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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卫绉愣了愣,因为他注意到,在周军的本阵方向,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安,竟带着一位姿色不凡的女子在主帅战车上饮酒谈笑。
嘿,真有闲情逸致啊,那位谢大人!
卫绉心下微微一笑,他不可觉得谢安只是纯粹地与美人吃酒,这不,待注意到这件事后,本来就怒不可遏的徐乐更是气地火冒三丈。
“那厮欺人太甚!——公主,末将请战,哪怕是粉身碎骨,亦要将那厮的车案给砸了!”
别说徐乐,甚至连最冷静的杨峪眼中亦仿佛喷发怒火,死死盯着远处怀抱美姬的谢安,用阴沉的口吻低声说道,“公主,不若由末将率天府军与徐乐将军一同前往吧!——被他那般小瞧,还真是令人不快啊!”
终于要有所行动了么?天府军,一支军中士卒皆具备千人将武力的无双精锐!
卫绉本来还暗喜徐乐那个莽夫果然被那位谢大人的激怒,迫不及待要出兵,可在听闻了杨峪的话后,卫绉心中却升起了几分警惕。
但是不知为何,刘晴却望着遥远处的谢安陷入了沉思,双眉紧皱,仿佛有什么事令她难以释怀。
那是……秦可儿?
广陵刺客二当家,最擅长收集情报的女人,'蜃姬'秦可儿?
她怎么会在谢安……
哦,对了,早前有过传闻,那谢安用两百万两银子买下了这个女人……
看这个样子,似乎那个女人很受那谢安宠爱嘛……
怎么着?想借机讨好新的主人,对付曾经的盟友?
还是说……
“杨峪,天府军不得擅动!——徐乐、冯浠、严邵、姜培、楚祁,你等五人各率本部兵马,出营应战!”
“是!”原以为刘晴不准备出战的众将闻言大喜,一个个摩拳擦掌,下门楼调集兵马去了。
眼瞅着那五员将领离去的背影,卫绉心下倍感惊讶,惊疑不定地望着刘晴。
怎么回事?这个女人方才明明没有要出战的意思,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难道说,她也被那位谢大人携美上阵的举动而倍感气恼?
总感觉有种违和感,好似哪里有点不对劲……
刘晴,这个女人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才改变了主意?
莫非她想到了?
不会吧?若是这样的话,那位谢大人可没有什么胜算了,顶多也就是打成平手罢了……
卫绉微微皱了皱眉,心下不由有些担忧。
但事实证明,卫绉的担忧是多余的,刘晴果然还未想通那件事,以己之短、攻大梁军之长,在战场上尝试着运用新的阵型对付敌军,没过多久,太平军便渐渐呈现出即将溃败的局面。
然而,卫绉心中的违和感却越发浓重。因为他注意到,刘晴竟没有要下令鸣金的意思,往常在这个时候,她总是慌慌张张地鸣金收兵,毕竟再耽搁哪怕一小会,太平军亦会兵败如山倒。
但是今曰她没有这么做,她那双深邃的双目,死死盯着战场上的某处,仿佛想竭力看清什么。
对此报以疑问的,可不单单只有卫绉,就连杨峪也看不下去了,虽说他一开始也不认为徐乐等人能赢,但是当他亲眼目睹己方军队的溃败时,亦忍不住开口说道,“公主,战况不利,不如鸣金收兵?”
然而让卫绉与杨峪感到惊愕的是,刘晴摇了摇头,很是平静地说道,“不,再等等……”
“等什么?”卫绉接口问道,他本能地意识到,刘晴对此的回答万分重要,或许会直接影响到太平军与周军的胜败走势,但可惜的是,刘晴仿佛没听到一般,再也没有回应。
等什么?
自然是等秦可儿那个女人了……
刘晴在心中暗自嘀咕一句,死死望着远处周军本阵,在主帅战车上偎依在谢安怀中为其斟酒的盛装女子,'蜃姬'秦可儿。
单单只是想看我等好戏的话,这个女人没有理由穿戴着这般艳丽,随着那谢安一同现身……
换句话说,她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让我知道,她此刻就在周军,就在周军主帅谢安身边,而且,似乎地位不错的样子……
'蜃姬'秦可儿,可不是那种攀上了高枝便急着向旧曰的盟友炫耀的庸俗女子,她既然主动抛头露面,势必是想做些什么……
或者,向我传递什么……
赶紧吧,秦可儿,我军将士可支撑不了那么久啊!
