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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第十七章(三)
到得后来那些想以此钻营趁机得利的人,就令得双木商行的人大费周章了。
五月二十三日,来了四十余车稻谷,据代人送货的车夫说,这批稻谷是从绍兴府用两艘漕船运来的,总数约有六千四百余石,估计要一天时间才能运完。
第一袋稻谷倒入斗里,伙家这些天累得气都喘不过,还没发现什么,但专管记账的先生就觉得不对了。倒入量斗内的稻谷不但扬起的粉尘特少,稻谷中有个别颗粒看来色泽鲜黄极为光润,且比其他的稻谷似是大了些微。
这记账的先生姓宗,原是被双木商行收购来这六家米面铺的东主之一,做米面生意也有十多年的经验。过去他也曾使出混砂加水等手法赚取过黑心钱,自是明白此中的窍门。在伙家要将量斗内的稻谷搬入仓库内时,连忙出声喝止:“且慢搬动,去请管事来,我有话说。”
伙家被先生一说,立时也发现了诸多疑点,探手抓起一把稻谷细看。却见一把稻谷中倒杂有数十粒可见的砂子,有些谷子表面上还沾有泥尘。选了个更干净些的放入嘴里咬断,哈,连米心都已经湿透了。
冉琥匆匆赶来时,这个粮栈内外已经吵成一片,十多天来的收粮过程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冉琥没去搅和,只在外面找了个伙家问了一下,知道了情况后立即叫人去招护卫队。
安排好后,这才走到场中问道:“何事如此嘈杂吵闹,生意都不做了么?”
收粮的那个伙家走到冉琥身前唱了个肥喏,气愤的说:“冉先生,这帮人也太过黑心了,送来收的稻谷不但加混了半成多的砂子泥尘,还泡了不少的水,谷子都湿到米心了。”
一高瘦一矮胖两个人窜到冉琥面前,喷着唾沫嚷道:“好啊,你就是这里管事的,你倒是给我们说说看,为什么我们大老远的将粮食运来了你们却又不收,想害死我们这些老实本份的生意人吗?”
“哦,你们是老实本份的生意人?”冉琥笑眯眯的脸一沉,手指墙上张贴的纸说:“既是能这么早把粮食运送到此地,路上也没被牙侩们拉到其他地方收购,必然是已经不止这一次运粮来的客商了。你们难道会不清楚双木粮栈收粮的规矩吗?就是新来的客人,我这里的伙家也会告诉你有关收购粮米的规矩,或是会请你们看看墙上贴的告示。两位说说看,你们是否初次来此,或是伙家没讲清规矩,还是没请你们看墙上的告示?”
矮胖个子挥舞粗短的手臂嚷道:“不错,我们这是第三次送稻谷来收购,这里的规矩我们也清楚得很。但前两次来时都做得顺顺当当的一点事没有,这回为何却百般刁难了?”
“好,既是已经第三次送粮食来到此处收购,那就怪不得我们不留情面了。”已经看到从外面走进的护卫队,冉琥退开数步喝道:“来呀,将此二人绑喽,连同物证一起押送到仁和县,让官府按大宋律法来处置这两个黑心奸徒。这些混了砂石、浸了水的稻谷全都扣下,堆在一旁等官府中人来处理。”
这胖瘦两人也带了十余个大汉,听得冉琥的话后拥到他们两人身边,捋手扎脚的就要动手相抗。这些蛮汉们却又哪里是护卫队的对手,被分头扑上的三十名护卫队三拳两脚就打倒在地,鬼叫连天的捆做一堆。
冉琥走近胖子身前冷笑道:“不知进退的东西,已经被你们得逞了一回,骗去上百石粮的银钱。我们本以为没处寻人了只索认倒霉,没成想这次却是送上门来被捉个正着。嘿嘿,胆子真是不小哇,竟敢用阴沟里的臭水浸泡稻谷……”
胖子顿脚叫起撞天屈:“没有,没有。冤枉呐,哪里是阴沟里的臭水,全是从小溪汲来的水浸泡稻谷,那些砂子也是筛过后才混……”
得讯刚行入门的仁和县几个捕快,听得“噗”地笑了,一位捕头用他洪亮的嗓门高兴的大声喝令:“喝!你们两个倒是知机,还没到公堂上就招了。也罢,这就免了你们的皮肉之苦,让你们自行跟我们走去县衙好了。兄弟们,将奸人们带回衙门去。”
这也难怪捕头高兴,这一个多月市面上因了总都辖房的缉捕役丁大索奸宄,两县(钱塘县、仁和县)的公人们没一分半厘的银钱入手,好不容易有这两个无良粮商被人告上衙门,哪还不把到手的肥羊刮些油水出来补补用度?
