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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徐徐地道:“高炽从无任何过失,朕如何废其立储的资格?最重要的是,朕若坏了立嫡立长的规矩,恐怕我大明存在一日,皇室子孙就永无宁日了朕欲立高煦,是虑及眼前,不舍高炽,是虑及后代,唉家事、国事、天下事;过去事、现在事、未来事……,朕为难呐”
夏浔长长地叹了口气,动情地道:“皇上对臣推心置腹,朕如何不肯为陛下分忧。只是……,不敢欺瞒陛下,臣为难之处,也正是这里啊。”
“哦?”
夏浔道:“陛下,您知道,臣和三位皇子关系都不错,不管哪位皇子能承继大统,都不会亏待了臣,臣在皇上立储这方面,绝对不含什么私心。其实臣顾虑的,也恰与陛下相同,只是理由,与陛下不尽相同,臣本来是担心,皇长子身体不好,一旦有什么不妥……
可是立二皇子呢,又担心坏了这规矩,让陛下的子子孙孙,都为了这皇位争执不休。臣……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取舍的,反正,臣是陛下的臣子,只管尽忠于陛下就是了,臣蒙皇上宠信,得封世袭国公,子子孙孙,与明同休的,皇上若指定了哪位皇子为皇储,臣和臣的子子孙孙,也会依照皇上的心意,竭力效忠就是了”
朱棣听得有些感动,可是微微动容之后,仔细想想,这小子说的虽然好听,一句有用的也没说出来,不禁横了他一眼,不悦地道:“朕叫你来,就是为了听你表忠心的?”
夏浔迟豫道:“依臣之见,陛下不如……先放一放……”
“放一放?”朱棣把大手一挥:“朝中文武都已经开始拉帮结派了。”
他拈起手头那份奏折,在御书案上抽打着道:“喏,你看看,平羌将军宋晟远从西凉赶来见朕,哼哼,大老远的赶来,风尘仆仆的,他就知道事先准备了礼物,巴结着去给高煦送礼。而都察院呢,就马上有人上了奏章,弹劾他在西凉骄横自专,具体什么罪名呢?捕风捉影查无实据”
夏浔淡定地道:“那又如何,能脱离陛下的掌控么?陛下既然委决不下,何不何不把它轻轻搁下,先看一看。看看大臣们会怎么做,皇子们会怎么做,有时候远看山穷水复,待得车到山前,却是豁然开朗呢”
“嗯?”
朱棣丢下奏折,站起身来,双袖一卷往身后一背,在殿里轻轻踱起了步子,夏浔见状,忙站随之站起。朱棣沉吟半晌,轻轻吁了口气,颔首道:“嗯,先放一放,也好……”
夏浔听了暗暗松了口气,他昨晚喝了三泡茶,总算把争嫡这事儿的利害关系都想清楚了,这事他不能搀和,至少眼下不能掺和。
家事、国事、天下事,对皇上来说,搅和搅和都是一码事,皇上对他推心置腹不要紧,他要是感激涕零之下,也来个剖肝沥胆,不管什么话都说,没准儿以后就招来杀身之祸,他跟皇上再亲,亲得过皇帝的亲儿子?人家今天翻了脸,明天还是亲爷俩,他可拼不起呀。
朱棣似乎想开了些,不再那么烦恼了,他瞥了夏浔一眼,说道:“好吧,这事儿就暂且搁下,静观其变吧。朕这里还有一件烦心事儿,却是关于你的,你来帮朕分分忧吧”
夏浔奇道:“关于臣的?臣有什么事,让陛下为臣烦恼了?”
