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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血宝马-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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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鬼手笑道:“不逃出来,还能跟你躺一个炕上?”

赵细烛道:“和你搭裆的那位跳跳爷呢?”

鬼手道:“找野女人去了。”

“什么叫野女人?”

“这也不懂?野女人就是心野了的女人。”

“嘿嘿嘿,”从鬼手躺着的那一头响起了一个红脸膛男人粗野的笑声,“我看你就是个野女人!”

“是么?”鬼手转了个身,回脸看着说话的红脸膛男人,一笑,“你长了几只手?”红脸膛男人呲开嘴,露出满口金牙笑道:“小娘们,让爷好好搂你一宵,明早赏你个大烧饼吃!”说罢,伸出一条胳膊就去搂鬼手。突然,这男人的眼睛瞪大了,抬起的手却是怎么也放下不,脸上的肉抽动起来。

赵细烛看去,直见鬼手笑眯眯地抬起一只手,兰花指头上捏着一根针,针上牵着一根红红的线,那线正从男人的手掌上慢慢地穿过,就像穿过一只鞋底似的。

“叮”地一声轻响,鬼手弹下了指甲,那针飞上了木梁,深深地扎进了梁去,被穿了线的那只男人手,就这么被悬空吊了起来,像木偶似的晃动着。

红脸膛男人大声哭喊。满炕躺着的人都惊得坐起了身。赵细烛也支起了身子,看得目瞪口呆。鬼手却是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天不早了,都睡吧!”

荒路边的土窑外,四匹马拴在树上,在吃着麻袋里的豆子。风车坐在树边的一块大石上,手里握着手枪,在默默地看着天上的星星,她头上的小风车在冰冷的夜风里呼呼地转着。

天上,星子又稀又亮。

这是一座废窑,乱砖上亮着一支蜡,金袋子和风筝躺在干草上,身上盖着老羊皮。风筝没睡着,对着金袋子轻声问道:“金爷,你醒着么?”

金袋子瓮着声道:“睡着了!”风筝笑笑:“睡着了怎么还会说话?”

“说的是梦话!”

“我知道你也没睡着。你说,那个索王爷怎么就良心发现了,托赵细烛把宝儿给送回天山呢?这事,我怎么也不信。”

“在你眼里,什么事都不值得信。”

“你信不信?”

“我信。”

“为什么信?”

“这事要是女人做的,我不信,这事是男人做的,我就信。”

“这又为什么?”

“没为什么,反正,我信不过女人!”他翻了个身,不再理会风筝,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风筝知道金袋子又在想着马牙镇桂花的事儿了,坐了起来,狠狠地披上老羊皮,往窑外走去。

风筝走到树下看了看马,走到大石边,在风车身边坐了下来。“姐姐换你吧,”她对风车说,“你去睡一会。”

风车仰着脸看着星星,没作声。

风筝道:“在看什么哪?”

“你说,天上的星星,为什么都是人变的?”

“谁说星星是人变的?”

“爷爷说的。”

风筝也抬起了脸看着夜天:“要是星星真是人变的,这天上,就一定有一颗星是爷爷的。”

风车道:“要是星星会说话就好了。”

“听说,星星会流泪。天上下的雨,就是星星的眼泪。”

“星星也一定是有很多很多伤心事儿的,要不,天下起雨来,怎么总是没完没了。”

“人间有多少伤心的事儿,都被变成星星的人给带到天上去了。”

“你要是变成了星星,一定不会伤心的。”

“为什么?”

“因为你的心里,没有伤心的事儿。”

“谁说姐姐心里没有伤心的事儿?”

“你要是伤心,就会像我一样,想着一个人。”

“你想让姐姐想谁?”

“黑小三。”

风筝不再说话了,把老羊皮披在了妹妹身上,紧紧抱住了妹妹的肩。

大树边,宝儿和魏老板从装料的麻袋上抬起脸,看着坐在远处大石上的姐妹俩。两姐妹仍在说着话。

风车道:“姐,你看树下拴着的宝儿和魏老板,它们在看着咱们。”

风筝道:“它俩的嘴在动着,像是在说话。”

“我看也像。”

“猜猜看,它们在说什么?”

“我说一句,你也说一句,好么?”

“好,你说宝儿的话,我说魏老板的话。——我先说!”她咳了声,学着马的声音说道:“我早看出来了,风车喜欢上了黑小三。”

风车学着宝儿的声音说:“是的,人和咱们马一样,心里喜欢一个人,就会让别人也喜欢这个人。”

“宝儿,你是一匹绝顶聪明的马,你说,咱们还会再见到黑小三么?”

“如果我没有说错,黑小三已经找来了。”

“是的,他找来了。套爷没有办成的事,他一定会帮着办成的。这就是信义,人的信义。”

“人有了信义,咱们该替人高兴。咱们还没有成为人的朋友之前,人还没有这样的信义。自从咱们做了人的朋友,人就从咱们身上学会了什么叫信义。”

从树下传来宝儿和魏老板的低嘶声,仿佛在赞许。风车和风筝格格笑了起来。

在一旁吃料的花马和黄毛老马回过脸,与宝儿低声交谈起来。

“咱们这趟回天山,会很顺利么?”

“天有多大?”

“咱们的眼睛有多大,天就有多大。”

“要是我黄毛老马的眼睛瞎了呢?”

