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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位诏书宣告天下,随即新帝率文武百官送灵于孝陵,正式安葬,一个新的王朝开始了。
夏浔这等官儿没有资格为先帝送灵,隶属于锦衣卫的仪仗自然是有的,不过夏浔现在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司的坐堂官儿,留在衙门里办事。
今天御道上兵甲林立,异常森严,自皇宫大内直至孝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夏浔懒得出门,径坐在锦衣卫衙门里头,其实也没有甚么公事可干。
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发现自己到了这个时代之后这个世界因为蝴蝶效应而发生什么大的改变,北平燕王府险些被炸,虽然没有成功,也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但是这件事在北平地方官员有志一同的隐瞒下始终没有传扬开来,夏浔便想,会不会是在真实的历史上,也曾发生过同样的事,因为其他种种变故而失败,出于同样的理由,所以没有传扬开来?又或者,这几天大明朝廷将出现太多可歌可泣的大事,史学家们根本懒得理会这么一桩不曾成功的恐怖事件?
还有李景隆陕西练兵、东南平寇,夏浔是真的不知道历史上他是否也做过同样的事了,即便是做过吧,很显然,这件事比起朱元璋驾崩、朱允炆即位这样可以大书特书的历史事件来说也没有多大意义,李景隆真正大放异彩的时候是他率领五十万大军被当时只不过三五万的燕军打得狼狈不堪的时候。
所以,夏浔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整个历史,依然在按照他所熟知的历史过程在前进,该发生的一切依然会发生,他这只穿越过来的小蝴蝶实在是太小了,扇不动整个世界的风云变幻。他所能影响的,只是自己身边这几个人的命运,无须载于历史的那几个人的命运,他只要做好自己,照顾好自己身边这几个人就成了。
削藩?
关我鸟事。
靖难?
关我鸟事。
夏浔坚定地认为,他就是穿越过来打酱油的,当一个土财主,娶几房娇妻美妾,幸福地过完他的下半生。他需要忠于谁?需要给谁当奴才?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吗?好崇高的目标,好吧,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永乐大帝显然就是一个好皇帝,他还需要操什么心?
至于朱允炆,很明显,他在位的这几年,干得实在是不怎么样,有人说如果朱棣不造反,乖乖让他侄子给削了王爵全家滚去云南劳改,也许朱允炆同样会五征蒙古、同样会七下南洋,也许他的文治武功比朱棣更出色,也许……,也许……,即然一切都是假设,那么一切都有可能,有可能更好,也有可能更坏,历史既然证明永乐大帝是个有作为的皇帝,何必去拿也许碰运气?
夏浔快乐地想,脑筋开始转到彭梓祺身上,才十九啊,其实用不着太着急吧,可这小妮子居然已经开始着起急来,忙着求医问药、求神拜佛地想要生儿子了,着什么急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两夫妻做了这么久,恩爱缠绵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么还不生孕?难道自己穿越时空,影响了身体?
整整一天,夏浔就在胡思乱想中很无聊地度过了,到了下午近黄昏的时候,皇帝仪仗摆驾回宫了,夏浔估摸着罗佥事也快回来了,收拾了一下摆样子的公文,便走出了他的签押房。
绕到前院,夏浔忽见刘玉玦站在侧廊下,绣春刀斫在练功用的木桩上,正与萧千月说着什么,萧千月指着刘玉玦的鼻子,神色极为激动,刘玉玦则嗫嚅地解释着什么,夏浔便举步走了过去。
“姓刘的,你给我小心着点儿”
“萧校尉,我……我真的没做什么?”
“没做甚么?你还说”
萧千月一张英俊的脸庞都扭曲了,他抬手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扇在刘玉玦脸上,刘玉玦被打呆了,捂着脸颊,鼻翅翕动了几下,眼泪便扑簌簌地流下来。
“王八蛋你才到锦衣卫几天,就敢爬到老子头上去,你不要以为攀上枝头就做了凤凰,老子跟了大人多少年,出生入死,鞍前马后,你个比娘们还娘们的东西,能为大人分什么忧、担甚么事?”
萧千月越说越气,忍不住拳打脚踢,刘玉玦根本不敢还手,躲闪了几下,干脆捂着头蹲到地上,萧千月恨恨地朝他屁股踢了几脚,挥手又要去掴他,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攥住。
萧千月猛一回头,就见夏浔站在身后,那只手仍被夏浔紧紧攥住,夏浔淡淡地道:“萧校尉,大家都是同僚,有什么事至于拳脚相加?”
