,到蓟州城,目的竟然与李诚中相同——参加在蓟州召集的山后行营军议,向他们发出邀请的正是山后行营总管赵敬。西契丹和奚人现在共存共依,他们处于契丹人的扩张和进攻第一线,对于山后行营的军议邀请十分重视,西契丹人派了呼里来参加军议,奚人方面来的则是公主撒兰纳。撒兰纳的意思在奚语里为月亮,所以撒兰纳又被称为银月公主。奚王扫剌没有儿子,撒兰纳从小便替父管军,在草原上声望正隆。
没想到当初在林中并肩作战的竟然就是草原上大名鼎鼎的银月公主,李诚中不禁向撒兰纳看过去。撒兰纳就在旁边听着李诚中和呼里交谈,明亮的眼睛一直在看李诚中,见李诚中的视线转了过来,下意识的就往旁边躲闪开去。
联合一切能够与契丹对抗的力量,也是李诚中的打算,对于赵敬邀请西契丹人和奚人加入山后行营的军事行动,李诚中还是比较欣赏的,心中对这位行营总管的眼光和胸怀也不免有些敬佩。
穿过卢龙塞的时候,众人没有多做停留,李承约和王思同将他们迎入关塞后,简单谈了几句,王思同继续镇守卢龙塞,李承约则陪同李诚中、呼里和撒兰纳一行向蓟州进发。冀州城离卢龙塞边关并不远,没到天黑,就遥遥见到了蓟州城墙。…;
路上,李承约找了个机会,单独问李诚中:“自成兄,这些时日一向可好?”
李诚中笑道:“怎么对我这么关心?受之不起啊。”
李承约言辞闪烁:“自成兄和某是好友,自然要常放心中。”
李诚中一咧嘴:“有什么就问什么吧,别总拿我说事。张家被安置在了平州,放心吧,一切顺利。你家里也多想想法子,我这边已经仁至义尽了,就看你了。”
李承约尴尬:“唉,某明白。不过家中大人已经有些松口了,某这边再抓紧一些。”
李诚中板起面孔道:“兰儿现在是我妹子,我也要多替她想想,不能总吊在你这一棵树上。唔……我听说张刺史家二郎不错,诗书俱佳,才貌风流……对了,旁边那个呼里也挺好,性子直爽,又是个王子,和我谈得来……”
李承约苦笑:“自成兄又和某打趣……”他知道李诚中跟他开玩笑,但却情不自禁往呼里那边看过去,发现这人一路上果然对李诚中很是热情,心里便莫名其妙紧张起来,留意上了这位西契丹王子。
李诚中一行是最后抵达蓟州城的,山后行营总管、蓟州刺史兼兵马使赵敬从刺史府中出来,亲自将众人迎了进去。刺史府早有准备,收拾出几套跨院供各方前来参加军议的将领歇宿,各将带来的亲兵随员则安排在刺史府周边的客栈及大户中。
离晚宴还有一会儿,李诚中在房中略作梳洗,自有仆役进来斟上茶水。他喝着茶水,坐在桌边,撒兰纳绝美的容颜又浮现在了脑海中,一会儿是当日在树林**同御敌的那张坚毅的面容,一会儿却又转换成今天路上那副略带羞涩的神色。两幅画面想要重合,却始终合不到一起,只觉这位公主离自己既近又远,好似两个人一般。
正在怅惘之际,山后行营总管赵敬却亲自过来探望李诚中,李诚中连忙将他让到屋中。赵敬与李诚中年龄相仿,身材却要柔弱一些,看上去书卷气很重。两人寒暄几句,赵敬向李诚中表达了欢迎之情,同时夸赞了李诚中在营州所取得的战绩,李诚中自然谦逊几分。毕竟人家不仅是豪门子弟、未来的赵家之主,现在还是山后行营总管,自己的上司,他当然要恭敬一些。
开始的时候,李诚中以为赵敬不过是来表现一下主人的好客之情,说上几句就能完事,他也耐着性子周旋。但到了后面,却发现赵敬言辞中躲躲闪闪,不停试探,就知道这位可能有事要说。他觉得这么相互猜来猜去很累,便干脆直接问道:“赵总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赵敬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自成,在幽州的时候只见过一面,顾不得说话,今晚酒宴上却要和自成兄好好喝上几碗。”他说的是在大帅节堂上见面的那次,当时李诚中被授予山后行营都虞候、柳城军使兼燕郡守捉使、游击将军。
李诚中道:“那是当然,自当敬总管几杯。”
赵敬笑了笑,终于问道:“不知自成对如今的卢龙形势怎么看?”
