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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落马的羯胡骑兵临死前发出的惨叫声迅速在树林里得到了响应。在平地里这些羯胡是强者,但是进了树林里,就是张、甘两族猎户们的天下,围猎的对象成了羯胡。加上千余流民,他们已经知道如果不杀死这些羯胡,自己的下场就和亲人们一样。高呼声,惨叫声,树动声,弓弦声,不断地从树林里的深处传出,仿佛整个树林都在咆哮。
曾华和十余名张、甘族猎户在射出两轮箭之后,树林外面的羯胡已经没有站着的了,尽数被射倒在地上。
曾华和猎户们背上弓箭,手持钢刀,小心地在羯胡尸体中穿行,看到有“形迹可疑”或者死得不是很“顺眼”的,毫不犹豫地补上几刀,顿时把几个还在挣扎呻吟的羯胡骑兵彻底了清了。
突然,随着几声大吼声,一个身影骤然从树林里窜出。大家凝神一看,原来是一名浑身是血的羯胡慌不择路地奔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向后张望,好像有野兽在后面追他。众人连忙挥舞钢刀准备上去干掉这个漏网之鱼,却被曾华一摆手给拦住了。
这时,几个河东流民紧跟着从林中追了出来,个个也是浑身带血,面貌狰狞。为首的是那名最先拾起木棒的大汉。只见他猛地一扑,顿时把羯胡扑倒在地,扭打在一起。河东大汉大吼一声,翻身压住羯胡,顺手拾起旁边的一块石头,毫不犹豫地往羯胡的头上砸去。一下,两下,鲜血、最后是脑浆,随着沉闷的石块打击声和头骨破裂声四处飞溅。
当后面赶来的河东流民拉起大汉时,大汉的脸上满是红白之物,他站起身来,丢掉了手里已经变成红黑色的石头,然后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在已经面目全非的羯胡身上。
以前他们是在绝望和恐惧中失去了勇气,但是现在曾华和张、甘族人给了他们生的希望,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们就会疯狂地去和羯胡搏斗,积压抑多日的悲愤在那一刻尽数爆发出来,让他们从绵羊暂时变成了野兽。
“你叫什么名字?”曾华问道。
“河东柳畋。”
“河东柳家?不知故太常卿柳文纯公...?”随即走出来的甘芮惊奇地问道
“是在下的叔祖父。”……
“去洗一洗继续赶路吧,我们前面的路还很长!”曾华看了眼前的这位大汉许久,最后说道。
“是!”柳畋抱拳说道。
曾华转身面对走出来的流民,指着脚跟前的羯胡尸体说道:“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勇气的力量!只有你拥有勇气,任何敌人都会畏惧你!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
话刚落音,流民们爆发出一阵响彻天地的欢呼声。
战斗彻底地结束了,六十九名羯胡成了肉泥,最后被曾华下令挖了个坑埋了。缴获了战马一百零三匹,还有六匹马被误射受伤,成了大家的食物。铠甲、刀枪、强弓也得到了各六十多具,被曾华分配给从新流民中选出的青壮。而新流民死伤了六十余人,张、甘族人死伤了十余人。
在重新整顿和编制之后,曾华骑马率领这一千五百余流民继续向南赶路,最后在预定的河段,加上制作的木排,花费了一天一夜,终于渡过了丹水。
在丹水南岸的月余,陆续还有赵军胡人出现,不过老天爷没有赶尽杀绝,这些赵军胡人都只是十几人小股出现,最多也不过三、四十人,应该都是在南岸巡视的探子哨兵。他们还不知道那支羯胡骑兵被全歼的消息,所以对前面的危险一点都不放在心上。而且更幸运的是,他们都被曾华派出的细作远远地发现,然后被由张、甘族人和柳畋为首的河东青壮流民共五百余人组成的部曲设下埋伏,一一歼灭。一路下来,除了歼灭三百多的赵军胡人外,赵国的令牌、军旗、大印倒也缴获了一箩筐。
最后终于在永和元年的七月末,这支流民队伍穿过了不安全的丹水县,终于看到了晋国北方前线重镇-南乡郡(治今湖北均县)。
第三章 … 襄阳
秋七月庚午,持节、都尉江荆司梁雍益宁七州诸军事、江州刺史、征西将军、都亭侯庾翼卒。翼部将于瓚、戴羲等杀冠军将军曹据,举兵反,安西司马朱焘讨平之。庚辰,以辅国将军、徐州刺史桓温为安西将军、持节、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治江陵。
