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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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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林沐风淡淡道,脸上没有任何惊惶之色,看这架势,他知道,准是今早被他揍了一拳的吴奎去告官了。

“你无故殴打良民,被事主告了,巡检大人传你过堂,走吧,林秀才,斯文人难道还要咱们拿链子锁吗?”领头的差役说着,手中的锁链抖动着哗哗作响。

林沐风长吁一口气,跟着官差向外行去,走了几步,转过头来看了看一脸惶急的林虎,“林虎,不要慌张。告诉你爹,叫他把家里在乡下田产的地契拿来给我。”

……

颜神镇在青州府益都县辖治的最南端,四面环山,交通不便,但因此地从元代起民众就以烧制瓷器为生,久而久之,原先的一个小村落也就发展成一个大集镇,成为江北最大的瓷器盛产集散地,渐渐繁荣起来。故而虽号为“镇”,却修有坚固的城墙,等于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小城。据说,这是洪武初年,当地几个大的瓷器商人自发集资修建的。

益都县在颜神镇设有一个巡检司,相当于现代社会的镇政府,不过是既有行政权力又有司法权、治安权等。

前朝修建的一座土地庙,略加装修改造便成了如今颜神镇巡检司的“办公大楼”。

由于知道林沐风是秀才身份,几个官差倒也没怎么为难他,没有给他上锁链。在巡检司衙门门口,老林头急匆匆地追了上来,把家里田产的地契交给了林沐风,林沐风接过,冲他微微一笑,“老管家,你先回去吧,不要为我担心。”

惹上官司,而且是在这陌生的大明王朝,林沐风慌不慌?要说一点不慌,是假话。但是,慌又有什么用呢?还是得面对。自小跟宁空大和尚在寺庙里习武弄文,他早就习惯了遇事冷静,处乱不惊。

第六章秀才见官

颜神镇巡检张大有,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林沐风,猛然一拍桌案,喝道,“大胆刁民,见了本巡检大人,竟敢不跪?”

林沐风淡淡一笑,躬身一礼道,“大人,按本朝礼制,生员见县官可以不跪!”

张大有黝黑的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惊讶,半响,才低沉的说,“你是秀才?”

“回大人话,生员林沐风,洪武三十年院试录科,颜神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林沐风嘴角浮起浅浅的笑容,只是心中微觉自己有些“大言不惭”。

“吴奎,汝好大的胆子,秀才乃斯文读书之人,怎会动手打人?”张大有转头厉喝一声,凌厉的目光扫向了跪在地上的吴奎。

吴奎的脸上依旧有血迹斑斑,他抬起头来强辩道,“大人,这林沐风是秀才不假,但他也是本镇有名的花花大少,欠下吴奎银子50两,有字据为证,今日他动手打人,吴奎也有人证,我家两个仆人都在一旁看着,还有林家的几个奴才。”

“林生员,你有何话说?”

“大人,生员因伤怀父母辞世,一时间心境迷乱误入歧途,赌博欠下这吴奎纹银连带本滚利共计50两,这确系实情。此外,今日他上门一再逼债,而且,还出言不逊调戏生员娘子,生员一怒之下,推搡了他一拳,这也确系实情。生员自知往日所作所为愧对夫子训、愧对父母庭教,悔恨不已,今愿将家中田产10亩的地契奉上,以抵偿欠吴奎之银两。从此往后,生员闭门读书,改过自新,力图早日登科,报效朝廷,望大人开恩给予生员一个改过的机会。”林沐风娓娓道来,掏出了怀中的地契,显得诚恳之极。

张大有缓缓点头,“林生员言出赤诚,读书人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吴奎,今林生员推搡于汝,乃系汝出言不逊调戏人妻所致,而其又主动自愿以田产抵消债务,功过相抵,恩怨两清,本巡检就此判定,本案了结,你且退下去吧。”

都说是官官相护,自古皆然。其实,古代的士子文人也是“相护”的。林沐风的沉稳和真诚,给张大有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因而,这案子才会如此直截了当的结案。当然,主要也是他忙于政务,不知道花花大少林沐风以前的“光荣事迹”,要是清楚林沐风吃喝嫖赌早已让斯文扫地,大概就不是这般爱护他了。

吴奎很不情愿地起身拿着地契走了,但临走一瞥中的仇恨让林沐风感觉,他不会就此罢休。

林沐风微微有些感激地再次向张大有行礼,朗声道,“多谢巡检大人爱护,沐风实在是感激不尽!”

