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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辘辘,荒草凄凄,辞别张机后,队伍向衡阳行进,路上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桓阶本有意留在长沙,但由于其名望日隆,遭到刘表方的坚决反对,不得已作罢。
关山度月飞,岁月如刀,尘事纷纷扰扰,说实话,我没有骄人的天姿、没有出众的心智,也没有汉室宗宗的背景,当初只是凭着一股血性闯出了杀出了一条生存的道路。
可现在,我拥有了长江之南的大片疆土,治下依附之百姓众逾十几万,在我手下,更有太史慈、甘宁、徐庶、刘晔等一般贤能之士,若我还象以前一般不计后果,仅凭勇力行事的话,象这次长沙攻战般的好运是不可能每回都有的,而荠州口一战的惨败说不定又会重演。
而要成为一个好的领袖决不是容易的事,不计民生一味征戳会弄得民不聊生、百姓俱反,而退忍避让过度又被让人觉得你孺弱无能,不是成大事的明主。
漫江连碧透,青山伴雁行。我们一行到达衡阳的时候已是傍晚,夕阳映照下,远处衡山点点,笼罩在一片云霭之中,间或有一行大雁从山间掠过,在道路两旁是新迁来的百姓用石块砌建了一间间的茅舍,长长的芊青覆盖着屋顶,却还能嗅到一种青草的气息,房子虽然简陋,但却处处透着勃勃的生机。
早在长沙与蒯越对峙时,我听从徐庶、桓阶众人的建议,已逐步开始将我军在荆南的中心向这里转移,并令李通镇军于此,毕竟长沙离刘表太近,一旦有战事很容易遭到攻击。而把长沙郡作为双方的缓冲区,对我对刘表都是不错的选择,可以多派斥候侦察刘表军情况,防止蒯越军有可能的突然袭击,因为我知道建立在血腥之上的脆弱和平是不可依靠的。
从长沙一路行来,约有五百余里,人与马皆已是疲惫不堪,此处有人家,又见离城不远,我便令军士停下歇息一会,待整肃行装后再行进城,盛夏之季,加之少见的干旱缺雨,湘江之中浅处水方没膝,更有一群孩童扎着冲天小辫,光着屁股戏于水中,刹是可爱。
连日的操劳和奔波之后,慕沙终于病倒了,这一路上,她一直是躺在车上,由裨女服侍着,这时听说衡阳到了,车帘轻启,裨女扶着慕沙也下得车来,歇歇脚喘口气,我见慕沙脚步虚浮,面容憔悴,不由心头一紧,我知道慕沙的病一半是由于疲劳奔波累的,一半却是为亲人俱亡而悲伤。
长沙那晚,本是久别相逢,互诉相思衷肠的时候,慕沙脸有戚容,向我诉说了她父亲的死讯,还有族中亲人惨遭屠戳的悲苦,整个庐陵王族在这一场叛乱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说着说着慕沙已是泪流满面,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强笑着说这是她将我带到庐陵的代价,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数,你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注定又会失去原先已拥有的东西。
对于轮回报应之类的无稽之谈我虽然不信,但也没有更好的理由来说服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好言安慰,尽心的照顾。
我轻声问道:“坐车也累了,我们到前处江边歇歇吧!”
慕沙点了一下臻首,闭着双眼,倚靠着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病中的慕沙更添几分娇弱,几分依赖,几多柔情,我本以为象慕沙这般爽直坚强的女子是不会有小儿女娇嗔可爱的一面的,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慕沙对于其它人,或许会永远一付果断决然的女中豪杰形象,但在我面前,她却还有着为人妻子的羞涩。
正缠倦着,一阵喧闹声无端打乱了我们的心绪,我不耐的闻声瞧去,原是几个手下的军士与方才那群嘻戏的孩童不知为何起了争执。
这时,一马夫打扮的士卒奔回岸上提刀欲出,粗着喉咙嚷道:“你们这群没人管教的野孩子,再乱撒尿小心老子就一刀削了你的小……!”抬眼见我和慕沙等女眷在不远处,马夫红着脸把下面的粗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
众童闻言大俱,皆四散,只一五六岁小童站立一旁不动,我与慕沙见那孩童如此情状,猜是马夫适才粗鲁的举动吓怕了小孩,慕沙走过去,俯身扶住小童想去安慰他。
那小童却是一把挣脱开慕沙,迎上前去,大声道:“我大汉自高祖皇帝以来,素以礼仪治国平天下,不曾有稍许懈怠,汝不过一马夫,竟安敢如此轻狂,今汝狂言不打紧,岂不知会辱没了你家将军的威名?”
