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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地溜走了,更幸运的,其中有些人还得到了一些士兵的施舍,扔给他一个啃得只剩一半的馒头。
可是当燕军明白了城中守军的用意时,燕王朱棣一声令下,围城之外的兵营,便也俨然变成了另外一座围城,拒不允许任何人出来了,除非城中守军投降,否则难民必须全部回城。
难民们想回城,回不去了,当他们被赶出城的时候,城门就已再度牢牢地封死,这些难民进退不得,任他们如何拍打城门,哭喊、乞求,那城门始终巍然不动;任由他们如何硬闯、下跪、甚至有些大姑娘小媳妇们不顾羞耻地袒露胸乳、牺牲色相,试图获得燕军的怜悯,迎接他们的始终是冰冷的刀枪。
一天……
在这个地方,连水都没得喝,为了表示驱逐他们的决心,城头上自然不会抛下水袋;为了表示绝不接纳的决心,战壕外的燕军当然也不肯援以瓢饮,有些已虚弱之极的人就这样躺下了。
二天,城中又赶出来一批人,这时候,第一天赶出来的人已经没有多少还能站着、坐着的了,大多数人都匍匐在烈日下,熬尽最后一丝生命的气息。
三天,又赶出来一批人…… “铁大人……” 有几个小吏眼见城下凄惨情景,实在忍不住了。
“不必说了如果铁铉能以身代,何惜此身?可是……,为了打败燕逆,不得不为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你们不必说了继续每日一批,驱赶难民,不许他们携带粒米出城”
小吏们唯唯退下。
铁铉屹立不动,也许他的心在滴血,可他的脸却如铁铸,看不到一丝的情感波澜,他的双眼看到的不仅仅是眼皮子底下的一座济南城,他看得更远,他要挫败燕逆的计划,保住皇上的江山,将士们可以流血牺牲,谁又不可以牺牲?
燕军大营望楼上,朱棣同样一动不动。
铁铉想疏民集粮以供军需,他如何不知道?让铁铉从容施计,就要加大他攻城官兵的伤亡,比谁狠么?朱棣冷笑。
“求求你们,放我们过去吧,我们不是朝廷的兵马,求求你们……”
哀求声并大大,因为他们已经饿得没有力气说话。那些兵将都是在战场上砍头枭首面不改色的杀神,可战场厮杀是一回事,这般等同于虐杀手无寸铁的平民,那是另一回事;一刀下去,痛痛快快地杀了他是一回事,眼看着他们苟延残喘着,坚强地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那是另一回事。
对戍守在战壕一侧,阻止难民逃离的燕军将士来说,这同样是一种难言的煎熬,他们亲眼看着那些人一寸寸地死,或者实在无法承受饥饿和干渴,自尽而死,还有一些濒死的母亲,眼见逃不出去,便把奄奄一息的婴儿,或者几岁大的孩子扔过战壕来,你怎么办?难道你能再扔回去?
前锋营主将邱福忍耐了几天,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找到朱能、张玉等几个知交好友谈了谈,几人一起来到朱棣面前。
他们还没说话,朱棣便淡淡地道:“朱棣是燕逆、你们是燕匪,你我统统是大逆不道、该株连九族的反贼,可是这本该由他们来保护的百姓,居然成了他们增加取胜筹码的人质,好笑吗?慈不掌兵,善不称王,本王只为本王的军兵和子民负责”
众将听了顿时哑然,沉默片刻,最受朱棣宠信的张玉被众将眼神一阵怂恿,硬着头皮上前说道:“殿下,盛庸、铁铉等人的奸谋,末将等自然明白,可是他们虽然用心险恶,咱们却不得不接招呀。”
“哦,怎么讲?”
朱棣微微动容,这才转首问道。
张玉道:“殿下,城中确实缺粮,他们掳夺民粮供应军需虽是事实,但是他们自恃皇朝正统,大义所在,任何行为,都可以标榜是为了江山社稷。他们可以说,这些人留在城里早晚是死,放他们出城是由着他们自生自灭,咱们若是任由无数难民死在城下,天下百姓都要唾骂殿下,唾骂燕军了。”
朱棣听了沉默不语,他在帐中徐徐踱了许久,才站定脚步,长叹一声道:“铁铉,算你狠这一回合,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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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夏浔储存的粮食和咸菜快吃光了。他也慌了起来,再这么下去,如何是好?