第四十章 蓟州(二)
(12点)
卢龙的形势自然不好,李诚中用了八个字来概括——腹背受敌、不容乐观。
听到李诚中的话,赵敬叹了口气:“唉,自成是个明白人,看得确实清楚。如今汴军趁火打劫,兴大军来犯,大帅尽起幽燕之兵南下,结果如何,尚很难预料。”
李诚中宽慰他道:“总管也不用太过忧虑,只需咱们能够稳守形势,不给契丹可趁之机,大帅没有后顾之忧,相信定能顶得住的。”
赵敬道:“某身负大帅重托,自然要尽心竭力。只是如今各州镇军大量抽调南下,边关空虚啊。”
李诚中默然。山后行营虽与河北行营并列,一北一南,但实力上却差了许多,随着大量边州镇军南调,真正能够作战的只有寥寥几支,如高家兄弟的广边军、李承约和王思同的盐城和洪水两军、赵敬的屯于蓟州的静塞军以及正在大量扩充和征募的柳城军。真正能战的加起来不足万数,要想守稳这条绵长的边关防线,确实有些捉襟见肘。其余居庸关、北口、镇远等关塞守军都不足战,屡次被契丹人攻破,从这些地方长驱直入,掳掠了大量人口和财货。
赵敬又道:“契丹人的战法是掳掠关城,他们攻破一地后并不占据,抢劫之后迅速退出关外,让咱们想战不可战,偏生边墙太长,他们可以任意选择攻击,咱们这边想防也无法防,实在是头痛之极。某身为行营总管,要想为大帅守好后方,很难啊,今后还望自成鼎力支持,自成不负某,某必不负自成!”
李诚中道:“总管只管去做,我一定尽心辅助!”
赵敬满意的点点头:“多谢!”
当晚在刺史府举办酒宴,山后行营统管的各处军将云集。山后行营副总管、广边军使高行珪到了,他的身量比高行周还要高大一些,眉宇之间和高行周隐隐有些相似。高家兄弟都是沉稳之人,高行珪在李承约的引见下初识李诚中,言谈笑容间自有几分谨慎和小心在内。
此外,孔岭关镇遏使薛礼明、居庸关别将韩钧用、镇远军使赵允、北口守捉使李君璧、雄武军使赵怀明、静塞军使赵让等等也齐剧席之上。被赵敬请来的还有西契丹王子呼里和奚人公主撒兰纳,许多军将之前没有见过这位享誉草原的奚人女将,今天一见,都是眼前一亮,暗自称赞。
众人坐定之后,赵敬终于出现,作为一个年轻的将领,能够成为一方行营总管,此刻的他可谓春风得意。赵敬微笑着从门外进来,堂上诸将尽皆起身向他致意,他四下环顾颌首,然后从身后拉出一个胡人,牵着他来到自己桌前,两人并肩而坐。
那胡人长着大络腮胡子,身上锦衣皮裘,穿扮华丽,小眼睛滴溜溜在堂上转了一圈,也不说话。
李诚中还在奇怪这个胡人是何许人也,竟然能得赵敬如此看重时,与他同桌的李承约小声道:“契丹人!”
