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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强云起身将靠在墙上的猎枪拿了过来,沈念康战战兢兢地双手捧过火铳,但见这火铳只是并在一起的两根黑铁管子,除了制作得极为精致、打磨得光滑油亮外,实在看不出什么蹊跷来。他又不便详加打听,怕问得多了犯忌讳。再加上刚才听得三儿说得火铳那般厉害法,也不敢胡乱去动它,怕是一不小心给弄坏了,或是搞得喷出烟、火啊什么的,那可不得了。连忙将火铳小心翼翼地交还给林强云。
众人闲聊了一会儿,凤儿也已经梳洗好了,与沈念康的妻子秋云一起带着南禄走出来。
沈念康见凤儿和秋云牵着孩子出来,便对着妻子说:“秋云,我要和大哥出去办些要紧的事。你待会儿叫细狗仔去割上一斤猪肉,今天有大哥和林贤侄几位贵客上门,晚上我要陪大哥他们好好地喝上几杯。”
沈念宗问道:“六弟,我们这就走么?”
“这就走。卖掉了熊掌以后,还要去胡铁匠的打铁铺呢。”沈念康站起来说道。
凤儿听说要他们要出去,脱口叫道:“我也要去,刚才被人领着走得太急,只顾看路,没有看清城里是什么样儿的。”
沈念宗狠狠盯了她一眼,意思是刚才讲得好好的,现在又变卦要跟出去。但看到三儿也是一脸希冀的神色,想想两个孩子长到十四五岁才来到这长汀县城一次,是应该让他们到外面走走,自己也不想让女儿和三儿失望。显得有些勉强的说:“那好吧,三儿也一起出去走走,记住我说的话,绝不能惹事生非。”
云山酒楼就在这南门内大街上,与沈念宗康的杂货铺相隔不过四十多间店面,六十余丈远。
虽说现在才不过是未时时分,也已过了午餐的时间,楼下大食厅内还是有五六成座,这酒楼的生意相当不错。
沈念康叫众人先在店门外稍等,自己进店找酒楼老板。
沈念宗等四人在门外等了不到一刻,沈念康就匆匆跑出来,招呼众人径直向食厅后面走去。
厅后一间装饰华丽的屋内两个男人一坐、一站,走动着的一个是四十多岁,身穿长袍账房模样的瘦高个儿,刀条脸,八字眉,鹰勾鼻子薄嘴唇,看来很是势利。
坐着的另一位是胖得眉、眼、鼻、口都团聚在一张圆脸中间的胖子。胖子挤在一张大椅子上,身上的肥肉从大椅扶手的格子中溢出来不少。使看到的人为那张被他坐在屁股下的椅子担心:这椅子会不会因为不够结实,支撑不住胖子的一身肥肉和重量而突然爆裂,那样的话就可惜了一张做工精致的椅子了。
凤儿在门外扫视了一眼屋内,见到那个胖子的样儿就停下脚步不走了,伸手一把拉住三儿,对沈念宗说:“爹,你和六叔、大哥他们进去吧,我和三儿在门外等好了。”
三儿刚要开口表示反对,被凤儿用力扯了他一下,便乖乖地闭上嘴不出声,只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朝沈念宗点点头。
沈念宗回头望了凤儿一眼,伸手接过她提着的苎麻布囊袋,说:“那你们就在台阶上坐着,千万不要到处乱跑,我们一会儿就出来。”
三儿一声不响地将装着熊掌的囊袋也交给林强云,大觉委屈地撅着嘴跟在凤儿背后走到门前的台阶坐下。
瘦高个儿在屋内“嘿嘿”干笑了两声,扯着公鸭嗓子说:“小孩子不肯进来就算了,沈老板请带另两位客人进来坐。”
沈念康拱着手跨过门坎,说道:“小孩子没见过世面,上不得台盘,倒让两位见笑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坐着的胖子脑袋好像是点了下似的动了动,左右扭动与头颅一般粗的脖子,毫不客气地大声说:“喂,快快给我看一下你们千斤大熊的熊掌,这么大的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胖子的声音尖细,说完这句话后,用挤在一起的小眼睛,向沈念宗三人环视了一遍,然后锐利的目光盯在沈念宗提着的两个苎麻囊袋上。
林强云见胖子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胖子真像一头大肥猪,他的这付鬼样子正是一个典型的奸商。”懒得去理会他,将手中的囊袋随意往地上一放,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沈念宗走近胖子,蹲下身将一个袋子解开,露出一只硕大的棕褐色熊掌来。
沈念康虽说刚才听到这熊掌很大,匆忙中也没有看到过。这时探过头来,看着熊掌说:“好大的熊掌,若是被这畜牲打上一掌,或是被它抓了一把,哪还有命在!”