冉琥走近捕头把他拉到一侧,趁人没看见悄悄塞了十多贯纸钞到其手中,笑道:“都头手下的差大哥们好利索,这么快就及时赶到。辛苦了。”
由于已经摸清楚了薛极门下一伙的底细,林强云在粮食方面与他们拼博的同时,于五月二十三日开始,又从布帛方面下手对薛极一方进行打击。
布帛市上,由于十多天来借胭脂水粉铺和珠子铺名义,收购来的各式绢帛绸缎已有三十余万匹。而且还有源源不断送货上门的,想要得到“雪花膏”、“万花筒”、“仙人镜”的各色人等。林强云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便开始向对方动手。双木商行并没有自己出面做小人,而是请了些别的不起眼之人出面搞事。由于主事的人老成持重,一切都按部就班稳稳当当的进行。暗中的算计进行得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参与密谋的有数几个人心知肚明外,丝毫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先由林强云派出山东赶来的一部分人手,把薛极门下所开绢帛铺各处的布源收购地卡住,用比他们收购价高些微的价钱把各等布料全都搜罗一空,断了他们的外地货源。并利用各地牙侩向临安周围地区,所有出产布帛绸缎的地方搜购布帛。外面的收购进行了几天,得到收购进行得一切顺利的确实消息后,接下来再由他这少主的族兄,管领三间织布坊的荒字号庚午李瑞长出面,同时向九家绢帛铺以要开成衣铺为由,按市价购买这些商铺中所有能买来最好的布帛绸缎。此后,恶虎于十七的部下游手们,也发挥他们布美人局、水功德局的种种手段,带了由双木商行提供的大笔纸钞银钱,疯狂收购临安城内外所有绢帛铺的存货。
因此之故,临安在五月杪又刮起一股继米面之后的绢帛价格狂涨风潮,所有的绢帛铺各色布帛绸缎几乎全卖断了货。一时间临安城内外绢帛腾贵,原本一匹小绢六贯文足,到六月初七涨了一倍还多。那天,有人需用上好布料为出适(出嫁)在即的女儿做些衣物,到城内外各绢帛铺走了个遍,出价十三贯都没将要用的小绢买到一匹。
六月十三日巳时,位于清河坊北端的吕家彩帛铺来了一位带着两个仆从的中年人,探看了布架上所剩不多的几匹绸缎后,将所余的七匹绸布和一匹轻罗买下,摇着头叹了口长气道:“三天来走了十多间店铺,总买不足所要的绸料,叫我回家去如何向老太爷交代呐。”
店铺管事看到一个仆从背着的包袱里取出银子付账,立即就留上了心,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大客,要买的衣料绝对不在少数。此时见人客取了布料转身要走,心里不由大急,连忙出声招呼道:“这位官人稍待,不知所需绸缎若干,何时要货?可否请到后堂稍坐,喝杯茶如何?”
这位客人此次到临安是专为采购各种绢帛的。在管事不动声色的探问下,这位客人到底不够老成,再加他所要办的事又不顺,终于沉不住气,透露出到临安后他才购得数百匹绸缎。话匣一被打开,管事又做出一副推心置腹一心为他着想的样子,把这人的底细全都掏了出来。原来,这位客人姓安,是专做海商的广南东路的惠州人,去年他们家两艘大海舶从大食国回来,今年又要再次带着天朝上国的绢帛绸缎出海博易。所以需要在九月海风转向之前,不惜一切代价的购足三十万匹各色绸缎。
彩帛铺的管事心内一算,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刨去从临安运货到广南东路,就多算点时间,用一个月差不多了罢,也还有足足一个半月时间让东主想办法准备。当下先用话稳住这位海客,叫店伙马上去将东主请到店里。
吕家彩帛铺的东主吕秉南,这几天正为前些时卖掉的六千余匹绸缎丧气不已,眼看着这市面上绸缎绫罗的价钱都涨到一倍以上,恨得他狠狠的扇了自己好几个耳括子。又当着三个妾侍的面,摔掉一个高丽人贩来、价值六百多缗的青瓷瓶,并把最宠爱、最年轻的七娘打了一个大大的耳光,吓得家里的妻妾婢仆和下人们见了他如同老鼠见了猫般的,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又或是远远见着他的身影就躲到主子看不到处,以免招来无妄之灾。