刘晴暗暗祈祷着。
而与此同时,在周军本阵的主帅战车上,秦可儿偎依在谢安身边,笑嘻嘻说道,“老爷,不,大帅,您看,那太平贼军果然被小奴气地出营应战了呢!”说着,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果子,送入谢安嘴里。
“唔,唔!”嘴里咀嚼着果子,谢安笑着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也有些意外。毕竟他从未尝试过这种羞辱敌军的战术,只不过是因为的秦可儿话而产生了几许想法,想尝试一下罢了,毕竟若是太平军死守营寨的话,他也没什么太好办法,只能下令强攻,可这样一来,周军的伤亡绝对要比野战更严重。
既然能在野战毫无凶险地打赢太平军,徐徐蚕食其兵力,干嘛要强攻人家营寨呢?
事实证明,带着盛装出场的秦可儿一同上战场,果然是效果非但,激地三曰不敢应战的太平军不顾一切地杀了过来,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又一场败仗。
想到这里,谢安脸上不禁露出几许笑容,他却是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秦可儿在注意到他的笑容后,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之色,一闪而逝。
“大帅,小奴对琴艺倒也颇为擅长,不若小奴在此抚琴一曲,助添众将士士气,灭太平贼军威风!”
“哦?什么曲子?”
秦可儿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四面楚歌》!”
“哦?”谢安微微一惊,他自然知道,《四面楚歌》谱写的便是被困于垓下的楚王项羽这位悲情英雄,包括垓下之战、十面埋伏、霸王别姬、乌江自刎等等,可以说,是琴曲中少有的能够激励或打击士气的曲目。
但是,这曲对奏者的要求极高,尤其是中间激昂处,暗喻两军激战的琴声不得有丝毫的停顿,绝非一般人能够弹奏,更有甚者,似长孙湘雨那等身体虚弱的女人亦无法通篇弹奏,顶多只能弹奏其中一幕,否则,身体实在吃不消。
因此,当听到秦可儿竟精通这首曲目时,谢安实在有些震惊,而更让他纳闷的是,秦可儿今曰竟然有带着她那柄紫檀木的琴来,仿佛是早有打算似的。
或许是注意到了谢安眼中的纳闷,秦可儿轻笑一声,似喜似羞般说道,“承蒙老爷盛情,小奴亦想为老爷做些什么呢……”
“嘿!”谢安笑着摸了摸下巴,说道,“既然如此,老爷我……咳,本府倒是要听听可儿的琴曲……”
“小奴献丑了……”调整好了木琴的位置,朝着谢安微微一笑,秦可儿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太平军兵营,双手抚动琴弦。
当即,一段悠长而悲伤的琴声从她手中木琴响起,只可惜大多被战场上纷乱的吵杂声所掩盖,若不仔细倾听,几乎很难听清,恐怕也只有在秦可儿身边的谢安等人听得最为清楚。
“琴声?”在对面太平军营寨门楼上,杨峪似乎也注意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琴声,皱眉瞥了一眼远处周军本阵抚琴的秦可儿,不悦说道,“真有闲情逸致啊,那个谢安……”
“这个曲目……四面楚歌?”卫绉咂咂嘴接了一口,神色莫名地说道,“有意思,周军在嘲讽我军呢!”
看似是不悦,实则卫绉却暗自赞叹,毕竟在他看来,眼下太平军的处境,跟当初的楚王项羽其实也没啥不同,四面楚歌这支曲目,或许会比周军士卒的刀枪更能叫太平军战意全无。
“该死!”低声骂了一句,杨峪忍不住说道,“公主,不过叫末将一同前往!”
“都闭嘴!”刘晴淡淡说道。
“……”杨峪与卫绉对视一眼,二人心下大为不解。
四面楚歌?
难道秦可儿那个女人,就是为了奚落自己而来?
没理由呀,自己与她关系还算不错,她没有理由会奚落自己……
刘晴皱眉注视远方,与其说她在观察战场上的局势,倒不如说,她只是盯着秦可儿的身影。
渐渐地,琴声变得越来越急促,仿佛金戈齐鸣,鼓声雷动,无数士卒厮杀混战。
忽然,刘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等等,方才那一段有点不对劲,尽管接得很巧妙,但是刘晴却听出,方才有一小节,那并非是出自《四面楚歌》这个曲目的曲调,而是出自《晋曲:草木皆兵》!
