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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算皇上不杀你,方黄之流也必欲置殿下于死地,殿下也说,葛诚此番归来,言辞含糊,恐怕是已经皇上收买,成为安插在殿下身边的一个耳目。到那时候,只要皇上杀心一动,葛诚这边接到授意,立即上书揭发殿下谋反,那可不就是周王次子告举其父谋反的故事重演了么?”
朱棣听得耸然动容,连忙拱手道:“朱棣受教了,那么……依大师所言,俺朱棣该怎么做,才能避此奇祸呢?”
道衍盘膝端坐,一颗一颗地捻着手中的佛珠,唇边渐渐逸出一丝安详的笑意,缓声道:“人心难测,殿下此去,能否劝得皇上回心转意,贫僧作不得准,这得皇上自己来决定。正如贫僧方才所言,一个装睡的人,你是永远也唤不醒他的,除非他自己愿意‘醒’来。不过殿下若想安然而去,安然而返,贫僧倒是有七成的把握。”
朱棣肃然道:“大师请教,朱棣洗耳恭听。”
道衍和尚道:“殿下此去,若能‘请’得两位贵人相助,有他们的护佑,殿下当可毫发无伤,从容往返”
朱棣讶然道:“两位贵人?不知大师所言,俺这贵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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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依着方孝孺的主张,官员改制已经开始陆续进行了,朝廷在六部设立了左右侍中,位列左右侍郎之上。改都察院为御史府,都御史为御史大夫。罢十二道为左、右两院,左为拾遗,右为补阙。改通政使司为寺,大理寺为司。
詹事府增置资德院。翰林院复设承旨,改侍读、侍讲学士为文学博士。设文翰、文史二馆,文翰以居侍读、侍讲,文史以居修撰、编修、检讨。殿、阁大学士并去“大”字,各设学士一人。其余内外、大小诸司及品级、阶勋,悉仿《周礼》制度更定。
文武百官开始发现,这位被皇上倚为臂膀的方学士忙不到点子上,朝廷急需解决的问题,关乎国计民生的具体事宜,他都毫不在意,他只顾钻在故纸堆里,痴迷于恢复上古时代的礼制,尽做些不切实际的倡议。原本笼罩在这位大儒身上的耀眼光环开始渐渐消退,时人失望地议论方孝孺,说他是:“醉心复古,尽为不急之务”
但是朱允炆对复周礼似乎也是乐此不疲,他继位之初,刚刚下令合并州县,裁撤官员,做了些精简机构的事情,这还没几天,朝令夕改,又开始循古礼改制,增加官员了。原礼部右侍郎黄观,因为朝廷在尚书和侍郎之间又增加了左右侍中的官儿,他就顺理成章地从侍郎升为了侍中。
此刻,黄侍中正站在谨身殿里,向皇上呈阅朝鲜国王的奏表。这谨身殿现在也已被朱允炆改了名字,现在叫正心殿,并且增设了一名正心殿学士,现在出入于朱允炆身边,与他计议讨论国事的,基本上都是这个学士、那个学士,学风甚是浓厚。
“皇上,朝鲜国王李旦在奏表中说,他年老多病,想把王位传给他的次子李曔,恭请天朝天子予以恩准。”
自两汉至明朝,一千五百多年来,中国对朝鲜半岛北部一直扔有主权,朝鲜政权的更迭,循例是要征得中原天子的认可的。
朱允炆听黄观一说,立即敏感地问道:“朝鲜国王为何传位于次子,他的长子呢?”
