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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跳跳爷的脸发了白,“什么时候?”
“明天你见了麻大帅,你自己问他!”
“还用等到明天么?”从屋子的角落里传来麻大帅的声音。鬼手和跳跳爷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麻大帅坐在屋角的一把椅子里,架着腿,在黑暗中看着他们!
校场上高高的司令台前,立着一口大站笼,笼上蒙着黑布。麻大帅坐在台上,双手支着一把镶满红绿宝石的大马刀。木台两侧,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一通鼓响,站笼上的黑布被掀去。笼里,站着身穿酱红色死囚号衣的跳跳爷。邱雨浓快步下台,走到站笼边,用鞭梢拨了拨跳跳爷的脸,又捅了捅嘴,验了脸相和牙口,转身向麻大帅回道:“禀帅爷!杀人凶犯跳跳爷,已验明正身!只等帅爷令下,即可正法!”
“呸!”跳跳爷在笼里重重啐了口,一脸不屑,大声骂道:“什么规矩!见过行刑的么?开刀杀人,讲究的是个镇字,这刑场子,得让观斩的众人围个水泄不通,这镇字方才有点儿斤两!今日这场子,如此淡出个鸟来,本爷死不瞑目!”
“住嘴!”邱雨浓对着站笼抬手就是一鞭,跳跳爷的光头上立即淌下一道紫血。麻大帅重咳了一声,对着跳跳爷大声道:“本帅,若是按着军法行事,一枪就能蹦炸了你的脑壳!可本帅之所以要按着大清刑部的旧律办事,意思就是,本帅不想辱没了你这位大清国当年赫赫有名的刽子手!杀人偿命,自古铁律!你凌迟了我的三位副官,这欠下的人命,可不是往你的脑袋开上一枪就能偿还得了的,本帅今日也得凌迟了你!”
一个光膀子的大汉走了出来,手里托着个大木盘,盘里放着的不是磨得雪亮的柳叶尖刀,而是一根马鞭!
“马鞭?”跳跳爷一怔,顿时明白过来,失色道:“你要给老子……五马分尸?”麻大帅笑了起来:“用刀子把人给碎了,这不稀罕,用五匹马把人给碎了,这才算得上真正的凌迟之刑!跳跳爷,这份讲究,你可是头一回听说?”
跳跳爷的眼睛合了一会,睁开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笑意,道:“服!既然定了刑名,那就快动手吧,好让老子早些升天做仙去!”
麻大帅道:“你做不得仙。你做仙了,会把玉皇老子都给片成肉条儿,本帅怎么说也得让你下地狱做鬼去!”
“痛快!”跳跳爷笑道,“可您得记着,人单行,鬼成双!沙场走马无全尸,归来全是下狱人!这几句戏词儿,可是唱了几百年的!也就是说,麻爷您,早晚也要下狱做鬼的,到时候,您就不怕见我拿着柳叶刀儿,在地狱里把您给凌迟了?”
麻大帅道:“麻爷这身肉,就是剁成了酱,也是一钵好酱!”回脸对着台下喊,“牵上马来!”
又一通鼓响,军乐大起,校场的栅门轰轰隆隆打开了,五个马兵骑着五匹戴着黑眼罩的军马,排成一列,踩着鼓点走了进来!
跳跳爷透过笼栅看去,大吃一惊。五匹马的后头,竟然拴着一个浑身穿着黑衣的、连脸面也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每匹马的身后都牵着根长绳,五根长绳将这个人的手脚和脖子紧紧拴着!不用说,麻大帅是要先将这人给五马分尸!
跳跳爷脸上的肌肉抽动起来。麻大帅冷笑了一声:“跳跳爷,看清五匹马了么?”跳跳爷的眼皮狂跳:“这五匹马拴着的……是谁?”
麻大帅冷声:“这还用问么?”
“是鬼手?”跳跳爷失声,“你……你要给鬼手五马分尸?”
麻大帅道:“男女同刑,先斩女后斩男,这也是刑场千年不变的成例,你难道忘了?”“姓麻的!”跳跳爷惨白无血的脸上滚下豆大的汗来,对着麻大帅大声喊道,“千丈麻绳终有结,一身做事一身当!那三个王八蛋是我跳跳爷杀的,不关鬼手的事!你把鬼手放了,再牵上五匹壮马,赏老子一个十马分尸,老子就喊你一声爷!”麻大帅哈哈大笑了一声,将脸猛地一沉,对着邱雨浓打了个手势:“本帅不想再听废话了!开鞭!”