“林生员客气了,同为斯文一脉,本巡检理当照拂一二。盼你日后一心只读圣贤书,少与这些纨绔子弟来往,无事生非惹出祸端。否则,我护得了你一次,护不了你一生。如若再生事端,本官一定秉公处理。”张大有笑着摆了摆手,但声音马上一沉,“还有,这吴家在益都一县财大气粗颇有势力,吴奎之舅父就是本县县丞陈安良,你惹到了他,以后倒是要小心一些才好。”

“多谢大人提醒,生员知晓了。”林沐风再次一礼,心中暗暗皱着眉头,这古代人就是礼节太多了,两句话不来就要行礼,真是烦不胜烦。同时,他也有些奇怪,明朝的巡检是九品官,属州县管辖,是比较低级的武官,可这张大有怎么对自己说“同为斯文一脉”呢?

仿佛是觉察到了林沐风的疑惑,张大有黝黑的脸上浮起一丝黯淡,低低道,“本官之前在京城效命,因触怒皇上本来要流配三千里,多蒙朝中一位重臣求情,皇上才开恩将我贬黜京城,到这荒僻小镇做一个九品的小巡检。本官虽是武职,但却是文官出身,呵呵。”

林沐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张大有虽然没有提及他在京城做的是什么官,但想来能接触到皇帝的官员,一定职位不低吧?

似是想到了什么,张大有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林生员,我方才想起,镇上这林家的瓷窑是贵府上的产业吧?前些日子县令大人有令,命林家瓷窑制作为齐王贺寿的三尺彩绘大花瓶,你们准备地如何了?”

“还好,应该能按期限交差。”林沐风点了点头。

“哎,三尺彩绘花瓶,据说烧制起来可是难度颇高啊,你可有把握?”张大有又问了一句。

“呵呵,多谢大人关心,沐风以为问题不大。”林沐风微微一笑。

张大有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林沐风刚要再说两句客气话,然后就此告辞,不料啪的一声,一团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从巡检司大堂里的一个角落里冲自己飞了过来,他一惊,低头一看,一个臭烘烘的驴粪蛋“开着花”散落开,从胸脯上滑了下来,长衫上顿时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的印子。

张大有怒斥道,“张风,放肆,给我出来!”

一个十二三岁的布衣少年,畏畏缩缩地从巡检衙门大堂的一个角落里走了过来,虽然垂下头去,但滴溜溜的双眼仍然带着怒气狠狠地瞥了林沐风一眼。

“林生员,舍弟顽劣,莫怪,莫怪!”张大有尴尬地一笑,起身陪笑。在大明,十二三岁的人很多都结婚生子了,可张大有这个兄弟却似乎是长不大,平日里只知嬉笑玩闹,让他伤透了脑筋。好几次,想要把他送回金陵老家,却又担心他无人照顾,最后还是作罢。

“无妨,少年贪玩,天性如此。大人,沐风告辞了!”林沐风瞅了一眼一脸不甘的少年张风,转身欲去。

第七章下厨烹鱼

“喂,花花大少,你欠我的两条鲤鱼什么时候还我?”张风突然喊道。

林沐风愕然,缓缓转过身来,苦笑道,“张风兄弟,你认得我吗?”

“好你个花花大少,你装什么装?你会不认识我?你不要忘了,上个月你骗了我两条大鲤鱼,说是尽快还我,可一个月过去了,我的鱼呢?!”张风气冲冲地说。

林沐风摇了摇头,心道,这大概又是林某人惹下的麻烦了。他想了想,“张风兄弟,我最近患了怪病,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你倒是说说看,我是怎么骗你的?”

“哼,那日,我在孝妇河边捞了两条鲤鱼,准备回来养在盆里耍,结果,你这个花花大少路过,花言巧语骗了我的鱼去下酒,说是会捞四条鱼还我,可鱼呢?”张风跺着脚说,微微有些稚嫩的脸上涨得通红。

“哦,是这样。张风兄弟,不过是两条鱼而已,回头我让家人去买四条送到巡检司衙门来如何?”林沐风呵呵一笑。

“不,我要活鱼,我要孝妇河里的活鲤鱼!”

林沐风愣了一愣,“好,好,张风兄弟,你带我去,我这就去抓几条活鱼还你。”

“走,说话不算话,猪狗不如!”张风一听说抓鱼,两眼放光,顿时兴奋起来。

林沐风冲张大有一笑,“大人,我与令弟去去就来。”

张大有尴尬地一笑,“呵呵,林生员轻便。”

站在堂下的几个差役躲在一旁窃笑,张大有脸色一沉,猛然拍了一下惊堂木,“此是公堂之上,尔等不许喧哗,退堂!”