黄观欠身道:“据臣了解,朝鲜国王长子李芳雨,原封为镇安大君,他早已过世了。”
朱允炆还是有些不满意,想再问问这位镇安大君有没有儿子,长子没了,就该传位于长子长孙,怎么能选择次子呢,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正要对付燕王,对朝鲜那边还是多做安抚才好,所以便没有问出口,便道:“那么,就依太祖皇帝时的规矩,准其所请吧,诏谕朝鲜国王,仪从本俗、法守旧章,听其自为声教,今后彼国事务,亦听自为。”
黄观听了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皇上问个没完,因为现在朝鲜那边乱得很,所谓的朝鲜国王年老多病,欲传位于次子,其实都是胡扯。真实情况是,李旦长子死后,他把最宠爱的八儿子李芳硕立为了世子,在李旦立国之战中曾立下大功的五子李芳远大为不满,发动兵变,杀死世子李芳硕,软禁父亲李旦,然后拥立二哥李曔(又名李芳果),而自己实际上才是政权的真正掌持者。
朱允炆现在正在削藩,如果被他知道这些情形,不免会联系到自己身上,势必不肯答应朝鲜所请,那样的话,内乱未平,又要节外生枝了,所以见皇上没有多问,黄观赶紧答应下来。对于朱允炆的口谕,他并没有往笏板上记录,此人可是记忆超群,有过耳不忘之能的。
这位黄观黄澜伯乃是大明第一位连中三元的进士,实际上他是县考、府考、院考、乡试、会试、殿试,均为第一名,时人赞誉他是“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那也是一位学习型的人才。
黄观见皇帝已经吩咐完毕,便躬身道:“是,如果皇上没有别的吩咐,那臣就退下了。”
刚刚说到这儿,内宦小林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往朱允炆面前一跪,双手高高捧起一封奏表,说道:“启禀皇上,北平燕藩有急奏入京,通政司急传文书房,文书房也未敢耽搁,叫奴婢马上呈与皇上,请皇上御览。”
“北平燕藩的奏章?”
朱允炆瞿然一惊,本来正要退下的黄观听了也是暗暗吃惊,二个人同时看向小林子手中那份云纹封面的奏章。朱允炆迫不及待地将朱棣的奏章抢过来,展开一看,两颗眼珠子差点没掉到地上:“燕王请旨回京,要祭扫孝陵,他……居然敢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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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杀青州 第255章 哪有雪中送炭人
第255章 哪有雪中送炭人
朱允炆苦思半晌,始终无法理解四叔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一抬头,见黄观还站在面前,马上想到应该找人共议,便马上吩咐小林子道:“快去,立即召方学士、黄学士、兵部尚书齐泰、都察院左右都御使景清、练子宁到正心殿来见朕。”
黄观一听,连忙欠身道:“臣告退。”
朱允炆摆手道:“不不不,你也留下,一起议事。来,你先瞧瞧燕藩这封奏章,看他到底是何用意。”
朱允炆的亲信队伍现在已经进一步扩大了,除了帝师黄子澄早就是他心腹之外,这些人都是他登基后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都是他最信得过的人。
黄观看罢燕王奏表,沉吟道:“祭扫孝陵?燕王对朝廷举措不会一无所察,在此紧要关头,燕王居然要回京祭扫孝陵?此言不可信,燕王一定有什么别的目的。”
朱允炆道:“不错,朕也这么想,依卿之见,燕王想要做什么?”
黄观踌躇道:“这个,臣愚昧,对燕王一向并不了解,实在猜测不出。”
不一会儿,几个亲信纷纷赶到,朱允炆把上把燕王的奏章让他们传看,看罢燕王奏章,齐泰和景清手舞之、足蹈之,大喜若狂,齐泰连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燕王返京,这是天赐皇上以良机呀,他既然要自投罗网京,皇上万万不可放过了他”
景清也道:“正是,燕王这是自作孽、不可活。皇上应该马上答应准他回京,只要他一进南京城,那就是网中之雀、瓮中之鳖,再也休想脱身了。”
练子宁大惑不解,他实在不能理解燕王怎么会蠢到这个时候进京,迟疑半晌,他才说道:“皇上,这会不会是燕王试探皇上的一计呢?眼见北平军政法司各路首脑频频更换,燕王想是做贼心虚了,以臣看来,燕王这是以回京祭扫的理由试探皇上心意呢。”
黄子澄断然道:“不错,皇上如果不允许他回京,他明白皇上动手在即,就会狗急跳墙,马上扯旗造反。如果皇上答应他回京,嘿恐怕他也是绝对不敢来的,届时自会寻个突然身染重疾一类的理由,继续拖延下去,筹谋造反。而且,还可因此陷皇上于无情无义、不仁不孝之地,其心可诛”