朱棣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盯着他,冷不防问道:“你和妙锦,可有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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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炽带着世子妃张氏和儿子朱瞻基,正在坤宁宫中。
张氏孝谨温顺,侍奉公婆尽心周到,所以一向甚得朱棣夫妇的喜欢,他们的儿子今年已经四岁了,朱棣靖难起兵的时候,这个大孙子刚刚出生。靖难四年,朱棣有惊无险,一路磕磕绊绊的却都闯过来了,有时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不敢置信。开起玩笑来的时候,他就说这是他的长孙朱瞻基给他带来的好福气,再加上朱瞻基确实聪明伶俐,被他爱逾掌上明珠。
每天,朱高炽夫妇都带着儿子进宫向父母请安问候,不过父亲上朝早,回来的又晚,大多数时候都只是跟母亲聊聊天。前几天因为刚刚进入冬天,小家伙有点不适应,身子有点不适,所以一直没带他来,母后怪想的,今天儿子身子见好,就把他带了来,徐妃一见甚是欢喜,抱着孙儿好一阵稀罕。
此时,朱瞻基脱了靴子,光着小脚丫正在龙凤床上跑来跑去,搞得凌乱不堪,张氏见了刚刚呵斥两句,就被疼孙子的徐皇后制止了,拉着她坐到榻边,婆媳两个叙着家常。朱高炽则坐在椅上,笑眯眯地喝着茶。
徐皇后看见儿子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忽地想起近日流于京师的易储传闻来。这大儿子仁厚老实,身体又不好,做娘的便格外疼爱一些,她知道丈夫更偏爱二儿子多些,二儿子也会来事,有事没事的就来见见父亲,说话大大冽冽的,反而更得丈夫喜欢。
偏偏这大儿子,老实巴交,眼看着太子之位要被弟弟抢了去,还无知无觉跟没事人儿似的,虽然他秉守孝道,每日进宫请安,可一见了他爹,就木讷少语,除了接受父亲询问,就是接受父亲训示,父子俩搞得跟老师教学生似的,这种过于老成的性格,也难怪丈夫不喜欢。
“不过……,丈夫可是十分喜欢这小孙子的,隔辈儿亲呐”
徐皇后有心让丈夫和长子亲近一些,便对朱高炽道:“高炽啊,娘跟媳妇儿说会话,你带瞻基去看看你父皇吧。”
朱高炽一听,忙道:“父皇正操心国事,儿子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吧。”
徐皇后又好气又好笑,这儿子料理政事倒也精明,偏偏这时迟钝的很,便道:“你父皇也甚想瞻基,带过去吧,他现在应该在谨身殿,又没外臣在,让孙儿陪他说说话,就当歇脑子了。”
张氏一听母后吩咐,已经站起身招呼儿子来:“瞻基,过来过来,别跑了,快来穿上靴子,跟你父王去见见皇爷爷,皇爷爷有好吃的点心给你。”
徐皇后瞟了媳妇一眼,心道:“媳妇倒是个明白人,高炽这孩子啊……,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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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身殿里,夏浔汗都下来了,他跪在地上,赌咒发誓地表白,他和小郡主绝无隐私之情,若有只言片语不真,天打五雷轰顶云云……
男女间的感情,本是两方面的事,可是自打男人主宰了世界,男人之于女人,就成了占有,女人之于男人,某种情况下就成了被占便宜。问题是,有些女人的便宜是不能占的。
而无论是从年纪还是身份上论起来,夏浔似乎都脱不了占人家小姑娘便宜的嫌疑,如果这个小姑娘的姐夫是皇帝……
夏浔解释的语无伦次,朱棣听得好不耐烦,直接打断他道:“成了成了,你不要说了,俺知道你没花言巧语,你没占她便宜,俺就问你,要是妙锦有意以终身相许,你……愿不愿意?”
夏浔吱吱唔唔地道:“臣……臣家中已有两房妻室,恐怕……恐怕配不上郡主。”
朱棣被气笑了,说道:“配不配得上再说,俺只问你,愿不愿意”
“臣……”
“嗯?”
“臣……伏请圣裁”
“你喜不喜欢,你要俺裁?俺知道你喜不喜欢?哦……”
朱棣突然明白过来,呵呵地笑了两声道:“朕明白了。嗯,妙锦温淑贤良、知书达礼、姿容秀美、大家闺秀,也难怪你会动心。既然你喜欢妙锦,妙锦也喜欢你,那就成了,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朕就来做你们的大媒人,可好?”
夏浔听得晕晕乎乎的,要是朱棣不自称朕,他几乎要以为朱棣当过媒婆了。
其实小郡主秀美可爱,性情温婉开朗,夏浔如何不喜欢?可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妻室,以茗儿的家世身份,绝不可能受此委曲,而他有妻有子,肩上担着责任,不能如此率性,不管不顾,故而以理智压抑了感情,根本不敢放纵它的泛滥。
此刻,听得皇帝愿意为他保媒,夏浔的心防终于打开,喜得心花怒放,立即叩头道:“臣……多谢陛下成全”
这一个头磕下去,他可是真心实意,绝无半点敷衍,可是……永乐皇帝反而忸怩起来,吞吞吐吐地道:“咳,朕……给你保媒没关系,给你赐婚也没关系,只是……,朕……朕还有个不情之请,只要你允了,这如花美眷,就是你的了”
夏浔一呆,抬头道:“陛下要臣答应甚么?”