那马夫本是气愤这群孩童在上游撒尿方便污浊水源,想着只是要吓吓他们,不曾想这小童竟然凛然不惧,且听这小童口气极老,不知是哪位官家公子,这样一想心里火气便凉了一截,既然得罪不起马夫只得嘟嚷了几句,收起利器悻悻而回。
我惊于这小童如此年幼,竟然会懂得以上压下之理,面对强势还能有胆有识,不觉心奇,慕沙更是心喜,搂住小童问道:“你是何人家的子弟,可说与姐姐听听?”
小童挺了挺胸膛,傲然道:“吾乃零陵神童周不疑是也。”
桓阶与陆逊这时也走了过来,听小童自诩神童,桓阶笑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小童不假思索,脱口接道:“如此则先生小时必然是聪慧过人。”
桓阶不料会受五岁小童一讽,脸上顿时胀的通红,却又不好意思发作,我与慕沙、陆逊见状大笑,正说话时,徐庶、黄忠及一众衡阳士子已得着消息出城相迎,我看着也歇息得差不多了,便与陆逊、桓阶整顿好军马,随着徐庶、黄忠向衡阳城行去。
新建的衡阳城座落在巍峨秀丽的衡山南麓;、湘江之滨。当秋寒来临,雁群从北方飞往南方越冬,便在衡阳这里歇翅停回,久而久之下“雁城”衡阳便得名于此。
躲避战乱而早迁过来的百姓在这里建起了新家,炊烟袅袅,生命在一个地方被毁灭,又在另一个地方茁壮成长,如同一座城市、一种文明因战火、疾病不得不被抛弃,它的子民便跋山涉水在另一处建起一座新的城市、新的文明。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衡阳的景致就如同这一幅幅写意的山水画,淡雅而不浓重,相宜得适到好处,边走边欣赏着这生机盎然的自然画卷,我的心境也开朗了许多,心中的那个结也渐渐解开了。
在大变乱面前,人命无常,谁都不可能掌握自已的一切,我能做的,我要去努力的,是如何让混乱无序的乱世尽快平复,让四海安宁的汉室江山重新建立起来。
第四十六章 广陵陈登
建安二年八月末,我在衡阳短短的休整了五天,便领着徐庶、刘晔、甘宁、陆逊和慕沙并西进主力一万人回师豫章,为巩固荆南三郡,我留下赵累守桂阳,李通守零陵,黄忠镇衡阳,并以桓阶为功曹,总领三郡事务,巩志为劝学从事,主要负责举贤任能,选拔人才为我所用。
刘表还是基本上同意了陈翔、王粲与我谈妥的和议条件,派到桂阳、零陵的官员分别是从事祭酒韩嵩和别驾刘先,那刘先乃是零陵人,他的外甥即是我那日见到的在戏水的周不疑。
桓阶见我如此信任于他,甚是感动,昔日在张羡手下时,虽然也得到了重用,但毕竟只是作为出谋划策的谋士。李通听说我让他留守零陵,老大的不愿意,迫得我最后没办法,只好向他透露出有意期望取道灵渠南下交趾的想法,让他在零陵勤练兵马,并多派斥候打探交趾动静,为进军南海、苍梧、合浦、九真诸郡作准备,李通这才大喜而去。
虽然华歆在信中措辞委婉,但字里行间分别流露出豫章现在面临的重重压力,时不予我,进军荆南虽然开拓了我军纵深和回旋的空间,但由此也耽误了巩固豫章、拓展东境、北上淮南的宝贵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曹操不仅挟天子以令诸侯,取得了政治上的优势,在经济上用任峻等人的建议,也开始兴屯田之举,广聚钱粮,在军事上破张邈、败吕布,讨张绣,不权巩固了豫、兖州的地盘,扩张的势头也是迅猛无比。
而孙策在逐步平定了境内的贼寇作乱后,在江东三郡的根基已逐渐稳固了下来,下一步必将锋芒西指,其意图很明显一是渡江北上取袁术淮南膏地,二是循去岁孙贲、周瑜旧路西攻豫章,从而打通征讨荆州的道路。
队伍一路东行,将士们西征已有大半年了,早已是个个归心似箭,快到达庐陵城外时,慕沙与随我出征的庐陵将士已然控制不住,泪湿衣襟,将士百战回,亲人已不在,这是何等的悲哀和伤痛,祭祀过死去的亡灵后,我本想多陪着慕沙几日,并详细的听取一下郑浑对移民开垦屯田的设想,但豫章斥候送来的军奏却让我不能平静下来。
“广陵太守陈登来访!”这份军奏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吸引我的是上面的这一行字。广陵陈登,我自占豫章以来,除了袁术遣使来要粮之外,与江北的诸路豪强并无联系,只不知这一次陈登前来有何要事?
