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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都听到徐兴霞突如其来的惊叫声,从屋角一蹦而起,飞快地取下背着的囊袋,就要取出小钢弩做好准备。
林强云看着山都紧张的样子,“嘶”的笑出声,说:“看你那紧张的样,眼都还没睁开就要拉弓弦。没事,呆着去吧。”
擦掉眼角的目屎,看清确实没有什么危险,山都背上钢弩偎到林强云的身边,自言自语地嘟囔道:“毛事也叫得这么大声,有事就要钻进草窝里去了,这么大的人叫得这么难听,比凤儿的叫声难听多了。”
林强云一把拉过山都,把他横放到大腿上拍了一下,奇怪地问道:“嘿,山都,你什么时候说话说得这么顺溜了?”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山都朝林强云笑了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微笑着向应君蕙和徐兴霞得意地看了一眼。
牙尖嘴利的徐兴霞这下倒被山都说了,一愣之下细细一想,刚才自己叫得确实有点大惊小怪的样子,怪不得连山都也能用她来说嘴。不甘示弱的待要出言辩驳,却是想不出能说些什么话来与山都斗嘴,一时间竟涨红了一张俏脸,呆呆的望着山都无话可说。
山都不知道自己无心中所说的几句话,刺伤了这位小姐的自尊心,把头靠在林强云的手臂上,裂开嘴巴向徐兴霞友好地露齿一笑。
看到山都的怪模怪样,应君蕙先就忍不住笑出声,在她笑声的感染下,徐兴霞也放声大笑起来。
闻声走入厅的四儿等大家的笑声稍歇,大声说:“公子,我们也好去店里了吧,迟了怕赶不上那么热闹的场面,凤儿又该怪我不尽心呢。”
林强云把山都放在竹席上长身而起,伸展一下胸腹豪声笑道:“好,我们这就走,到了店里刚好赶得上开张的吉时。今天,我要让在这泉州的人见识一下我这‘养颜雪花膏’的妙用。”
一行人刚走出大门,林强云忽然拍了下头,叫道:“哎呀,差点忘了叫上张嫂。四儿快去把张嫂和丫头、倔牛儿一起叫来热闹些,我们一起去店里准备开张大吉罗。”
路上,张嫂告诉林强云,她已经准备好各种用具,只要一有铺面就可以再开一间制作洁白糖和寿糕、鸡蛋饼的店了。
林强云暗道:“如果再开一间杂货店卖白糖、糕饼、再弄出些冰糖来的话,生意肯定会很好,说不定还能卖到外国去呢。看来,现在需要的店面还必须多几间,而且要位于比较繁华的闹市区才行。”
他们来到店内的时间正好,刚进入巳时,再有二刻时辰就是店铺开张的吉时。
三开间的店外,沿街边插着数十根三丈高的旗竿,每根旗竿上都挂着三尺大六尺长的各色彩旗,店门上一块两尺大五尺长的横匾用一块红布盖着,不到吉时是不能揭盖布露脸的,以防会有路过此地的邪神恶煞妄起杂念上门使坏。
孙老头还央求林强云画出些符录,说是要安放于牌匾后和各个柜台、银箱内以及各处要紧所在。林强云犟不过他,只好画了十多张符录给他去安放。
虽然沈念宗和陈归永以下的所有人都认为,只要有林强云在泉州城一天,那就等于是有了姜太公、石敢当在此的镇邪法力,任何妖魔鬼怪都无所施其技。
远远看去,这店门前怕是有百人上下,外围的三五成群闲话家长里短,声音时高时低。站在内圈的人拥挤在一起,交头接耳切切私语,还不时爆出阵阵笑声。一个小孩子顶着个大盘子,盘内盛满猪肘、酱肺、春饼等熟食游走于人丛中叫卖。街两头还有不少人提着礼包、踱着慢步,缓缓走向店前,不管是熟人还是陌路,几句寒暄后便很快就融入人群中,热切地交谈起来,还真是热闹得很。
人们看到林强云从大街北头走来,有人叫了声:“看哪,那边领头走来的,穿白战袍罩蓝色红边背子的就是店主林飞川。”
“嘢,那小后生手上捧着的箱子里,恐怕就是‘雪花膏’罢,看样子这一箱可能有十多斤重呢。“
“嗬!此人便是林飞川,走在路上龙行虎步,果然像是神仙中人啊!”