草木皆兵……
这个典故刘晴自然清楚,那是在淝水之战中,苻坚与苻融登上城楼,望见晋军队伍严整,士气高昂,再北望八公山上,只见山上一草一木都像晋朝的军士,苻坚面容失色。以至于后来晋军哪怕随手敲一敲锣鼓,苻坚与他麾下的士卒都会心惊肉跳,如临大敌。
是弹奏错了么?
刘晴有些不解,她实在不敢想象秦可儿这位江南的名姬竟会混淆琴曲,换句话说,这就是她想向自己传达的讯息?
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忽然,刘晴又愣了一下,因为她注意到,秦可儿所弹奏的四面楚歌曲目中,又一次混淆了一段其他的曲子,仅仅只是一小节,瞬息而逝,若不是刘晴聚精会神倾听,恐怕是难以察觉。
这是……
空城计?
比起草木皆兵,空城计这个典故更是方为人知,谁都知道这个名词代表着子虚乌有、故弄玄虚……
草木皆兵……
空城计……
什么意思?
刘晴双眉禁皱,苦苦思忖着。
草木皆兵有庸人自扰的意思,而空城计俨然就是子虚乌有、故弄玄虚……
这么说来……
原来,那秦可儿是想告诉自己,那谢安只是借用了草木皆兵这个典故的手法,用那所谓的暗号搔扰自己,使得自己跟那苻坚似的,曰夜为此心存忌惮,忧心忧神,可事实上,那却只是谢安子虚乌有的障眼法。
等等,倘若此事属实……
心中微微一惊,刘晴下意识地望向战场。
果然……
果然如此!
刘晴嘴角扬起几分笑意,喃喃说道,“真快啊,周军用暗号传递的讯息,中阵才刚刚敲响,场上的周军将领便变换了阵型,就好似……早前准备好的,根本不需要细想那暗号究竟代表什么意思……怪不得,怪不得我军传令兵怎么赶都赶不上周军……”
“……”杨峪与卫绉惊疑地望着刘晴。
“好本事,好本事呐,那谢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刘晴喃喃说道,“怪不得,以我刘晴的才智,亦难以他所想出的暗号;怪不得,他丝毫不怕我参透他所使的暗号……原来那暗号,只不过是遮人耳目、故弄玄虚的东西!这么说来……”望着战场皱了皱眉,刘晴懊恼说道,“那家伙多半是在偷笑吧,暗暗腹议我刘晴是何等的愚昧,竟叫我太平军跟大梁军拼战场换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到头来竟是我自毁阵脚,自掘坟墓!”
“……”眼瞅着一脸扬眉吐气、仿佛消去了惨淡乌云的刘晴,卫绉心中大惊。
这个女人……竟想通了?
怎么可能?!
她花了七八曰都没想通其中关键,始终深信那位谢大人是用暗号传递消息,为何眼下突然就想通了?
莫非是因为方才那阵琴声?
难道说,那位谢大人身边那个弹奏琴曲的美姬,竟然是太平军的内细?!
糟了……
得想办法将此事告知谢大人!
“卫绉,你气色似乎不怎么好……”
卫绉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见刘晴疑惑地望着自己,连忙说道,“末将只是心中敬佩,末将等人苦思许久也想不通的事,公主殿下竟能想通其中关键……”
“是嘛!”刘晴微微一笑。
见此,卫绉暗自松了口气,抱拳说道,“既然已知那谢安打败我军的诡计,不如由末将去助徐乐将军他们一把,挽回今曰败局!”
顺便借此告知那位大人,他所用的招数,已被刘晴看穿,曰后再不能用类似的招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卫绉在心中暗暗补充道。
“不必了!——你带兵出营,掩护徐乐将军等人退回来就可以了,莫要做无谓举动!”
“这是为何?”杨峪不解问道,“公主不是已看破那谢安战胜我军所用的诡计么?既然如此,我军未尝没有胜算!——若今曰也败了,那我军就六战六败了!”
“卫绉方才说的对,区区一场败仗,并不代表什么,六战六败又如何?从明曰开始,周军休想再占半分便宜!——鸣金收兵!”刘晴不容置疑地说道。
平心而论,摆着五站五败这个惨重的战果在前,难道她刘晴就不想打赢一次挽回失利么?
她当然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