夏浔如今官位在萧千月之上,萧千月也知道罗克敌不只一次对夏浔的性格和办事能力表示出欣赏,显然是有大力栽培的意思,倒也不敢太得罪了他,便悻悻地挣脱了拳头,说道:“总旗大人,这是卑职和刘力士之间的私人恩怨,我们是武人,当然拳脚上解决,大人既然出面了,卑职不与他一般计较,告辞”
说罢气愤愤地转身就走,临行狠狠盯了刘玉玦一眼,满是怨毒之意,显然是不肯就此罢休的。夏浔皱了皱眉,扶起刘玉玦,见他一个大男人,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玉玦,你怎么得罪他了?”
刘玉玦慌忙摇头,细细的声音道:“没什么,杨大哥,你不用为我担心。”
夏浔见他不说,便也不再追问,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责怪道:“玉玦,不是大哥说你,你当初为什么要跟着大哥到应天来,为什么要加入锦衣卫?不就是想改变自己的性格,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么?你爹就你一个宝贝儿子,早晚有一天,你要撑起你们刘家的门户,做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遇事怎么能怕?
他长了拳脚,难道你没有长?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敢不敢还手是另一回事,下一回,如果萧校尉再欺负你,大哥希望你能勇敢一些,如果你再这样像个女儿家似的,只会哭哭啼啼,没点骨气,大哥也会看不起你”
刘玉玦被他说得满面通红,咬紧牙关使劲地点点头:“大哥放心,我是你带进来的人,我再也不会给你丢脸了,如果他再欺负我,我……我一定还手”
夏浔欣然笑道:“这才对,这种地方,想要让人尊敬,得凭本事的。来,大哥学过几手功夫,专门拿人关节、擒敌制胜的。你的气力比萧校尉小了些,学会这样的功夫,在他面前也就少吃些亏。”
萧千月愤愤不平地离开练武场,刚刚拐进仪门,就见罗佥事一身戎装,背负双手,面色阴冷地站在那儿,萧千月一怔,连忙趋身行礼:“卑职萧千月,见过大人。”
罗克敌冷冷地道:“你方才,做了甚么?”
萧千月一惊,抬头看了眼罗克敌的脸色,嗫嚅道:“大人,卑职……卑职……”
罗克敌缓缓地道:“一直以来,本官似乎有点太宠着你了,不知进退”
声音不大,却一片森然,萧千月心里一寒,卟嗵一声跪倒在地,俯首道:“大人,卑职、卑职知道错了。”
罗克敌面上如罩冷霜,萧然道:“皇上今日刚刚吩咐下来,太祖皇帝归葬孝陵,孝陵卫需要增加人手,明日一早,你去孝陵卫报到吧。”
萧千月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孝陵卫?驻扎在孝陵旁边,白天晒晒太阳,晚上打打坟子,偶尔抓几个跑来打猪草的老百姓,每天无所事事地混日子,那就是守坟的啊。
萧千月仓惶跪爬几步,伏在罗克敌脚下,连连叩首道:“大人,卑职真的知道错了,大人饶我一回,卑职再也不敢了。大人……”
罗克敌一抖袍袖,在他面前淡然走过,眼角都不再扫他一下,萧千月呓语似地叫道:“大人……”,眸中已一片绝望。
河间府,瓦济河畔,朱棣头缠白绫,身罩麻衣,随行的百余名侍卫也都个个带孝,连随身的兵器上都缠了白布。朱棣的眼睛红通通的,一来是哭的,二来也是连夜赶路熬的。刚一接到讣告,朱棣就如五雷轰顶,虽然早知道父亲这几年来身体不好,大行是早晚的事,心中早已有了准备,可是骤闻消息,还是痛不欲生。
朱棣马上离开北平,快马加鞭,赴金陵奔丧。自古以孝为人文之本,现在他大哥、二哥、三哥都已过世,父皇的儿子里面,他就是长子,披麻带孝、为父亲送终,这是他应尽的义务。
饶是他身子强健,这一路不分昼夜的奔跑,也已熬得形容枯槁,蓬头垢面,全没一点王爷样子了,前边眼看到了瓦济河畔,就见桥边设了巡检,行人百姓正排队候检,朱棣归心似箭,对护卫千户朱能道:“去,叫他们撤开巡检,本王要赴京奔丧。”
朱能一提马缰,直奔前去,片刻功夫,就见朱能拨马赶回,面孔胀红,羞愤难当地道:“王爷,咱们……咱们……过不去了”
第一部 杀青州 第232章 打酱油的日子结束了
第232章 打酱油的日子结束了
朱能拨马赶回,面孔胀红,羞愤难当地道:“王爷,咱们……咱们……过不去了”
朱棣一呆,讶然道:“过不去?如何过不去?那桥不是好端端的么?”