…………………引言摘述
看到南乡郡还算雄伟高大的城墙,曾华不由长舒一口气。这月余为了能让这一千五百名流民顺利回到晋地,自己可没少操心,眼看着这身形脸蛋都狠狠地瘦了一圈。
在这一路上,除了设伏歼灭偶遇的赵军胡人之外,最大的问题就是吃饭。
现在战乱四起,经常是百里无人烟,就更不用说就地筹集粮食了。可是这一千五百多流民又不是自助旅游,尤其是河东流民,除了命之外,所有的身外之物都被抛弃了。
曾华这个时候可以说是想尽了办法。人烟少那就意味着野兽多,张、甘二族的猎户可都是好把式,就是在荒野上成群结队的野狼豺狗都讨不了好。曾华为了便于管理,下令将总共一千六百五十二人的流民分了十六个百人队,青壮年编制成九个百人队,经过张、甘猎户混编培训后,在曾华任命的队长率领下分成左右前后四部,一边四处结队狩猎取食,一边护卫中间队伍。而六个老弱妇孺百人队则被围在中间,专为青壮们架锅煮食,缝补打点。
光靠打猎是远远满足不了一千六百多张嘴吃饭的。于是曾华还下令老弱妇孺结队在有经验的老人带领和监督(关键是监督不能挖到有毒的野菜)下挖野菜,刨树根。而青壮队伍除了狩猎护卫之外,还开始对沿途的大河小溪进行索取。
这支更像原始部落的流民队伍一路上蹒跚迤逦而行,途中凡是能吃的东西,除了人的尸体,尽数被拿来充饥,连曾华再三保护舍不得的战马也只剩下不到二十余匹。大家一路上也都看到眼里,正因为有曾华的带领,一千六百五十二名流民除了三十一名老人因体力不支、四十六人因重病离世外,其余一千五百多名流民终于看到了“朝廷的城池”。
南乡郡郡守安俱第一眼看到这群流民就觉得不一样,这些流民虽然也有其它流民身上的那种长途跋涉的疲惫不堪和背井离乡的落魄,但是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一点绝望的迹象。当他听完曾华、张寿、甘芮等人的自我介绍之后,似乎明白了一半。而当他听完口才不错的张寿一一讲完路上的一切,再看到那一箩筐的令牌、军旗和大印之后,他就彻底被惊呆了。从北方中原逃流过来的难民以数十万计,而经由南乡流入荆襄的也有数万。哪个不是惊惶失魄,死里逃生,最后仗着人多,不停地用后面同伴的性命来垫底才逃回到南地。可是这么一支人数不多的流民,不但顺利地回到了南地,而且一路上还歼灭了不少羯胡赵兵,那些军旗、官印和腰牌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来的,就是正规边军也很少能缴获到这些东西。
于是安俱看向曾华的目光就带着许多敬佩之意了。
很快,这支新来流民的“奇遇”和曾华的大名很快就传遍了这两年南下汇集在南乡郡、义阳郡(治新野)、义成郡(治襄阳)的数万北方流民,也很快传到了征虏将军、监沔中诸戍军事、领义成太守刘惔,江夏(治所在今湖北安陆)相袁乔和新上任的安西将军、持节、都督荆司雍益梁宁六州诸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桓温的耳中。
桓温得到安俱公文之后,再听说了流传过来的种种传说,顿时对那几名世家之后产生了兴趣,尤其是曾华。但是坐镇襄阳的义成太守刘惔动作更快,直接将曾华等人接到襄阳。
不久,桓温率领益州刺史(治巴东)周抚、龙禳将军朱焘、督江夏、随、义阳三郡军事、建武将军、江夏相袁乔和毛穆之等参军幕僚借口巡视北线对赵防务,从江陵出去,赶往襄阳,会合已被安置在那里的曾、张、甘等人。
“来,三位公子,快来见过桓大人!”做为主人家的征虏将军、监沔中诸戍军事、领义成太守刘惔带着曾、张、甘三人走进大厅,连声介绍道。
“曾华/张寿/甘芮见过桓大人!见过周大人!见过朱大人!见过袁大人!”在刘惔的一一引见下,曾、张、甘三人抱拳向在场的诸位大人一一行礼。
在襄阳这段时间,刘惔时时召见曾、张、甘三人,每次都谈论许久,相谈甚欢,而刘惔也越发器重曾华。后刘惔曾去信密语与桓温:元子老贼,今有南归世家良子三人,少年英雄,恐数年之后不在你之下,想你今后不会孤独寂寞了。也许这才是桓温来襄阳的真正原因。
而在明面上,刘惔给老熟人和老上司-朝中两位大佬和辅政:录尚书事何充和会稽王司马昱(后来的晋简文帝)频频去信,着实把曾华等人狠狠夸了一把,也算是为曾、张、甘三人造势吧。
“你就是从西域回来的曾叙平?”桓温突然开口问道。
“正是在下!”