方孝儒沉吟道:“皇上,不管燕王用心如何,臣觉得,皇上都该答应他。去年先帝驾崩,因天下未定,为求平稳,皇上未准诸王回京奔丧,如今皇上已坐稳朝纲,军民拥戴,四夷臣服,何惧一个藩王?如果不答应燕王对先帝的一番孝心,反而成全了他的名声。大义所在,不能不答应,如果皇上答应让他回京,他不敢来,那就是他的事了,如果他敢来,那么一切就在咱们的掌握之中了,要杀要剐,还不是由得皇上么。”
朱允炆听了,马上颔首道:“诸位爱卿分析的都有道理,孝直先生的建言甚是稳妥,那么朕就准他回京,看他敢不敢来。”
“皇上”
齐泰听罢赶紧凑上前来,建议道:“皇上还应同时下一道密旨,令北平的张芮、谢贵、陈瑛等人严加监视燕王府,一有异动立即下手拿人,同时令辽东宁王以及河北等地都司官兵对北平加强防范,如此方可保证万无一失。”
朱允炆欣然道:“尚书所言极是,朕一并准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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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马上就要回京祭扫孝陵了,朝廷已经准奏,我在北平查办案子时日也够久了,这一次要随燕王一起回返南京。”
谢家后花园里,夏浔对茗儿轻声说道。
将近三月了,天气已经转暧,檐下一根根晶莹的冰棱正滴滴嗒嗒地淌着水,院子里的雪也开始溶化,显出润湿的颜色。几棵梨树,本来光秃秃的树枝上,正吐出一个个似黄似绿的花蕾,偶有几朵梨花已经开放,小小的,就像一朵晶莹的雪花,挂在枝头。
茗儿坐在石栏上,用靴跟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磕着石座,幽幽地道:“那我怎么办呀?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么?”
夏浔问道:“郡主准备去哪儿?回中山王府么?”
茗儿马上瞪起杏眼,干脆地答道:“当然不回去皇上说了,要把我软禁在府中,再也不准我离开半步,等我长大些,就把我嫁出去。哈盖头一揭,人家才晓得那男人是高是矮,是黑是白,是不是个**子脸,我才不要回去任他摆布。”
夏浔茫然道:“那郡主住在哪儿才好?”
茗儿发起呆来,过了半晌,才感伤地道:“是呀,我住哪儿才好?大姐、大姐夫家里,我根本不敢露面,他们已经很难了,我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再说,我若出现在大姐那儿,哥哥那边又不免要受到皇上猜忌。我能去哪儿……”
茗儿越想越伤心,忍不住抹起眼泪来,夏浔赶紧道:“郡主不要伤心呐,要不然郡主干脆就暂且留在谢府如何?谢员外此人还是很讲义气的,我看他对郡主礼敬有加,照顾的很好。谢家在北平是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也不怕多了郡主一个人照应。”
茗儿抹抹眼泪,抽抽答答地道:“我才不要,我在这里人地两生,谁都不认得。姐夫家我根本不敢照面儿,等你一走,就只扔下我一个人了,我跟谢家这些人连句话都说不到一块儿的,我不要住在这里。”
夏浔为难起来,摊手道:“那就不好办了,如果没个地方安置,郡主回了江南可如何安排?”
茗儿歪着头想了想,突然两眼一亮,期盼地道:“那……我去你家住好不好?江南地方我住得惯呀,你家就在城边上,我想家的时候,还可以偷偷进城去看看三哥,三哥最宠我啦,要不是三哥帮我,我还逃不出来呢,叫三哥知道我就在那儿,他也可以放心下来。”
“唔,这个嘛……,咳咳……小郡主……呵呵……”
夏浔吱吱唔唔的,茗儿见状有些生气,嘟起嘴道:“怎么啦,人家好歹帮过你很多忙的,去你家住几天就这么小气呀?我吃的又不多……,我保证,去了你家之后,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一定不挑食、不偏食,而且还不淘气。”
夏浔苦笑道:“我哪是怕你吃的多呀,你吃东西跟猫吃食似的就那么一点儿。我是担心……我是觉得……”
夏浔心想,靖难之役恐怕马上就要打响了,我自己到时候都要溜之大吉了,你还去我家住?可这话他是不敢对茗儿说的,寻思片刻,只有暂且施个缓兵之计安抚于她,只等战乱一起,茗儿想走也走不了啦,那时就只好留在北平了。
想到这里夏浔便道:“也罢,那……郡主就去我家住吧。不过,我是要随燕王一同南下的,人多眼杂,郡主不能和我一起走。再过些天,谢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