他经常出外走动探听消息,尽管无法掌握城外消息,但是通过难民之口,多少也能从城中的反应了解一些。那人间地狱一般的惨景,看得他怵目惊心。他也想帮助别人,可他能帮助谁呢?连本该保乡卫民的官兵,库中还有可以支撑数月的粮食,都开始未雨绸缪从百姓手中抢那口保命粮了,他能做什么?
手中有粮,却只能看着别人惨不忍睹地死去,夏浔的良心也受到了无尽的折磨,不知道多少次,让他从恶梦里惊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减少出去的时间,眼不见为净,直到他的心也因为司空见惯而麻木起来。
对于谢谢,他已经不敢想了。他曾经走遍全城,始终找不到那个酷肖谢谢的女孩,他现在已经不想找了,他只盼着谢谢并不在城里,否则,他找到的或许就是一堆腐肉白骨,再不然就是……
每当他出去,看到呆滞地坐在路边那一排排的,不管是谁,只要拿出一个馒头摇一摇,就乖乖跟着他走,任他摆布的女人,他就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城中响起一片欢呼声,正坐在长春观后院发愁的夏浔惊跳起来,心中只想:“莫非燕王退兵了?” 看看划在柱上计算时日的痕迹,密密麻麻已经两个多月,他也记不清燕王围城具体是多长时间,欣喜之下连忙翻过围墙跑到大街上。
相对于大街上无数面黄肌瘦、虚弱无力的百姓们,夏浔简直可以算是龙精虎猛了,尽管连着啃了两个月的咸菜。当然,和夏浔气色差不多的人还是有的,有钱人家总有一些自己的办法。钱能通神,这是在任何时候都管用的铁律。
夏浔平时出来走动探听消息时,就曾听说,按察使司曹大人的公子曹衙内玉廣暗中窃卖粮草,他卖的粮食都是以金银计价的,为了活命,府中存粮不多的那些有钱人家都得向他买粮,哪怕为此倾家荡产,还要对他感恩戴德,毕竟……这个时候,你在别人那里,是有钱也买不来粮食的。
“燕王放人了,燕王允许咱们离开济南了。”
言语之间,仿佛济南城成了一座鬼城,此刻终于可以逃脱炼狱。早已哭干眼泪,骨瘦如柴的难民们,此刻泪如泉涌,却又兴奋莫名,不约而同地,他们都自动涌向唯一一座可以对外开启的城门…………东城。虽是步履蹒跚,可是终究有了生的希望。
东城城门,就仿佛当初难民们涌进济南城一样,无数的百姓,包括济南城中的居民,都扶老携幼,拼命地要挤出城去。但是城门只是半开,许多手持兵刃的士兵把临近城门的百姓强行压缩成一排,看起来是为了防备燕军冲城,可以随时关门。
“出去,出去”
明军士兵一个个地点着:“你,靠边站下。你,也过去”
夏浔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有些人可以离开,有些人不可以离开?”