邱雨浓对着麻大帅行了个军礼,从光膀大汉的木盘里取过长长的马鞭子,小跑着跑到五匹马的前面,将鞭子高高举了起来。
跳跳爷的眼珠子暴弹出来,他知道,只要鞭子抽下,那拴着鬼手的五匹马顷刻就会向五个方向狂驰而去,鬼手顷刻间就会被撕成碎块!
“放了她——!”跳跳爷狂声喊,拼命用脑袋撞击笼栅。
邱雨浓举着鞭,等着麻大帅的下令手势。麻大帅的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跳跳爷面无人色地看着麻大帅的手,知道已经无望了,眼睛迸得出血,侧过脸,用牙紧紧咬住了木栅。麻大帅抬着的手却是停住了,目光突然一紧,逼视着跳跳爷的脸,大声问道:“你真想让她不死?”
“想!”跳跳爷狂声喊。
“要让她活着,只有拿一样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跳跳爷狂声问。
“汗血宝马!”麻大帅一字一顿地道。
“汗血宝马?”跳跳爷的脸抬了起来,“你是说,用那木偶汗血宝马,就能换回鬼手的性命?”
“不是木偶马!是活马!”
“活马?”跳跳爷脸上的肉又一阵狂颤,“当今世上,何处还有活着的汗血宝马?”
“有!”
“在哪?”
麻大帅对着身边的卫兵一摆头,卫兵从桌上取过一张纸和一盒印泥,走到站笼边。“看好了!”麻大帅道,“这是一份为本帅寻拿汗血马的生死合同,你只要在合同上盖上手印,不仅鬼手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生死沉浮一瞬间,从绝望之中看到一线生机的跳跳爷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双目失神,颤着手从栅外接过合同,往木栅上重重地蹭去眼皮上凝着的污血,飞快地看了起来。很快,他抬起了震惊的脸,呐声道:“这……这活着的汗血宝马……就是被盗走的……皇上御马?”
“别问这么多了!这手印,你按是不按?”
“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找到汗血宝马?”
“等你按下了手印,本帅自会告诉你!”
“我跳跳爷只是……只是当年官养的刽子手,从未盗过马,帅爷为何要让我去盗马?”
“问得好!”麻大帅一脸肃然,“你和鬼手唱了多年《汗血宝马》,已对汗血宝马了如知掌!这世上,识宝马的人千千万万,可懂宝马的人,只有你和鬼手!偌大天下,除了你和鬼手二人,无人能帮本帅爷把汗血宝马找到!”
“明白了……全明白了!”跳跳爷突然放声笑了起来,“不就找一匹马么?啊?不就找一匹马么?哈哈,快递来印盒,老子按它就是!”没等卫兵把印盒递进木笼,跳跳爷已是一把将印盒夺到手中,五个手指全在印泥上捺得通红,“啪”地一声,往合同上重重地拍了上去。合同纸上出现了五个血红的手印。
“哈哈!”跳跳爷将合同挥着,疯狂地大笑道,“五个手印换回个五马分尸,值!值!值——!”
卫兵取过合同纸,退下。“鬼手——!”跳跳爷对着五匹马喊道,“跳跳爷救下你了!救下你了!救下你一条小命了——!”
“真救下了么?”麻大帅突然冷声笑起来。
跳跳爷的脸猛地一僵,看着麻大帅。
“可知什么叫乐极生悲么?”
“帅爷……什么意思?”
麻大帅笑道:“你也不想想,用五个手印换回五马分尸,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买卖么?”跳跳爷如梦初醒,脸又惨白起来,惊声:“你……你在骗我?”
“就算本帅骗你一回吧!”麻大帅将笑容一收,牙骨一硬,抬起手重重地挥下,顿时,站在马前的邱雨浓那举着的马鞭重重地抽了下去。“叭!”鞭声惊心!五匹马几乎是同时扬起了前蹄,齐齐地发出一声长嘶,向着五个方向狂奔而去。
被拴着的人顷刻间尸分体裂!
“鬼手——!”跳跳爷惨叫一声,闭上了眼睛,脑袋重重地撞在了笼栅上。
一片静默!“哈哈哈哈!”好一会,校场上响起了麻大帅的狂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声把跳跳爷惊醒了,他抬起淌血的脸,朝笼外看去,瞬间,他的眼睛惊得滚圆。
满天飞扬着的不是血肉,而是稻草!被“分尸”的只是一具稻草人!
跳跳爷长长地松了口气,瘫了似的把脸抵在了笼棚上。
军营一间屋子的门推开,邱雨浓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一张木桌边,鬼手架着一条腿,在独自喝着白酒。她似乎知道进来的人是谁,也不回脸,顾自嘿嘿嘿地大笑了起来。
邱雨浓沉声道:“你笑什么?”
