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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备道的楚潇笑道:“现在的情形比起以前已经好多了,以前这儿更加荒凉呢。下官听说,金州卫如今就热闹多了,似乎比咱们这儿还要热闹些,金州卫原来守着大海,只跟海盗打打交道,荒凉得很,自从朝廷改从海路运粮之后,船舶停靠之处就在金州卫。
金州卫建了一处码头,朝廷的漕粮就从那儿卸船,再使车马从陆路一路运过来,码头附近已经有骡马行的商人建起的居处,他们雇佣了各族大批青壮,专司卸船运粮,漕船上的伙计自海上一路来,到了码头也要吃饭喝酒,玩耍消遣,便有精明的商人把生意做到那里。
于是,妓馆娼寮、赌坊酒肆也就多了,这些地方一多起来,姑娘们需要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便也有相应的商人出没,继之客栈、住宅便也陆续增加,这些东西都齐全了,有些人便在那里长住了,接着住宅附近就开辟了些农田,既农且商。
短短时日,原本一个荒凉的所在,现在俨然是一个繁华的小城阜了。随着从那儿往内陆来的商运车辆增多,从金州到复州、盖州,驿站、烽燧勿需催促,诸卫将官便自动自发地增建起来。”
少御使马上不屑地道:“听说,那些漕船到了码头,总是空船返回,商人求利,自然不愿,因此多从陆上买些北方的山珍海货、貂皮人参带回内陆去,这些挟带,有不少就是诸卫将官家属贩卖牟利,为了保障财物安全,不为胡匪海盗所乘,诸卫将领自然不遗余力。”
楚兵备听得大皱眉头,生怕少云峰一语引起夏浔关注,就此断了人家财路,连忙打个哈哈道:“传言不足为信,不足为信”
夏浔听了心中却是一动,似乎捕捉到了些什么,还未及深思,前边忽地出现一片极宽敞的所在,路边空了挺大一片地方,并没有建筑房舍,却有不少人和骡马牛羊,骡马牛羊哞咩嗥叫,那些人说话也是粗声大气的,显得十分热闹。
夏浔见了不禁问道:“这里是个什么所在?倒挺热闹的。”
楚兵备微微有些不安,勉强笑道:“啊,这种地方,多是本地女真、蒙古族人以牛羊与城里汉人易换铁锅、食盐、布匹一类货物的所在。那些胡人粗野的很,部堂大人请这边走,无需理会他们。”
这时,几个牵着牛羊的胡服汉子已经看到了夏浔他们,夏浔等人虽说是穿着便服,可是在这开原城里,也算是上等人打扮了,一个人这样不稀奇,四个人都是这样,那就拉风的紧了,哪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几个胡人都戴着圆形尖顶毛皮帽,身穿交领小袖的齐膝长衫,脚穿高筒靴,腰间挂一口短刀,看来在胡人中家境也算是比较不错的,一眼瞧见夏浔几人,其中一个瘦些的汉子马上用胳膊肘儿拐了拐旁边一个大汉,小声道:“哎,雅尔哈,你瞧,这几个像是大主顾。”
被称做雅尔哈的汉子抬头一看,两眼顿时一亮,说道:“那个老头儿,不就是上次跟咱们买女人的那人么?”
瘦子一怔,仔细看看楚兵备,犹豫道:“不是吧,上回那个买妾的老头儿,可是一身蒙古人打扮。”
雅尔哈嘿嘿笑道:“没错,就是他瞧他颊上那颗黑痣,我还记得。”
说着,雅尔哈便满脸堆笑地迎上去,热情洋溢地道:“几位买点儿什么,瞧瞧这边的几只羊怎么样?我雅尔哈养的羊膘肥体壮,羊毛羊皮羊肉羊骨,那可都是好东西呀,几位客人买头羊回去,炖羊汤吃羊肉,可比关内要便宜数倍呀。”
楚兵备刚要说话,夏浔已然笑吟吟地问道:“你这儿,都买些甚么呀,只有羊么?”
因为这几人中,楚兵备前些日子刚从他们手里买了个女孩儿作妾,算是老主顾了,所以这雅尔哈并无戒意,一听夏浔这话,立即哈哈笑道:“那哪能呢,要看您买些甚么了。”
他把声音稍稍压低了些,说道:“牛羊骡马,妇人童子,客人您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夏浔一听吓了一跳:“敢情这人卖牲口兼卖人口啊”
他仔细瞧了瞧这个胡人打扮却能说得一口流利汉语的汉子,问道:“你有多少只羊啊,就只这三只吗?”