他站在逃难队伍里,仔细观察着那些被剔出来不许出城的人,突然心里一跳:“不好这些人男多女少,可是不论男女,只要被剔出来的,与那些弱不禁风、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人比起来,都是看起来气色不错,还有把子力气的,他们把这些人剔出来,靠抓壮丁啊这是……,老铁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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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杀青州 第336章 战地玫瑰
第336章 战地玫瑰
夏浔被人从逃难的队伍里推出来,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守军搜刮了全城百姓的粮食充作军用之后,并不打算把所有的难民赶出城去,还要把其中尚能行动的人都留下,补充守军兵力的不足。
这时候尚有气力或者身体异常健壮,灌上几口热粥就还能继续出力的百姓都被赶到了一边。像夏浔这样孤家寡人的还好办,有那一家几口要一齐逃出城去的,却独独把丈夫,或者父亲、儿子留下,一家人都是哭喊哀求。
两个月的苦战死守,似乎所有人都变成了铁石心肠,没有一个军兵理会他们的乞求,急于出城的百姓很快就推搡着那些哭泣的家人向前走去,他们之中很多人,或许就此一别,一生也难再相见了。
夏浔无奈地站定身子,向那些和他一样倒霉的百姓们看去,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有些瘦弱的男孩,很漂亮的瘦弱男孩。说他瘦弱,是因为他的骨架十分纤细,身材对一个少年来说显得过于纤细。不过哪怕是与他身边许多面有菜色的百姓们相比,他的气色要好得多,白白净净的,一双眼睛尤其灵动、慧黠,这种眼神是在那些饱受饥饿和死亡折磨的人身上看不到的。
夏浔一看到他,整个人就呆在那里。
那个瘦削的少年没看夏浔,他躲在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后,从他们的肩膀间微微露出一张小脸,一双机灵慧黠的眼睛盯着城门方向,骨碌碌地乱转,好象在打什么坏主意。
烈日下,夏浔盯着隐在城墙阴影下的那个少年,一股莫名的暖流突然充溢了胸膛,天上的阳光好象更亮了,亮得叫人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不知不觉,他的眼睛热热的,有些湿润起来。
那个瘦削的、瓜子脸的少年,就像一只土拨鼠似的探头探脑,然后机警地一扫监视的官兵,脚步开始向后移动,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他的目光从呆立的夏浔身上飞快地掠过去了,然后又飞快地移回来,定定地看在夏浔身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先是惊讶,继而惊喜,慢慢张大、张大……
夏浔快步走了上去,那人也情不自禁地分开两个绝望呆立的大汉,站到了夏浔的面前,小嘴微微张成O形,两行激动的泪水不知不觉地爬下了脸颊
“谢谢……”
夏浔声音发哽,声带有些嘶哑。
谢雨霏颤声道:“旭哥哥,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正要问你,你怎么在这儿,梓祺没有和你在一起?两个多月啊,老天爷你……你一个女孩儿家,是怎么活下来的”
谢雨霏没有再问,夏浔也没有再问,他们已激动地抱在一起,抱得紧紧的,似乎生怕一撒手,他(她)就会凭空消失。
两个多月,他们亲眼看着无数的人死去,那些饥饿而死的老弱妇孺、到处弃置无人过问的腐烂尸体,把整个济南城变成了人间炼狱。
两个月,饿死的平民百姓比攻城的燕军和守城的明军伤亡总和还要多上几倍。
经历过这么多生离死别,人间惨剧,陡然间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而且就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什么语言都乏味无力了,什么好奇都无所谓了,只要紧紧地抱住他,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已是最大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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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汤金汤快泼金汤”
督战队挥刀厉喝,夏浔和谢雨霏合力抬着一口耳柄的大锅,屏住呼吸奔上城头,硬着头皮泼下城墙。所谓金汤,就是粪汤,粪汤和普通的沸水不同,它相当于一种生化武器,被沸水烫伤还有得救,被粪汤烫得皮开肉绽,十有八九就要感染,而在这个年代,一个感染,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
这粪汤一俟加热,那臭味儿几乎能迎风臭出十里。不过这种臭味同饿死街头腐烂变臭的尸体味道比起来,简直要媲美芝兰之芬芳了,从炼狱中活着走出来的两人还受得了。可是,他们熬过了饥荒,看这样子,却未必能熬过战场。
箭矢横飞,一块巨石被抛石机抛上城头,就落在他们身旁大约四丈远的地方,轰然砸下激溅的石屑刮在脸上生疼,那巨石堪堪把一个背着药匣救治伤兵的的郎中砸在石下,整个儿的砸成肉糜,露在外面的只有两只脚,看着叫人怵目惊心,可是城头其他的人都在忙碌,对这司空见惯的情形早就无人理会了。
“小心”
夏浔合身扑到谢谢身上,轰然一声巨响,城外筑起的几与城高的土墙上一门火炮怒吼了,这时的火炮威力有限,对城池的破坏力还不如抛石机抛射的巨石,方才那块巨石砸在城头,砸出一个大坑,十几条铺设城头的巨大青石被砸碎翘起,可这火炮只把城头碟墙的青砖墙面射得马蜂窝一般许多细孔罢了。
因为火炮里边充塞的大多是铁砂,这时还没有开花弹,实心弹不过是一枚铁球,威力不及抛石机,但是铁砂大面积地溅射出去,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