……

老林头站在林府内院的拱门前,一个轻柔幽怨的声音传了出来,“老管家,少爷去巡检司可回来了?”

“回少奶奶,少爷的案子已经结了,少爷把家里的田产地契抵账给了吴奎,然后……然后,他又带着张巡检的弟弟去了孝妇河边,现在……估计是要下河抓鱼。”老林头恭声答道,“对了,少奶奶,听老孟说,少爷这两日在窑上帮他们制作三尺彩绘花瓶来着,技艺之娴熟令人叹为观止呢……”

“少爷哪里懂得瓷器加工,怕是又去胡闹了。唉,随他去吧,老管家,家里的事就多烦劳你操心了。”院中人儿一声叹息,再也没有了动静。

老林头也是长叹一声,默然无语离去。

孝妇河,是一条发源于颜神镇东面大山深处,由众多潺潺清泉汇聚而成的小河,传说,南宋末年,本地有一个极其孝顺的媳妇,丈夫早亡,虽然受到婆母的虐待,但仍然甘心承受。一年,大旱,婆母要喝水,媳妇就用手在山上挖啊挖,5天5夜没有合眼,挖出了一眼清冽的甘泉……故而,称为孝妇河。

河水清澈,河面也不宽,大约只有十数米宽。河两岸,是行行垂柳,密密麻麻的柳枝随着清风的吹拂而摆动着,似是一道道柳浪。薄暮的夕阳余晖轻轻地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林沐风看了下,水流不急,水也不深,清澈见底的河水中巴掌大的游鱼来回游曳着。他笑了笑,稍稍活动了下身子,笨拙地脱去了长衫鞋袜,只着短裤,拿起张风的小渔网,自岸边一纵,身子划了一个圆弧轻盈地投入水中,溅起淡淡的水花。

作为大学里的游泳健将,在长江边长大的孩子,他连长江都畅游过,何况是这区区一条小河?

在水中,闭着气,林沐风轻车熟路地双手分开扯着渔网,当游鱼游过时,猛然双手一翻,将鱼网在网中,然后浮出水面,将鱼一条条甩上岸来。

“够了吗?张风兄弟。”林沐风脚踏着水,轻飘飘地踩着水浮在水面上。

张风羡慕地看着在河水中来去自如如履平地的林沐风,喜道,“好了,好了,花花大少,不要了,再抓这盆里就装不下了。”

林沐风点点头,一头扎下水去,又网了几条大一点的鱼,然后踩着水上了岸。穿好衣服,折下一根细长的柳枝,他熟练地将柳枝穿过鱼的腮孔,打了个结。

张风端着鱼盆,林沐风手中提留着柳枝穿好的四条鱼,踏着仍旧淡淡的斜阳余光,一路回镇而来。

刚进家门,林虎就迎上来,看到他手中的四条鱼,呆了一呆,“少爷,哪里来的鱼呀?”

“河边抓来的。”林沐风淡淡笑道,“林虎,家里的厨房在哪?”

“在那。”韩虎顺手一指,继而不解道,“少爷,你问厨房干什么?”

“做鱼吃。”林沐风甩下一句话,大步向厨房而去。他生平最爱吃的就是红烧活鱼,前世的时候,他几乎隔几天就要吃一次活鱼。老上饭店也觉得麻烦,而且也不太卫生,后来他就自己摸索着学着做鱼,做得多了,也就越做越好,无论是色泽、味道还是火候,都掌握得炉火纯青。

等林虎从愣神中醒悟过来追进厨房,林沐风已经利索地将四条鱼开膛剖腹拾掇干净了。

“少爷,你,你,怎么能?”林虎大惊失色,“这杂役之事,有家里雇的厨娘来做,实在不行,林虎也可以做,你是少爷,怎么能干这些粗活?”

“呵呵,吃喝嫖赌都干了,这些算什么呢?外边等着去,等我做完了红烧鱼,让你们尝尝,去!”林沐风边在鱼身上切花刀,边说。

看着林沐风熟练的片鱼动作,林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少爷从少娇生惯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时候会这烹厨之事了?他,他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处处这么奇怪,这么诡异!

……

厨房门外,轻云走过来,问道,“林虎,你站在厨房外面发什么愣?”

林虎神色变幻着,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门一开,林沐风手中端着一个盘子,盆中盛着一条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鱼,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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