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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礼单上写着“极北所产奇兽三头,供大宋皇帝陛下赏玩”的话。
奇兽三头?而且都没有通报名称,究竟是什么?殿上殿下的目光都落到了广场中的两个黑布罩得严严实实的物体上。
萧远图一挥手,四名契丹武士立刻上前拉住黑布的两个角,一齐用力,那黑布就滑落地面,露出一只粗木构造、铁条加固的大囚笼来。
猛然间一声巨吼,囚笼被里面的奇兽撞击得摇摇晃晃,砰然作响,似乎即将要脱困而出,众人都吓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我运足目力看去,只见里面一团雪白的皮毛,形象体态,是绝对的大型食肉猛兽,这样的猛兽地球上再没第二种了,乃北极熊是也!
看到猛兽发怒,两名驯兽师打扮的契丹人上前,用一根长长的木棍往囚笼内捅,便听到几声低沉的吼叫,笼中野兽安静了些。
“白熊!原来是白熊!”许多人都看清楚了,纷纷叫道。
皇帝微微笑道:“大辽国主不远千里送来白熊,朕深感其诚,只是我朝虽然物产有限,这等白熊倒也不难寻觅,皇宫禁苑之内便有几头。”有不少大臣也笑道:“辽国人没见识,白熊我们中原多的是,他们倒当做什么珍奇送来了。”
萧远图却只是冷笑,等众人说完,便说道:“某家一介武夫,原来听说大宋境内读书人多,敬仰得很,不料今日一见,也没觉得有什么有见识的。”王安石本来只是抚须微笑,听了这话,便摆手叫群臣安静下来,问道:“尊使这般说法,是指此白熊非我大宋境内所见之白熊?”他这一说,大家立刻又仔细观察起囚笼内的白色猛兽来,细心些的,便立刻发现了这头白熊的奇异之处。
萧远图哈哈大笑道:“说得正是!想你们这些宋人也没去过极北之地的,哪能见过这种奇兽?”
既然这家伙这么嚣张,我也懒得等到皇帝点名了,自己从队列中走出,指着囚笼道:“此熊生长于极北海洋之中,活跃于浮冰雪原之上,善泅水,不畏寒,掘雪地为窟育仔,是不是?”
大家都把目光看向我,萧远图也上下打量我一会,不由点头道:“你不错,居然一下就说清楚了,你是何人?”
我施礼道:“下官乃是大宋龙图阁直阁、银青光禄大夫、检校礼仪院郎中端木秀,你说本朝没有去过极北之地的,令尊使失望的是,下官倒是曾经去过。”“怎么可能,极北之地连我们契丹人听说过的都少,你这南朝人怎么会去过?”我含笑不语,给他来个高深莫测的姿态,我去没去你别管,反正知道的比你多就是了。
萧远图又说道:“认出这一头奇兽没什么,你或许只是恰好听说过而已,还有两头奇兽,你如果说得出来历,本使这才真的相信你!”
你相不相信我没关系啊,我又不和你做生意,我笑道:“尊使只管将那两头奇兽现出来让众人观看,知道与否,一望便可确定。”心想对于我这个素来喜爱自然生物的人来说,你就算是弄些恐龙来,我也能认得出几个。再说了,辽国在北地,那里的生物再怎么奇异也就那些种类,如果是什么非洲、南美来的,可能还不认识。
第二个木笼的黑布被撤去,出乎意料的是,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却是两头颇可爱的动物,远不是我刚才所想的什么奇怪动物。这两个小家伙倒是很好认,我一看就猜个八九不离十,心中不急,旁边的人却更加惊奇了。因为北极熊至少还有些像熊,而这两头奇兽的模样,估计是众人从未见过的,议论纷纷。
囚笼边上的契丹人敲了敲笼子,只听到那两只动物鸣叫了两声,颇为洪亮。
面对如此奇异的奇兽,大家都开始搜肠刮肚地回忆所学知识,包括王安石、苏轼等人也是如此,好一阵,大殿里鸦雀无声。我暂时懒得说话,也不知道海豹在九百年前怎么称呼,世上能人异士很多,说不定,这朝廷之中有人认得出来亦未可知。
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王雱忽然说道:“微臣记得,在山海经中大荒东经有记: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黄帝得之,以其皮为鼓,橛以雷兽之骨,声闻五百里,以威天下。诸君请看此兽形态,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正类似于山海经中记载,想来便是这种上古神兽了。”
他这么一说,群臣中有不少点头称是,更有人恍然大悟般大声赞道:“王元泽果然不愧是相公公子,经书通博,真是难能可贵!”