沈念宗接口说:“可不是,先前一伙山民意图围猎这家伙时,就被它打死了大小十二个人,剩下的一个也伤得不轻。若不是我侄儿到得及时,最后一个山民肯定也会死在它的尖牙利爪之下,绝对活不了。”
那胖子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哦,死了十二个人,还有一个受了伤?这倒是好消息,我们卖这熊掌时,把这事叫人作为故事一说,准能卖上好价钱。”
林强云听得不舒服,暗想这胖子把人命不当回事,心中更加不耻他的为人,遂冷冰冰地说:“我们不管你怎么卖,能卖得多少钱,现在这四个熊掌你们肯出多少钱将它买下?”
瘦高个儿缓缓地走了过来,“嘿嘿”干笑两声,说道:“在这长汀城内,就只有我们云山酒楼才能买得起你们的熊掌。这样好了,我们酒楼出三百贯,四个熊掌都要了。”
沈念康一听马上跳了起来:“什么,三百贯?罗先生,你出的这个价钱也太少了吧。我知道去年底你们花了三百贯才买了四只小熊掌,总共也才二十多斤重。现在这四个可是大熊掌啊,一个能抵你们去年买的四个,总共有七十多八十斤重呢,你们才出三百贯,这价钱也太少了些吧!”
沈念宗看了看林强云,见他没有什么表示,说道:“你们这么大的酒楼,也不会在乎几百贯钱罢?能不能多出些钱?”
瘦高个儿慢条斯理地说:“现在生意难做啊,我们出三百贯钱也是算多的了,买下这四只熊掌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赚回来呢。自去年(宝庆三年,公元1227年)赣南陈三枪、张魔王造反后,这一路的客商不见踪迹,我们还担心四个熊卖不出去。所以我们就只能出这么多的价钱,不能再多的了。你们卖还是不卖?”显出一副看你们爱卖不卖的样子。
瘦高个账房这话也不错,绿林大盗陈三枪、张魔王公然举旗造反,确是多少影响了从江西往福建的商旅,却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严重就是。
林强云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觉得如果三百贯就卖给这位胖老板的话,自己太过吃亏。站起来对沈家兄弟说:“大叔,我们走。反正也卖不到什么钱,这四个熊掌带回去自己吃好了。我还从来没有吃过熊掌,这下倒好,我们也吃上一回尝尝鲜。”
林强云一边说着,一边过去将解开的苎麻囊袋提起,朝外就走。
那胖子和瘦高账房原以为将价钱压低些,这几个人在没处出卖的情况下,只要稍微加一些钱,就能把这四只大熊掌搞到手,能够狠狠地赚上一笔。这本来也是做生意的一贯手法,无可厚非。那知道这年轻人是个火爆性子,一言不合下提了熊掌就要走。这可大大地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眼看很快能赚到手的一笔钱就要泡汤了。
其实,去年的赣南的绿林好汉们造反后,云山酒楼的生意不但没受影响,反而更好了。原因无它,内地的客商们生怕这一路回去遇上那什么陈三枪、张魔王等光听听名号就吓死人的好汉送了老命,不如在这州城内把钱财吃喝玩乐个够本。而本地的有钱财主觉得,与其留着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金银钱财被人不废吹灰之力的掳走,还不如用在自己身上,把钱用来吃好穿好才不冤枉。
胖子尖细的声音又响起来:“等一等。你说,这四个熊掌要多少钱才卖?”
林强云说道:“按你们去年的价钱算,以重量来说,这四个熊掌能值一千二百多贯。但这大小熊掌的价钱不能这么算。为了打这头熊,我们可是死了人的,需要多点钱去安置。一口价,一千五百贯,少一文钱我们都不卖。你们能出得起这价钱,四个熊掌就是你们的。若是不要,我们抬脚就走,天色将晚,早些回去也好及时煮了吃。”
见林强云提了袋子要走,胖子急忙说:“且慢走!就是一千五百贯,我买下这四个熊掌了。请坐下说话好不好。这位公子性子也急了些,什么事不能慢慢商量呢。”
胖子情急之下,说的话不但客气了起来,连“公子”的称呼也有了。
林强云心中暗暗好笑,知道这一宝是押对了。表面上还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放下袋子走回原位坐下,说:“不是我的性子急,而是你们出的价钱实在是太低了,与我所要的价钱比,相差一千多贯的大数目,根本就谈不拢的价钱,我不走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胖子等三人重新坐好,这才开口:“我请问一声,这一千七八百斤重的大棕熊是你们横坑村中人打死的?这四只熊掌是你们共有的么?”