雅尔哈一听大喜过望,听这人口气,果然是个大买家,他的态度立即更加殷勤起来,陪笑说道:“那可不止,这几只羊,只是看个货色,您要看着满意,想买多少尽管开口,我家里光羊就养了两百三十多只,除了崽儿,全都可以卖给你。
只要你约个时间、地点,我雅尔哈一定准时交货,您要是要的更多,我还可以代您向我的族人们收购,要多少有多少,不过……您最好是拿布匹铁锅、茶叶盐巴一类的东西来换,呵呵,我们拿了钱,在这儿也买不到什么东西。”
夏浔睨了他一眼,微笑道:“雅尔哈?嗯,看来只要我想买,一两千头羊,你是一定拿得出手的。”
雅尔哈欢喜得声音都打颤了,拍着胸脯儿道:“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夏浔道:“若是三五十只羊,就算入了关价高十倍,怕也不值得折腾一回,可上千头羊,那赚头就不只一点半点了,你有这么多羊,怎不辛苦一些,联络一些族中兄弟,一同驱羊入关,岂不大获其利么?”
雅尔哈听了笑道:“这位客人说笑了,此去路途遥远,一路又有胡匪出没,凶险处处,到了关口,没有门路,想要入关也是千难万难。再者说,若驱赶数千头牛羊远行,我族壮年男子不知要出动多少人,留下老弱妇孺,如何照应家门呐。”
种菜的如果都自己直接进城卖菜,那世上就没有二道贩子了,夏浔这一问,也只是因为听说他有许多牛羊,算是比较成规模的,自行贩运的话可大获其利,所以这才问起,听了这个回答,夏浔点点头,暗暗萌生了一个主意。
雅尔哈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位客人,您是想买羊吗,不知道你要多少?”
他刚说到这儿,就听蹄声如雨,远远一行快马疾驰而来,那马上的壮汉全都头戴翻毛皮帽,身穿窄袖胡服,腰系宽沿皮带,皮带上挂一口长刀,马蹄翻飞,溅起一路尘土。
“糟糕哈达城的人来了”
那个瘦汉惊叫一声,探指入口,发出一声尖利的呼哨,登时整片空地上的人乱作一团,那些胡人不管是正在谈生意还是正在以物易物,纷纷跳上骏马,落荒而逃,骡马牛羊能牵走的全都牵在马屁股后面一起带走了,拖慢脚程带不走的牲口干脆就扔在那儿不管了。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飞驰到夏浔身边,戛然勒马,雄骏的战马人立嘶鸣,一勒、一立、一展,尽显超卓的马上功夫,这人身着大翻领对襟的窄袖短袍,腰系革带,足蹬小靴,十分的轻捷利落,英姿飒爽中透着一股子婀娜俊俏,竟然是个女骑士。
弯刀闪亮间,女骑士已厉声叱喝道:“所有骡马统统没收抓人一个不可放过”
夏浔惊得目瞪口呆,眼见满目仓夷,狼烟四起,一时间有种时空错位的感觉:“肿么了,这是城管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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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杀青州 第564章 含而不露
第564章 含而不露
那女骑士一声令下,立即就有许多骑士策马追去,又有人跳下马来,把那些被人丢下的牛羊牲畜都牵过来集中到一块儿。那女骑士勒着马缰,绕着夏浔四人转了一圈儿,一双大眼中满含些敌意,看她模样也就十六七岁年纪,生得十分秀丽,轻之汉家女子,显得矫健强壮一些。不过她的皮帽和衣服的翻领、袖口,都有一寸长短的“出风”,这雪白色的皮毛修饰,给她飒爽的容颜凭添了几分妩媚。
定辽中卫指挥使丁宇被她看贼似的看着,心头不由着恼,脱口斥道:“看什么看?”
那女骑士哼了一声,微微扬起下巴,不屑地道:“规矩是你们汉人定的,偏又是你们汉人贪图小便宜”
丁宇大怒,喝道:“你说甚么?臭丫头,滚下来,这是谁的地盘,轮得到你来嚣张?”