也难怪吕秉南会如此的气急败坏,当时他若是能沉住气一点,店里有多少存货就卖掉多少布料,不去相熟的各位大小官员家里告借,此时也不会弄得这般狼狈。想到这几天每天都有人上门来催讨借用的布料,吕秉南的一肚子火就立即窜上顶门。
卷六 第十八章(一)
“五千二百多匹呀,按现时的市价要付出六万多近七万贯呐。”吕秉南惨然自语,随手抓起桌上的空茶碗又要朝地上摔,眼光一扫到薄得透光的碗时,却又深深的叹了口气将碗缓缓放下。这只碗可不能摔,那是自己花了不少心思才请薛大人从官窑里弄到的御用瓷,一般人家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极品。
“老爷,彩帛铺的伙家来请,说宫先生有要事请老爷去铺子里一趟。”大前天被打了一巴掌的七娘怯生生的站在厅门口,迟疑着小声禀报。
“什么?宫长业也太过分了,竟然要老爷我去铺子里听他说话么!”吕秉南暴怒的吼叫声吓得七娘几乎瘫下地去,她伸手死死地抓住厅门的框子,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老爷息怒,那伙家说是有个海客寻上门来,要买三十万匹……”
“三十万匹!”吕秉南惊呼一声,肥胖粗矮的身体一下子从椅子滚到地上,而后又直朝前厅滚去。不久,吕宅门外拉着般载车叫卖杂货的四七儿,看到吕家主人“吕二滚子”滚上由四个干瘦轿夫抬的轿子,直向清河坊行去。到了这天的申时初,四七儿又从吕家门前经过,无巧不巧的又看到那四个干瘦的轿夫,步子踉跄的歪歪斜斜抬着轿子回到吕家门前,“吕二滚子”照样从轿上滚出,再滚入门去。这是外面的人在“吕二滚子”死前看到他的最后一面,而四七儿就是最后见到“吕四滚子”的最后一个人。每当有人提起这事时,四七儿都会先“呸”几下驱晦气,然后才绘声绘色的把这天所见讲一遍让人听个过瘾。
吕秉南听了管事宫先生所说的原委后,不由得又急又喜,急的是现时自己做这桩生意的本钱不足,只有一百余万贯。按通常一成半的利钱来算,本金连带般贩路上的杂使钱,无论如何也要凑足三百到三百五十余万贯,方能有把握赚到这桩生意的利钱。令他心喜的是,这位广南东路来的海客答应,只要能在一个月内,甚至更早些交付三十万匹绫罗绸缎,他就情愿先付三十万贯银钱,待到交货时一次性付清余款。
“这桩生意我做了。”衡量再三,吕秉南一拳打得桌上的茶碗蹦跳起半寸,狂吼道:“按现时市价每匹小绢十三贯,大绢十七贯,紬十三贯,轻罗七贯……”
报出一串价钱后,吕秉南问道:“另外,若是我们交货时官人未能将银钱一次交清,那就休怪不能将绢帛让你运走,那定头钱也就要赔给本店作为脚力辛苦钱了。如何?若是要的话,请中人来写了字据,到衙门押司处报备后就可交割定头钱。”
安海客击掌喝道:“好,就趁了吕东主的心意,到时没钱付就将三十万贯赔你。但我们也要先小人后君子,到时贵店若是没货的话,你可要按规矩赔我双倍的定头钱,也就是要交还在下六十万贯钱喽。”
“不错,我们就此说定,也请中人将这几项都写到字据上,以防万一。”吕秉南笑逐颜开地说。
生意谈妥,双方皆大欢喜,安姓海客的布料有了着落,自是满心欢喜,痛痛快快的答应了吕秉南请他“便饭”的一番美意。吃过一餐丰盛的午宴后很快便办完了一切杂事,安姓海客自是交了三十万贯银钱——雇人从客栈抬来三千两金子、八千五百七十两银子,另付给十五万贯纸钞,随即施施然自去游逛风月场也。
无独有偶,另外八家最早被李瑞长买走存布的绢帛铺,几乎是在同一天接到十余万以至二三十万匹高档布料的生意。这些家店铺的东主无一例外,都因为前些时没趁到稍后突如其来的涨价机会,而接下了人客所留定金,决定做了在他们看来不消一两个月,就能赚到一大笔钱的稳当生意。
说起来也真是怪得很,这些绢帛铺东主在十多天后相继得报,他们派出去收购绢帛的人基本上全都是空手而归。最多的也只是因为用高于当地市价两、三成的价格收购到数百匹而已。
吕家彩帛铺是由宫长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