“哎,看长相,不见得有什么特别嘛,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啊,”
“嘘……小声些,小心给你来上一记‘诛心雷’,让你得了失心症找不着路回家,就是回到家也认不得老婆孩子。”
“‘诛心雷’能让人认不得人么,这么厉害?是得小心些了……”
“啊!这箱子里飘出的味道真香,肯定是传说中的‘雪花膏’。嘿,我嗅出来了,是龙涎香,是龙涎香的香味,有一次我去一个蕃商家,他那儿焚龙涎香就是这味道……”
三间店面确是收拾得五彩缤纷,让人赏心悦目。林强云在人们议论声中,从他们让开的路中进入店内,里面已经变了个样。
店里摆满各色瓷器样品,价钱有贵达十余贯钱一只的绘花白玉十锦盘,也有二三文钱一个的贱价粗瓷碗;有大得要两个人才能合抱的土黄滑釉大陶缸,也有薄得几可透明的绘彩人物花鸟插花瓶,大大小小、林林总总的瓷器,看来不下百多二百种。
除了重新漆过的柜台是孙老头原来所用的以外,其他的货架、摆货的木台阶、桌椅板凳无一不新,连算盘、毛笔、砚台、墨和账本等等也全是新置办的。每件家什上贴着红纸条,以示生意将会做得红红火火,日进斗金。
店后进的几间屋子和客厅里,摆了十来张大圆桌。原来做库房的几间屋有两间成了临时厨房,阵阵菜香味从里面飘出,引得山都不住吞咽口水。
林强云叫四儿将箱子放在客厅靠山墙的神桌上,向迎来的沈念宗、孙老头问道:“怎么样,今天来的客人很多吗,怎么店门外有那么多人提着礼包,他们也是我们请来的?”
孙老头笑嘻嘻地说:“有些是用请柬相请而来的客人,大部分却是冲着东主的‘养颜雪花膏’来的。不过东主不必担心,来的客人再多也没关系,最多让他们吃上一顿酒饭了事,花不了多少钱的。至于东主要送出的回礼‘养颜雪花膏’,则按请柬分给他们即可。”
听到孙老头的话,林强云才松了口气,暗道:“这还差不多,否则没有几百份回礼还打发他们不走呢,若是人人都能得到雪花膏的话,那就不值钱了。”
不一会,门外有店伙声音拉得长长的高叫:“知泉州兼提举市舶司孙大人、知泉州翁大人到,知晋江县田大人到……”
沈念宗一听,连忙扯着林强云向外走,嘴里急匆匆地说:“奇怪,我们只请了知县田大人,怎么连知州大人也来了。而且还来两位知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强云,你别想溜走,你这主家不去迎接客人就显得太过不敬,知州大人会生气的。”
前任泉州知州兼提举市舶使孙梦观,于上月杪便接到转任知宁国府(今安徽省宣城)的签押文书扎子,原本已经向接任的新知州翁甫交接完州事,准备近日乘船赴江南东路上任的。但这两天他的一个小妾,听信了街上人“养颜雪花膏”的种种传言,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先是软语相求,见到他犹豫不决地还是要走,便又哭又闹的搅得没一刻安生,一定要孙梦观去找林飞川,不管他用什么办法都要弄到些“养颜雪花膏”。
孙梦观无奈,便在这天强拉着新上任的知州翁甫,一同换上便服,厚着脸皮前来林强云新开的瓷器店,借着贺喜之名讨要些“养颜雪花膏”,了却小妾的心愿。其实,孙梦观自己也是很想看看这“养颜雪花膏”,到底是不是如外面所传的那样真有保养颜面肌肤的效力。
到达林强云的瓷器店外不远,正好遇上晋江知县也前来贺喜。
孙梦观和翁甫走到店前,就看到一个年轻人当先笑眯眯地迎面走来,两人不由得相对愕然:这人如此年轻,相貌平凡,会是名满江南西和福建两路的大侠林飞川吗?
一阵寒暄互通姓名之后,两人确信他是林飞川无误。
让进几位当地的父母官到客厅坐下,又有伙家来报,晋江县的县丞、主薄、县尉三位大人来了。
林强云向三人告个罪,连忙向店外迎去。
翁甫在林强云去招呼其他客人时,向田知县说:“田大人,本官刚到任视事,对本地的情况还不清楚,有件事想请贵县告知。”
田嘉川抱拳应道:“请大人垂问,下官知无不言。”
翁甫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贵县刚到任时,受了街门中那些役吏不少气,以致耽误了许多公事。前些天得了这林飞川派来一些人手相帮,狠狠地整治了这些不服管教的下吏,方得太平。能把此事给本官细说么?”