夏浔伸手制止了他,对那女骑士笑道:“姑娘,我们可不是卖牲口的,也不是买牲口的,闲游至此,随便聊聊。”
女骑士睨了他一眼,没有理他,显然对他的话只当是一种托辞,根本是不信的。这时陆续有骑士返回,其中一人摘下皮帽,辫发垂后,耳垂银环,额头微见汗渍,对那女子大声说道:“了了,这些人都油滑的很,四处一蹿,便逃之夭夭了。”
那女骑士哼了一声,拨马道:“走,把缴获的牲畜拉回去”
一群人赶着牛羊扬长而去,夏浔望着他们背影,向楚兵备疑惑地问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楚兵备是本城的官儿,要说对这里的了解,四人之中也只有他知道了。
楚兵备道:“从这情形来看,这些贩卖牲畜的番人,都是抄小道避开了哈达城,潜进开原来的,于法不合,所以一见了有权整治他们的人,便只好逃之夭夭了。”
夏浔道:“这些骑士看样子也都是胡人,这城中雇佣了番人整顿坊市么?”
楚兵备笑道:“非也,部堂有所不知,女真、蒙古诸部相继归附以后,常与我汉人进行交易,互通有无,结果这些人要么偷漏税款,要么受汉商欺骗、又有有语言不通而辄起纷争的、还有脾气暴躁而迭起冲突的、又有因因为民俗风情不同有所冒犯而大打出手的,实在是不堪其扰。
后来朝廷便想了个以胡制胡的法子,在女真诸部中选择几个势力雄厚的部落作为管束夷人之主。如今的哈达城,就是由我大明指定的一处管束夷人的部落,他们在番人中素有威望,让他们居停调和、控制马市、验放行旅,便省去了官府许多麻烦。
同时,他们比咱们更熟悉各地番人部落的情形,各个部落的胡人,与我大明是敌是友他们只消一盘问就知道了,如此一来,奸细秘探,很难有存身之处。哈达城在广顺关外,乃广顺关、靖安堡之前沿,有他们挡在那儿,可以直接阻挡来自北方的来犯之敌,于我开原边墙广顺关、靖安堡的安危也大有助益。”
“可是总有人想偷逃税赋占些便宜,又或者是来自于和我大明敌对部落的百姓,也需换些生活必需之物,却又不能见容于哈达城,就抄小路绕过哈达城,径入我开原城中与汉民进行交易,他们的货物比从哈达城购进要便宜些,故而……”
说到这儿,楚兵备哈哈一笑,说道:“方才那些逃跑的人,都是避过哈达城的走私客,那女子以为我们是来买私货的汉商,所以对你我颇有敌意。不过看我们是汉人,她不敢把我们怎么样的,如果你我今日穿的是胡服,那就遭了,只怕要被他们押回去一并受罚了。”
“哦?原来如此”
夏浔没想到近在咫尺处便有一处商贸繁华之地,要说这关外自有关外的山珍土味,都是极受关内百姓欢迎的,开原既是大明北方重镇,不该连这里的坊市也冷落一至于斯,原来此地只是当做兵营,另有一处地方专门辟作交易之用。
夏浔精神大振,欣然道:“好,有机会,我得去哈达城见识见识”
楚兵备与丁都司等人面面相觑,这位国公爷是奉旨总督辽东军务来的,可他到了辽东既不忙着整饰军备、也不急于严明军纪,更不主持演武练兵,这都在忙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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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对辽东军务其实并非漠不关心,他在赶来辽东之前,就已做了诸多调查,从辽阳经沈阳到开原,这一路上也听取了大量汇报,对辽东军务已经有了个基本了解。在他看来,辽东各地的军队驻扎、兵力的配备、兵种的构成,都是经过长期战争检验的,纵然原来有些不合理处,在战争的磨励中也渐趋合理了。
他夏浔并不是行伍出身,难道还能比大明立国以来相继出任辽东镇守官的那些杰出武将们更高明?让他一个从没入过军校带过士兵的人,跑到这儿来指手划脚一番,就能让辽东军队来一个天翻地覆的大变化,世上有这样的人么?
夏浔之所以一直到现在,所承担的差使都能无往而不利,并不是因为他是个全才,而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懂得扬长避短。对于自己确实不擅长的事情,他只将将、不将兵,绝不指手划脚,越过下边的官员直接干涉更低一层的事情。
要改变辽东局面,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稳定需要军队来保障,军队的主要问题现在并不是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