第一部 杀青州 第467章 宴无好宴
第467章 宴无好宴
“皇上美意,臣感激不尽。但是这种要求,臣不敢应允”
“不敢?”
“是”
夏浔沉声道:“非是不能,实是不敢臣起于微末,两位贤妻不离不弃。梓祺与臣恩爱,因受家中阻挠,竟尔不计身份,随臣南下,幸蒙太祖高皇帝陛下开恩,准我以寻访使身份回返山东,历尽坎坷,这才征得她高堂同意。
雨霏本陈郡谢氏后人,虽然臣当初家道中落,亦不悔婚,后来,曾有一位位极人臣的贵人,欲聘她为妾,也被她拒绝,她对臣情比金坚,贞如冰雪”
“那人是谁?”
朱棣的八卦之婚熊熊燃烧起来,别看他戎马一生,杀侥相伴,其实闲暇时候却是个戏迷,身体里不乏浪漫细胞,这一声差点问出口。只是……杨旭正在那慷慨激昂,这么问似乎太不着调了,所以只得强行捺下了好奇心。
夏浔继续道:“自臣效忠陛下以来,孤身匿于金陵,害得她们颠沛流离,偏居孤岛,两女却对臣始终无怨无悔,臣若为了郡主忘却患难夫妻情份,不要说天下人耻笑,就是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古人说,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纵有陛下圣旨,臣瞒得过天地鬼神,也瞒不过自己的一颗良心”
“呃……”
“见异思迁、喜新厌旧,这样的人,陛下也看他不起吧?”
“呃……”
“陛下,这是郡主提出的要求么?”
朱棣吱吱唔唔起来,他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是我的皇后横插一脚吧?唉儿子不省心,老婆也不省心
夏浔断然道:“郡主身份高贵,以杨旭情形,确实高攀不上,臣有自知之明,所以从不敢有非份之想此事,请陛下不要再提了”
朱棣受他一顿抢白,虽然他的话已经尽量说的委婉了,脸上还是有点挂不住,可是……这是人家家事,他是皇帝也不能强迫人家嫁娶啊。
朱棣只得道:“此事,暂且揭过,嗯,不提了,不提了……”
“谢皇上,如果皇上没有其他吩咐,那臣……就告退了”
朱棣摆摆手,夏浔就躬身退了出去。只一转身,一抹自嘲的苦笑就勾起了他的嘴角:“夏浔你还真是混帐贪心不足,还巴望着人家小郡主……,是小郡主活泼可爱,姿容婉媚,可人家……是什么身份?人家会毫不计较地嫁到你家?痴心妄想、自取其辱”
朱棣瞄着他的背影,讪讪的,觉得自己挺没脸的。
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么干不厚道,你看……人家翻脸了吧?这事儿压根就不该管想当初汉光武帝刘秀这么干了,唐太宗李世民也这么干了,结果如何?咦还别说,这两个人都是有为之君呐,想来只有有为之君才会闲着没事干,干涉臣下娶老婆……,聊可自*,聊可自*
这时,一个唇红齿白、两眼灵动的小家伙蹦蹦跳跳地跑了来,费力地翻过高高的门槛,一进门就奶声奶气地叫:“皇爷爷皇爷爷抱皇爷爷给点心吃”
朱棣一看,立即转嗔为喜,快步迎上去,张开双臂道:“哎哟,俺的小孙儿来啦,哈哈哈,快叫爷爷抱抱”
后边,朱高炽费力地挪动着肥胖的身躯,唤道:“瞻基,瞻基,你慢一些,别摔着,别吵了皇爷爷”
朱棣笑容可掬地抱起大孙子,在他幼滑的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对木恩道:“快点,快点,给俺孙儿拿一匣点心来”
扭头看见儿子扶着门框迈进殿门,朱棣的一双浓眉登时锁了起来。
“儿臣见过父皇”
朱高炽弯腰施了一礼,朱棣嗯了一声,板着脸问道:“最近,学业如何?”
“承蒙父皇动问,儿臣近日正读《中庸》,每有疑惑,必与侍讲探讨,请教先生,不敢荒废学业。每日午后,还要习字一个时辰。”
“嗯,为父给你找的师傅,都是学问渊博,品行端方,可以倚任之人。你当敬重遵从,执弟子礼,此正予重道崇儒,不可以皇子自重。”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明白”
这对父子,你问我答,有板有眼。
自古以来,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