什么夔啊?上古神兽都扯出来了,这两个小家伙明明不是海狮就是海豹,居然被他说得这么玄乎。山海经我也读过,稀奇古怪的想法也有,但还真没他那么丰富的联想力。当然这也不能怪他,这些文人士子书是读了不少,但在这个讯息闭塞的年代,又怎么能够知道万里之外的奇风异俗?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从经典古籍中去寻求答案了。
最让人难受的,就是那帮拍马屁的家伙特别恶心,想讨好大权在握的王安石,连他儿子的马匹都拍上了。有什么了不起,我书虽然读得少,但见识远过于你,不服么?
“什么夔不夔的?样子倒有些像你说的那种,不过,这种奇兽并不是出自东海,也没有七千里那般远,更没有什么流波山!”萧远图听到耶律延峰的解说,这才弄明白王雱说的意思,当下反驳道:“此兽是我国皇帝陛下从北方一处大湖捕来,视为奇珍,特地送来给宋朝皇帝赏玩的。”
萧将军之言深得吾心,我心里夸他一句,毕竟是一个立场上的同僚,对王雱质疑的话我不能说,由契丹人来说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他说什么大湖,难道不是从北冰洋捕来的?海豹或者海狮都是海洋哺乳生物,怎么会出现在湖泊中呢?我有些疑惑,拼命回想以前的知识。
萧远图看到众人都不说话,又看见我也在沉思,更加得意,说道:“那大湖水面辽阔,深广可比海洋,湖中岛屿上有不少这种奇兽,四周猎户偶尔上去捕杀,用来剥皮熬油取肉。只是没想到,原来这就是你们宋人的什么上古神兽,哈哈!真没想到!”这话说得颇为无礼,上下有不少人都立刻向他投去不满的眼光。
难道是他们故意乱说?不会呀,萧远图应该不会在海豹的出产地上做文章骗人,他所说的我感到有些印象。北方的大湖?我的头脑中立刻显出一幅世界地图来,辽国北方的大湖?应该是说的蒙古高原北方的大湖了,莫非是贝加尔湖?
我脑袋中陡然灵光一现,记得原来学地理知道的,贝加尔湖不是有一种淡水海豹吗?就是它了!我立刻哈哈大笑道:“下官没猜错的话,尊使所说的北方大湖,那不就是汉朝苏武牧羊的地方?我朝典籍也把那里叫做北海的。”
萧远图这下惊异更甚,一时间几乎说不话来,半晌才说道:“端木大人果然见闻渊博,你说得不错,那大湖就是当年匈奴单于让汉臣苏武牧羊的地方,前年我国皇帝陛下征讨斡朗改人,就是到此湖北端止兵。”
我笑道:“这就对了,此兽我们称呼为海豹,以鱼虾为食,主要是分布于极寒冷的海洋冰山中,喜爱群居,数量众多。世间各地,除北海以外,再没有第二个湖泊中出产这种奇兽。”几个知情的辽国人,都点头称是。
看到我这么一解说,辽人都心服口服的样子,殿上群臣都纷纷松了口气,气氛立时活跃了些。王安石目光炯炯,对我说道:“端木直阁见闻广博,号称我朝第一人,果然是名不虚传,老夫也自愧不如。”听到他这么直接的夸奖,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施礼道:“王相过誉了,下官不谙经书,别无所长,不过是在外游历得稍多一些而已。能够以此为朝廷效力,下官自当竭诚尽智。”
见我圆满解决了辽国人出的难题,年轻的皇帝极为高兴,立刻诏令嘉奖于我,并宣布赐宴群臣来宾,尽欢尽兴。
“听人说,端木大人曾经游历过天下各国,见识广博,今天看来不是虚言。正好,某家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正和苏颂低声说话,耳旁忽然响起萧远图那洪亮的嗓音,我一转身,恰好迎上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第八十九章 契丹铁骑
有事请教?这些辽国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该不会是像上次耶律延峰那样吧?我微微笑道:“在下不过是以往经商时去过几个地方,说什么见识广博那可不敢当,将军的问题,在下未必有能力予以解答,让将军满意。”
萧远图却似乎不打算放弃,说道:“你既然连常人难以履足的极北之地都去过,还能有什么地方到不了?某家只请教一个问题,我大辽之国力,在大人所历各国看来,是大是小?”