李诚中下意识的就往撒兰纳和呼里那一桌看过去,就见呼里恶狠狠的盯着那个胡人,胸膛起伏不停,正在喘着粗气。撒兰纳则满脸涨得通红,看着胡人的眼神极为不善。
只听赵敬道:“今日与诸位介绍一个好朋友。这位便是迭剌部述律家的阿钵兄弟,大伙儿多亲近亲近。”
就见那阿钵起身抱拳,汉话说得很好:“诸位将军,我是阿钵,与诸位虽然素未谋面,却久仰得紧。托赵总管关照,今日能够相逢在此,阿钵十分荣幸!”…;
李诚中很吃惊,山后行营成立的主要目的是什么?就是防御契丹人。今天是山后行营的酒宴,怎么来了一个契丹人,而且和赵敬的关系看上去还那么好?这个阿钵李诚中也听说过他的大名,在品部小郎君兀里的口中,述律家的阿钵、阿平和耶律家的曷鲁、阿保机并称迭剌部“四杰”。作为述律家下一代的继承者,阿钵在族中地位尊崇,与堂兄阿平共掌述律家大权,他们俩和曷鲁、阿保机都深受大于越释鲁的器重,是契丹人中居于最上层的贵人。
望着与山后行营总管赵敬同桌吃酒、谈笑自若的阿钵,李诚中非常迷惑,他转向身旁的李承约,却见李承约眼神中同样是一片迷茫。再看席上诸将,高行珪神情自若,对这一幕不理不睬,似乎与己无关。孔岭关镇遏使薛礼明、居庸关别将韩钧用、镇远军使赵允、北口守捉使李君璧等人则都向阿钵点头微笑,似乎早就知情。座中最为殷勤的是雄武军使赵怀明和静塞军使赵让,二人都伸着脖子,探过头去和阿钵主动说话,言语间谈笑不禁。
不多时,赵敬拉着阿钵,两人开始到诸席上致酒。致酒顺序是按照官职开始的,首先就是山后行营副总管高行珪。高行珪不动声色,举盏饮尽,然后就轮到李诚中这一席。赵敬向阿钵介绍:“这便是行营都虞候李诚中将军,旁边这位是盐城守捉使李承约将军。”
阿钵哈哈一笑:“我在草原上便久仰二位将军大名,今日一见,幸何如之。我们草原人最重豪杰,阿钵先干为敬,只盼将来能与二位将军多亲近亲近!”说罢仰头饮毕。
李诚中和李承约都看了看赵敬,今天这顿酒宴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两人心里都不是很舒服。赵敬忙以眼色示意二人,二人才将酒喝了。
却见阿钵并不着恼,仍旧笑吟吟的让侍酒仆役斟满,又向李诚中道:“将军大名如雷贯耳,阿钵心中佩服。品部招惹了将军,是他们不对,将军也已经惩戒了他们,过去的恩怨还望将军不要记在心上。只是小郎君兀里的母亲是我述律家的人,我来蓟州之前,大母千叮万嘱,想要让他们回去。若是将军能放人,我述律家必感大德,自当奉上令将军满意的赎品。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阿钵想要赎回兀里,李诚中当然是不可能答允的。兀里有着品部俟斤的承继血脉,在这个时代,这种血脉关系是极具号召力的。他在哪里,品部的大义名份就在哪里,一旦兀里被放回去,恐怕柳城和燕郡的大多数契丹人都得跟着跑了。
李诚中虽然不知道赵敬将阿钵请到蓟州来的用意,但也隐隐猜测到了一些,再加上酒席之前赵敬单独找他说的那番话,他已经估计到赵敬打算议和的企图。策略性的议和他并不反对,如今卢龙军两面受敌,他自己的柳城也没有完全巩固,如果能够有一段时间的缓冲,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坏事。等到他将柳城和燕郡稳定下来,大帅再在南边顶住汴军的攻势,回过头来收拾这些契丹人就会容易得多。
因此,李诚中既不断然拒绝,又不能答应阿钵,便笑道:“兀里已经认我为义父,我当然不会亏了自家孩儿,早已寻了名家宿儒传授他学问。这孩子求学十分刻苦,将来学成之后,我是要重用的。说起来还是学业要紧,所以这段时间不方便让他外出。这样吧,等他学成之后再说。这一盏酒,我便先干了。”…;
阿钵听他推脱,却也无法可施,只得干了盏中酒水,强笑着向下一席而去,心中?img src=〃。。/sss/〃》e灰选?br /》
等敬到呼里和撒兰纳一席的时候,赵敬笑道:“呼里兄弟,银月公主,不管以前如何,无论有多大的仇怨,今晚且看赵某的面子,和阿钵兄弟喝了这一盏,有事明日再说,可好?”
阿钵举盏致酒,先饮了,然后笑吟吟的看着呼里和银月公主。呼里和银月公主满腔怒火,死死盯着阿钵,过了片刻,银月公主转身离席而去,呼里紧紧跟随,将赵敬和阿钵晾在身后。赵敬微笑,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向阿钵淡淡道:“阿钵兄弟莫生气,你们两家交兵多年,仇隙不是一日便可放下的,但你放心,有某在此说合,定要让他们依了某不可。”
阿钵一笑,并不着闹。两边世代大仇,对方表露出来的态度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呼里跟随撒兰纳出来,追上去低声道:“阿撒妹子,唐人和契丹人勾结在一处了,咱们要不要回去?”
撒兰纳抬头仰望星夜,深深吸了口气,冷静了冷静,摇头道:“先不忙,明日军议时听听他们怎么说。刚才酒宴上看了,汉人自己内部似乎意见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