鬼手道:“一个女人在喝酒的时候发笑,通常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喝糊涂了,一种是喝清醒了。”邱雨浓看了看桌上喝空了的酒瓶:“要是邱某人没有听错,你这几声笑,是想告诉我,你是喝糊涂了?”
鬼手回过醉红的脸来,看着邱雨浓,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不对,我鬼手只要一沾上酒,就什么事儿都明白了!”
邱雨浓看着鬼手的那一双迷得死人的眼睛,嗓子眼里火辣起来,喉节蠕动了一下,道:“很好!一个女人只有明白自己是女人的时候,她才有机会做个成功的女人!”
鬼手媚笑着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邱雨浓的衣领:“你不是一直在打我的主意么?听着,要让一个女人听从男人的摆布,通常也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男人要有足够的钱,一种是这个男人要有足够的胆。说吧,你身上带着的,是钱,还是胆?”
“要是我告诉你,我既没有带钱,也没有带胆,你会失望么?”
“那你一定还带着另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鬼手一笑,在邱雨浓的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秘密。”“嘿嘿嘿嘿,”邱雨浓笑了,一把搂住了鬼手的纤纤细腰,目光里晃荡起淫光,呼吸声重浊起来,道,“要脱下你的衣服,该解去几条带子?”
“四条。”
“这么说,你有四次问话的机会。”邱雨浓笑道,解开了鬼手衣襟上的第一条布带,“你可以问了。”
“麻大帅为什么想要得到汗血宝马?”
“因为汗血宝马是皇帝才能骑的马!”
他解去鬼手身上的第二条布带,上衣落地,露出了一件粉红的缎子内衣。鬼手道:“麻大帅真以为他能得到汗血宝马?”
邱雨浓道:“麻大帅有三步棋,只要这三步棋走开了,取汗血宝马如囊中探物!”他解去了第三条布带,鬼手的内衣垂下一角,露出半个饱满的胸脯。
“我已经知道,麻大帅的第一步棋是动用曲宝蟠,第二步棋是动用我和跳跳爷,而这第三步棋要动用的人,才是真正的绝杀之棋!这人是谁?”
邱雨浓沉默。鬼手逼视着邱雨浓:“为什么不开口了?”
“我这牙关里咬着的,可是天一般大的秘密!”
“女人内衣里藏着的,可也是天一般大的秘密!”
邱雨浓看着鬼手的半个雪一样白的胸脯,抓着的最后一根红布带的手在微微颤动着。鬼手的胸脯在起伏,胴体散发出不可抗拒的温香。
好一会,邱雨浓的另只手缓缓抬了起来,伸起了军衣口袋。他从口袋里握出了一把东西,紧紧地攥着拳头。
“这个人……”邱雨浓的声音发粘,“这个人其实不该是人,而该是……”
“该是什么?”
邱雨浓握拳的手松开,从掌里落下的竟然是一把干燥的豆壳!
落地的豆壳纷纷扬扬。
“豆壳?”鬼手失声。
她的声音未落,邱雨浓已经解开了第四条布带,粉红色的缎子内衣飘落在地,落在了满地豆壳上。
校场大门响起了军乐声中,五匹马一匹接一匹地驰出了校场大门。
军乐声戛然而止。一个鲜衣炫服的美貌女人手里提着一具木偶马,微笑着从大门外走进了校场。木偶马在十个魔鬼般的寇丹鲜红的手指间像活了似的表演着各种诡异的动作。
她是鬼手!
“你没死?”从站笼里传来跳跳爷的惊喊声。
“玩得好!”从司令台上传来麻大帅的喝彩声。木偶马在丝线上腾跳挪移,神出鬼没!鬼手笑得一脸灿烂!
几条游狗在小集镇清冷的狭街上吠着。
赵细烛背着马褡子,独自走着。夜已深,街面的店铺都已打烊,路灯昏暗地挂在电杆上,照出几个躺在地上的乞丐和一个在喊魂的老婆婆。
赵细烛退到一边,给喊魂的老婆婆让路。老婆婆点着竹杖,弓着腰,边走边拉着声喊:“宝儿啊——回来呀!宝儿啊……回来呀!……”
“宝儿?”赵细烛一惊,朝老婆婆回过脸来。老婆婆撇着八字小脚,在石板路上走着跌跌冲冲,不停声地喊:“宝儿啊——回来呀!宝儿啊——回来呀!……”
赵细烛紧了几步,走到老婆婆身边,笑了笑,问:“老人家,您在喊宝儿?”
老婆婆停住步,抬起脸来,看着赵细烛:“你就是……宝儿?”
赵细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