“原来翁大人也听说这件事情了。”田嘉川笑逐颜开地把到任二个多月发生的事,和那天的情况给两位上官讲述了一遍,不无感慨地叹道:“下官在南剑州剑浦县任主薄时,也听说许多地方役吏比主官更厉害,往往有恶吏欺官的传闻,没想到来到此地却让下官给碰上了这样的恶吏。再这般下去,任何公事都不能办的话,下官也只好辞官回乡去做回以前的田舍郎了。若非飞川老弟派出人手相助,下官这个知县是没法做下去的。”
孙梦观也跟着叹道:“老弟台,你却是运气好得很,刚到任所就能遇上林飞川这样的贵人出手相帮。唉,若是此人早个一二年到泉州来就好了,或可请他帮着把横行海上的那些海盗清除掉,让蕃商放心大胆地将海舶驶入本州。看来还是本官时运不济,唉,时运不济呀!时也,命也,运也……”
翁甫急问:“孙兄,怎么回事,能把情况说得详细点吗?”
孙梦观正在想着如何向他解说泉州的情况,一时没答话。翁甫却以为孙梦观已经离职,不愿多事向自己说明,心里暗暗着急:“你倒是好,手一甩走到别处去做太平官,丢下盗贼横行的破地方给我这不知情的人,敢是成心要看我的笑话么?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叫你将情况告诉我,免得将来吃大亏。”
田知县也紧张地看着孙梦观,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还没说出话来,孙梦观已经开了口:“翁大人,你刚来泉州,也难怪会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这么说吧,泉州本来应该是个富得流油的上郡。别的不说,光是海商、蕃商的孝敬一年即可将本钱赚回来。其他的和买、纲首上敬,以及诸般各业团头的例钱等等,多得数也数不过来。不过,那是十多年前的事罗。如今的泉州,一年进港的海舶一双手之数都够不上,还是小得可怜的千斛以下的小船,也没什么真正值钱的货物。就是把这十数艘海舶上的货物全都算上,也不过五六百万贯价值。翁大人请想,这五六百万贯的钱钞,最多也就能弄到手中一百多万贯。这里面还包括抽解上供、各有司和买、纲首的船脚摩费,到我们的手里的能得到多少呢。”
翁甫说:“没有也就没有罢,我们收的钱少了,也总还可以做个太平官罢。”
孙梦观喝了口伙家送来的茶,接着说道:“刚上任时我也作如是想,这些倒还罢了,没有海舶来,我们只是少为朝庭收取抽解的商税,也还能安安生生地做我们的官,可事实却是不然。”
翁甫和田知县都紧张起来,要知道他们能到这泉州来做一任地方官,可是下了大本钱的。万一没弄清楚这里的状况,任满后连本钱也没收回来的话,那不亏大本了?
他们心里不住猜测,这位刚离任的孙大人,还会说出什么他们不清楚的难处,也好让自己有个心理上的准备呀。目不转睛地盯着孙梦观,心急如焚地静待他说下去。
“你们想必也知道得很清楚,本朝始设一府五州二军,人称‘八闽’的福建路,本就是山多地少的地方,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孙梦观看翁、田两人点头赞同,微微颔首道:“能耕可种之田尽归在福、泉、漳三州和兴化军沿海的平地。按理说,这三州一军的赋税,收取起来应该很容易是吧。可事情怪就怪在这里,这三州一军的逃户比本路任何一地都要多得多,每年所收的赋税不足六成。唉……”孙梦观长声叹息。
田嘉川心内着急,若是连正税都收不足的话,这官还有什么当头?他头上开始有汗珠沁出,慌不迭地问道:“孙大人,这却是为何?”
孙梦观正要说话,林强云已经陪着晋江县丞、主薄和县尉毕应元走进客厅。
三位官面上混的人见了在座有三位上司,免不了又是一番行礼寒暄,孙梦观的话头也被岔开,没再往下说。
吉时一到,店外喧天的鼓乐和炮仗声响起,潮水般涌入一波提着礼包贺喜的人流,片刻间十几张桌子就座无虚席。
林强云、沈念宗陪同前后来到的四十余位本地的州、县长官,还有设于此地的转运、市舶、常平等诸司官员在客厅就席。
酒过数巡,翁甫实在忍不住心里的疑问,举杯向身边的孙梦观邀饮,喝下酒后便问道:“孙大人,您还是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下去吧,也好让小弟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