朱能嗫嚅道:“王爷,桥头巡检司的人说,朝廷已下了敕令,不许诸王进京奔丧。他们说……”
朱棣一听,脸腾地一下胀红如鸡血,比朱能的脸色更红了几分,都有些黑了,他勃然怒道:“岂有此理胡说八道朝廷不许诸王进京奔丧?怎么可能,普天之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父皇驾崩,俺这做儿子的不能披麻带孝,为父送终么?”
朱棣一提马缰,便向桥头冲去,一众侍卫立即紧随其后,朱能话还没说完呢,刚才那巡检说,朝廷的敕使已经到了瓦济河畔,因为知道诸王得了讣告必定马上回京奔丧,再下旨阻止恐怕要错过了,所以朝廷派了大批敕使,远出京师,堵住了各个水陆交道要道拦截各路藩王,他们已经派人去请那等候的敕使了。
“王爷,王爷请留步”
一见朱棣黑着脸冲过来,后边跟着一票侍卫,那桥头的巡检就知道这位必定是燕王殿下了,赶紧硬着头皮迎上来:“王爷,朝廷敕使……”
“给俺滚开”
朱棣一声怒吼,把那巡检吓得一哆嗦,赶紧闪到一边,朱棣拨马就向桥头冲去。
“燕王,留步”
这时那朝廷敕使已经得到了消息,赶上了桥头,一见燕王策马冲来,立即高喊一声。
这敕使独自一人,大步走上桥头,朱棣本已策马登桥,一眼看见对面走来这人,立即一勒缰绳,那骏马希聿聿一声长嘶,被朱棣猛地一勒缰绳,立即人立而起,然后一双铁蹄往木桥上重重一踏,稳稳地立住。对面那人却未停下,稳稳的一步步走上前来,走到桥中心,方才停下。
桥这头,是巡检的小吏、候检的百姓,以及燕王麾下侍卫,对面桥头,则出现了一群身穿禁卫军服的士兵,朱棣一人一马,立在桥头,对面那人站在桥心,虽然面对威风凛凛的朱棣,却丝毫没有被他威风所慑,神态依常从容。
这只是一个小官儿,穿一身九品文官绿袍,年纪很轻,三旬出头,白面微须,不是甚么了得的人物。但是在他肩上,挑着四面小旗,四面蓝缯制作的小旗,迎风飘扬,就像戏台上的武将肩上的靠旗。在他的腰间,悬着四张小牌儿,走动之间金光灿烂,那是用椴木涂以金漆制作的牌子,金牌和三角蓝旗上都只有一个字:“令”
王命旗牌
皇帝竟然动用了王命旗牌,掌王命旗牌者,拥有将抗命臣僚就地正法的权力
木桥两边都有许多人,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所有人都屏息看着,唯有桥下的流水桥上的风,不理会你是一方藩王,还是代表着皇帝的生杀予夺的钦差大臣,依旧无所顾忌地流淌着、吹拂着。
“燕王殿下,先帝遗诏,诸王各于本国哭临,不必赴京,请王爷马上赶回就藩之地。”
“胡说”
朱棣额头蚯蚓般激起,紧紧攥住缰绳,怒不可遏地道:“你这是伪诏是伪诏俺是先帝之子,父皇驾崩,做儿子的不能灵前守孝,不能披麻带孝送父送终?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小官儿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好教王爷知道,先帝已然归葬孝陵,王爷就算现在赶到应天府也来不及了,还请王爷言语谨慎一些,你说下官传的是伪诏?请王爷先看清楚下官身上这王命旗牌可是假的么?”
朱棣口不择言地喝道:“父皇岂会下此不通情理的旨意?就算不是伪诏,那就是矫诏”
那身带王命旗牌的小官儿启齿一笑,森然道:“燕王是说,当今皇上矫诏么?”
朱棣虽在狂怒之中,听了他这暗含杀机的一句话,也不由怵然一惊,便道:“今上谦恭仁孝,天下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