竟然是这么一个问题?嘿嘿,这萧远图有意思,他居然也关心自己国家在国际上的地位?我忽然觉得对这个人要另眼相看了,枉我在宋朝呆了这么久,也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想了想,说道:“若以疆域来看,辽国东起冰海,西抵流沙,南越长城,北绝大漠,天下诸国,没有可与辽国相比的。”一干契丹人听我这么说,都不禁点头显出自豪的笑容。
“若论军力,辽国数十万铁骑兵精马壮,纵横塞外,天下未有可比肩者。”听了这些,辽人自然是更加高兴,殿上其他人也都望向我,不明白我说辽国这么多好话做什么。
我接着说道:“若以文章教化、商贸交通、医药诊疗、技能工艺比较,则非我大宋莫属,辽国不能算第一了。”那些辽国人听到这里,一下子也不能否认,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听到萧远图冷笑道:“那些东西对国力有什么用处?能替你打仗杀敌吗?敌人钢刀砍来,能替你抵挡吗?”
我笑道:“上兵划谋!谋者,并非只有火攻水淹、施计设陷才可称作为谋,那只不过是兵谋,也叫作下谋。文章教化、商贸交通、医药诊疗、技能工艺等等,谓之国谋,也可以叫做上谋,不战而胜,讲究的就是国谋。”
萧远图哈哈狂笑道:“真新鲜!真新鲜!就算你们有什么国谋,某家倒是只看到残兵败将、断墙破壁,又有什么用?”
“急什么?He laughs best who laughslast!”我淡淡说道,周围的人都没有听懂,萧远图更是摸不着头脑,问道:“这是什么话?”“这是西人的一句谚语,意思是说: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我也依样画葫芦的哈哈大笑。
他们都还在念念叨叨,拼命对照这两句话的时候,内侍传诏,宴饮就在大庆殿中举行。不多时,流水一般穿梭的宫女和内侍们便将大殿上下布置整齐,众人纷纷按序就座,契丹人也都坐到了他们那边。
碰上这种让我出风头的事,席间我自然成了公众人物,不仅群臣敬酒,皇帝也连赐三杯,颇显恩宠。
耶律延峰端着酒杯走到我桌前,举起来说道:“端木大人今天可是出足了风头,这博闻广记的名头,恐怕大宋境内是难有人可与你比较了。刚才王相赞你博闻第一,那绝对是当之无愧,小王敬你一杯!”他身份不同,本来就较为引人注目,这番话说得又大声,左右不少人便都听得清楚。
他这话一出口,立刻便有些目光变得异样起来,其中必定有王雱,我想。这小子平素就心高气盛,恃才傲物,刚才好不容易从山海经上面找段文字,原以为可以出出风头,却被我抢了去,现在又连续听到人赞我博闻第一,怎么可能甘心?
我暗自凛然,也举杯道:“我大宋人才济济,各有所长,下官不过是多去过几个偏僻地方,多听了几件希奇事情而已,若论博闻广记,那是远远不够的。况且定国安邦,修身治学,依靠的是文章学问,下官这种道听途说的东西也是派不上大用处的。”
忽然觉得两道锐利目光射过来,我微一留神,便发现正是那辽国贡使萧远图。只听到他粗着嗓门说道:“这句话说得倒是不错,为国出力,认的还是行军打仗的本领,这种小聪明确实是派不上大用处。”这家伙又来了,我也懒得搭理他,只是自顾自的和旁人打招呼。
耶律延峰等人讨了个没趣,只得退回到自己席上,和那旁边的辽人、宋臣喝酒说话。
“帮”的一声牙牌响起,只见数十名穿着御前禁卫军服饰的健壮少年,背后各插彩色小旗,头顶盔帽上插着雉鸡尾羽,手执色彩艳丽的木盾、木刀,排成整齐行列,从殿外入场。先是组成内外五个圆圈队形,一霎间又变舞成重重牡丹形,最后列成六簇梅花的阵型,十分好看。音乐立刻变得急促起来,每一簇梅花阵内轮流跃出两人出阵对舞,刀来盾往,如搏击之状,银光闪闪,状似十分激烈,却是翩然有序。
这舞蹈我以前看过,但没有这么大规模,叫做什么“羽林破狄舞”,破不破得了狄那是不知道,不过排演出来煞是好看。
随着出阵人数越来越多,梅花阵变成了波浪般翻滚起伏的舞阵,紧接着又上来数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