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慕沙瞧我神情不太自然,打起精神问道:“夫君有事?”
我支吾道:“噢,没——。”
喜怒不形于色,我还是年轻达不到那样的境界,慕沙一眼就看穿了我心中藏着事。
慕沙神情忧郁,说道:“商时纣王有雄才大略,却因宠妲已不理国事,致小人得道,终致国灭,将军切不可因儿女私情而误军中大事,如此则慕沙万死也不能抵其罪矣!”
当初迎娶慕沙,半是喜欢她爽直的个性,半是为时势所迫,其中有些政治婚姻的意味,至于感情虽不至于没有,但也是很淡的,直到这次她随我出生入死、千万里征程,我们的心才渐渐靠在了一起,在攸县的那晚,我们彼此把第一次交给了对方,绵绵相思、万里水长相互的感情也与日俱深。
听了慕沙的这番话,我有一种想紧紧搂住她的冲动,我道:“庐陵初定,诸叛部恐又反复,你又病体虚弱,切不可过度操劳,统兵平乱之事我留伯言在庐陵,由他掌管即可,内政诸事也可交与郑浑处置。”
慕沙靠过来,轻抚着我的胸口,道:“我知道在夫君心里,我也许永远都比不过她,但是——,我要让夫君知道娶我不是个错误。”
我的心在发悸,不由自主的将慕沙紧贴在胸膛上,陆缇的事慕沙必是从陆逊那里知道了些,她是个绝顶聪慧的女子,我的这一点心思她又怎会瞧不出来。
陆缇与慕沙,谁是我的最爱,我不知道,面对慕沙无悔的付出,我不能不为之感动,陆缇——,唉,也许只不过是我的单相思,在陆缇的心里,应该是济世救人的职责更加重要些吧,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才是我要珍惜和爱护的。
在庐陵歇了一宿,我依依辞别慕沙,与刘晔、甘宁、徐庶并一干将领率四千军南下豫章,剩下的庐陵部的军卒交由陆逊代为统领,继续扫荡在临川、建安、延平一带负于顽抗的费栈叛军余部,伺机开拓疆土,力争比孙策先一步抢占山越所居之地。
物华天宝,人文会萃,豫章虽然不是我的故土,但我却把它当作了第二故乡,这里是我立命举事的地方,这里有我朝夕相伴、患难与共的朋友,太史慈闻知我回来,飞马从石印山前线赶了一宿,抢在我进城之前迎上了我。
“少冲,你可想死我了!”太史慈红着眼睛,狠狠的锤了一下我的胸口。
我也有些感动,道:“子义兄,你辛苦了!”
我这话倒不是客套,正因为有太史慈镇守在石印山一线,孙策才没有冒然兴兵来犯,若是换作旁人,恐怕单是一个孙辅就抵挡不了,所以,我虽然不曾与太史慈结拜,但这一声却也叫得出自肺腑。
这时,华歆与顾雍、刘基、仓慈等一众留守豫章的官员也出来迎接,在他们身后是一大群听着消息早盼着亲人回来的豫章百姓,亲人相见自是一番难以抑制的激动,寻着亲人的眼里流着喜悦的泪水,没有找着的则在一旁黯然神伤,独自涕泣。
华歆比以前消瘦了不少,额角上也显出了几道皱纹来,顾雍倒还是好样子,一付沉着若定的样子。
正待迎前叙别故情,在华歆身后忽闪出一人道:“早闻将军仁心敬士,爱民如子,今一见果然不虚,元龙佩服之至!”
我仔细观瞧,见说话之人看上去年纪在三十上下,体形甚是欣长,只是面容消瘦,想是风尘仆仆远道南来所致,挂在脸上的除了疲乏外,还有一丝自信的笑容。
我向华歆投去探询的目光,华歆会意朝我肯定的点了一下头,悄声道:“陈太守带来了北方的重要消息!”
这时城门口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叫喊声、欢呼声响成一片,我无暇享受庆祝的喜悦,陈登究竟带来了什么消息呢,我一时猜测不出。
在华歆肃、顾雍诸人的促拥下,我急匆匆的赶向议事府邸。
待各自坐定,我沉声道:“我与太守素昧平生,不知此来是为何事?”
陈登道:“将军可听闻袁术在淮南称帝之事?”
我大声道:“此等逆汉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