“曾家镇守西域多年,你能说说那里的情况如何?”
曾华也不客气,当下开口说道:“西域地域广袤,但是多戈壁险滩。各胡占据绿洲为国,分为南北中三道,大国分为车师、焉耆、龟兹、疏勒、鄯善和于阗,各国田地肥广,草牧饶衍,更兼东西要道,商贾络绎不绝,十分富饶。于是各大国占据绿洲,征伐四方,各自兼并役使邻近小国,称霸西域。”
“南道西行,有且志国、小宛国、精绝国、楼兰国皆属鄯善国;戎卢国、扞弥国、渠勒国、皮山国皆属于阗;中道西行有尉犂国、危须国、山王国皆属焉耆;姑墨国、温宿国、尉头国皆属龟兹;桢中国、莎车国、竭石国、渠莎国、西夜国、依耐国、满犂国、亿若国、楡令国、捐毒国、休修国、琴国皆属疏勒。北道西行,至东有且弥国、西且弥国、单桓国、毕陆国、蒲陆国、乌贪国,皆属车师。”
“前魏承汉制,世祖文皇帝于黄初二年(公元221年)置西域戊己校尉,治设高昌(吐鲁番),始拜张恭以凉州刺史领护戊己校尉。前魏明帝于太和年间(公元227…232年)复置西域长史,治设海头(今罗布淖尔东北)。据史书记载,当时西域各地无岁不奉朝贡,略如汉氏故事。”曾华将自己在中学时学到的新疆地方历史结合博学多才的甘芮、张寿的讲述,滔滔不绝地讲起来魏晋西域史来了。在正式决定自己是西域归来的世家子弟之后,曾华开始恶补西域知识,现在看来的确很有成效。
“戌己校尉辖下只有有兵甲一千,屯民两千户,西域长史辖下有徒民一千户,但是相比居地的西域胡人,却是少之又少,故都无力独控全局,只完全倚仗朝廷威势,而管辖地域也仅高昌方圆数百里和海头数百里,只能在诸大国夹隙中慎守。然中原诸王乱战之后,凉州张氏崛起,割据地方,断绝东西通道,西域长史李原率先纳降,还镇海头。然而先祖父曾公讳康不愿输降,坚守朝制。凉州张骏暗恨先祖父不愿归顺,更并领凉州刺史(戊己校尉领有凉州刺史虚衔,而张骏领有凉州刺史实职。),故而于咸和二年(公元327年)发兵攻高昌。”
说到这里,曾华的语气变得无比的低沉和悲伤,他凝神想象着自己这位古代的家门在远离中原万里之遥的西域悬地,仅以千计孤军抵御数倍的汹涌敌军,这份悲凉和孤愤使得曾华不由自己地暗自神伤,他联想起自己穿越时间和空间,在一个孤立无助的陌生环境里拼死挣扎着,不是一样的悲凉和孤愤吗?
在那一刻,曾华觉得自己和这位名义上的祖父心意相同,仿佛自己站在高昌城头。一眼望去,无尽的黄沙和点缀的绿洲,残艳似血的夕阳,黄昏中的孤城,浩瀚无边的敌军,没有绝望,没有悲伤,只有轻轻的一声叹息。故国,我的故国,希望我那孤独的灵魂能随着凛冽的西风飘回来,不要再让我游荡在无尽的他乡荒野中。
曾华觉得曾康那一声轻轻的叹息从无尽的时空里穿越过来,变得异常沉重,回荡在他的胸腔里。曾华再也忍不住,热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上。
过了一会,曾华终于压制下自己的悲伤,开始用呜咽的声音继续讲述着。
“先祖父曾公讳康城破自尽,数百族人随从皆自尽。有忠义之士掩护我的父亲藏于绿洲荒野之中。至此戌己校尉官制灭,张骏设高昌郡,不久就失于车师国。于是,西域彻底游离于我大晋,从此众国群起,自立为王,割据为政,并相互攻伐。”
“先父母抚育我成年之后,终因环境恶劣,和族中老人陆续不堪疾病去世了,最后只余青壮十七人。我们最后合计,如再居异地则前途渺茫,于是合力东进,图归中原。”
众人听完,不由一阵唏嘘感叹,许久都黯然无语。
“东归途中可是艰险无比?”最后是桓温开口继续问道。
“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