沈念宗道:“我们一个小村子,哪里有如此勇武的人。我们可不敢掠人之美,那棕熊是这位林公子打死的,这熊掌也是他的。”
胖子惊道:“他?这位林公子一个人打死的?”
沈念宗点点头,肯定地答道:“正是,他一个人就将棕熊打死了。我看你们也是孤陋寡闻得紧。今天,连数百斤的猛虎也被他举手就打死,何况只是一头熊。这件事轰动了整个长汀县城,衙门赏给我们的二百贯钱还在我的怀中呢。我们兄弟,只不过是带他来卖熊掌的罢了。”
“哎哟,原来你就是打死老虎的那位英雄,这可是太失敬了。那好,林公子,我有一件事想与你打个商量,还请公子成全。”胖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的肥肉抖动得似乎马上就要掉了下来。
林强云奇道:“和我商量?我不过是个打猎的,你还会有什么要我成全的?”
胖子道:“我想要买你那棕熊的胆,我再出一千五百贯,你看如何?”
林强云想了想,说道:“这个么,我还要想一想。还是先把这熊掌的买卖做成了再说。你们要这几个熊掌,那就付钱。若是不要,我们就回去。”
胖子苦着脸说:“好好,好。熊掌我们买了,这就付钱。不过,那熊胆你若是要卖时,请你一定要卖给我。价钱还可以再商量,可以再商量。另外,我还想请问一句,今天你打死的老虎……”
林强云截住他的话:“这可对不起得很了,承蒙林大人看得起,认了本人为宗亲侄儿。那老虎已经被我作为见面礼送给他了。”
沈念宗从罗先生手中接过一叠纸钞,小心地清点了一遍后放入怀内,拿起柜台上的二十锭四百两银子放入袋中,朝林强云点点头,对罗先生道:“银货两讫,此后各不相干。告辞了。”当先走出云山酒楼。
罗先生眼看着他们五个人出了酒楼店门,去得远了,便急匆匆地回到那房间内。
胖子问道:“走了?”
“走了。东主,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买下这四个熊掌,我们就是不买,也还可以做我们的生意呀。”罗先生故作不解地问。他心里明白得很,这位肥猪似的老板喜欢聪明的人,但却要处处显示出自己比聪明人更高一筹,这样问正是要让老板显示其高明。
胖子骂道:“猪头啊,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刚才不是听他自己说了,这人认了林知州为宗叔,把那老虎都作为见面礼送给林大人,可见他与林大人的关系非同一般。生意作不作得成还在其次,得罪了此人就麻烦了,日后他在林大人面前说上几句不好听的,那我们的酒楼还开不开了?何况,听说知州林大人的母亲眼睛坏了,不是到处寻找熊胆,为他母亲治眼疾么。我若能搞到这个熊胆献给林大人,那对我不是有大大的好处,此后若有什么事时,也能得些庇护。再说了,这四个熊掌一千五百贯钱并不贵,折银也就四百二十多两银子。如今酒楼的生意好得出奇,用这些熊掌赚取三四倍利钱根本不是问题。再者说,四个熊掌起码能值纹银上千两。若是放在泉州或是临安,这四个熊掌没有二三千两银子是绝对买不来的。有利可图的事为何不做,你说我怎能白白地放过不买下来。”
瘦高个儿点头哈腰地说:“是是,是。还是东主厉害,一下子就想到这些关节。”罗先生的这句话倒是出于真心的佩服,说得甚是诚恳。但他的马屁也立即跟上了:“不过,我看那林公子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再说,我听衙门里的人讲过,林大人可是很看重他的,不但认为族侄,还要保举他作本州弓手都头呢。看他刚才的样子,我们当时若说个‘不’字,他可能真的会抬脚就走。幸亏东主英明,当机立断地将事情处置了。”
胖子满脸得意地说:“那是当然,幸好我有些急智,马上将熊掌买了下来。换了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