“为什么这么说?”

“往后的事,谁知道呢?”

客栈大炕房里,那悬着手还在悬着,满炕的男人谁都不敢再有非份之想,全都睡得死死的。赵细烛没有睡着,睁着眼脸对脸地朝着鬼手。身后那男孩的一条腿还架在他的身上。炕那头有人在梦里哭起来,喊了几声“亲娘救我”就没声了;有人在梦里傻笑起来,唱出一句京戏,便呱嗒着嘴打起鼾来。

鬼手也睡得死沉,一股甜香的气息在赵细烛的脸上爬动着,赵细烛强让自己闭上眼睛,让自己好好想一想这些天发生在身边的这些事情。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和宝儿他们走的,会是同一条路么?要是错过了怎么办?”

他的耳边响起赵公公的声音:“……你难道忘了,索王爷是用死来托你把宝儿送回天山的,他是以死相托!……你听着,你现在就走,现在就去找宝儿,告诉那几个从天山来的人,你哪怕就是跟在他们后头帮他们扛行李,也要亲眼看着宝儿平平安安地回到天山!这就是做人的信义,明白么,人是靠信义活着的!”

“我记着了!”赵细烛猛地睁开眼,喊出了一声。

“宝儿!”他又大叫了一声,大汗淋漓地坐了起来。他的头被那晃动着的手臂撞了一下。他索性下了炕,胡乱穿上鞋,拎起自己的包袱和马褡子,往屋门口摸去。他想起了什么,回脸看了看炕上的鬼手。

鬼手睡得死死的。

他摸到了门,开门走了出去。

外头的风很大,赵细烛一出门就打起了寒颤。他长长吸了口气,抱着肩,在屋檐下蹲下,眼睛看着院门外一盏在风里摇晃着的破灯笼。

他在心里说:“赵公公,我真要是找不到宝儿他们,我就来找你,行么?我早就想好了,你没有儿子,我赵细烛就做你的儿子吧……”

他仿佛听到了公公的声音:“……你听着,你现在就走,现在就去找宝儿!……这就是做人的信义!明白么,人是靠信义活着的!”

赵细烛的背贴着墙站了起来,对自己喃声道:“我会找到宝儿的,会找到的!”他把包袱和马褡子挂在身上,往院门快步走去。

“等等!”身后响起鬼手的声音。赵细烛回过身来,看着站在屋门边的鬼手:“你怎么不睡了?”

“你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就干脆不睡了。”

“去哪?”

“找人。”

“找谁?”

“找从天山来的人。”

“你找他们干什么?”

“和他们一起去天山草原。”

“是么?”鬼手的脸上出现了笑容,“这么说,我和你,是同路的了?”

“同路?”赵细烛纳闷了,“同路是什么意思?”

鬼手道:“同路的意思就是一同上路。”

赵细烛惊声,“这么说,你要去天山演《汗血宝马》?”鬼手笑了:“把《汗血宝马》演到出汗血宝马的地方去,那才有意思哩!”

赵细烛也笑了:“你真的要和我一同上路?”

“真的!”

赵细烛的脸又不安起来:“可是,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从天山来的那几位朋友。”

鬼手道:“你会找到的。”

赵细烛道:“你是说,你会帮我找?”

鬼手点了点头。赵细烛笑了起来:“那我就先谢谢你了!”鬼手打了个唿哨,一匹马从马厩里走了出来,鬼手翻身上马,对赵细烛道:“我和跳跳爷,会很快再见到你的!”没等赵细烛再开口,她已策马驰出了院子。

赵细烛看着远去的鬼手,一脸苦笑,自语道:“我是怎么了?这世上的怪事儿,都让我给摊上了?”

  借窑为墓

赵细烛快步行走在土路上,脚下黄尘如烟。他知道,也许从此时起,自己才真正走上了护送汗血宝马的漫长旅途。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追上风筝、风车和金袋子,和他们一起将汗血宝马送回大草原。然而,围绕着汗血宝马的命运曾经发生过的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还会不会继续发生呢?他无法回答自己,只是强烈地感觉到,无论再发生什么事,他将和汗血宝马同生死、共患难。

他走在滚滚风尘中,不时地向路人打听着什么。太阳在尘土中黄得像一盏高悬的灯笼。

“九春院”大门口灯笼高悬,院里丝竹声声,锣鼓锵然。高挂着红灯笼的戏院大门口,披着呢子斗篷的豆壳儿从院里走了出来,向一辆停着的马车走去。

他走路的姿势酷似女子,眉目间也透着女子的羞怯和柔绵。

“豆壳儿!等一等!”从大门里传出女人的喊声,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跑了出来:“豆壳儿!你怎么没穿戏服?”

“今晚没有接到唱堂会的帖子。”豆壳儿道。那女人是“九春院”老板,听得豆壳儿这么说,笑了:“这么说,今晚你是去见客了?”

豆壳儿看了女老板一眼,没说话。女老板笑了起来,道:“豆壳儿,你可是京城里阔爷们的大红人,包夜的银子,可不能少要哦!”

豆壳儿长长的睫毛垂下,上了车。

马车很快驶走了。

高墙一角,探出灯草的脸。灯草目送着哥哥的马车驶走。

京城一条胡同口,一辆马车驶来,停下,车门打开,豆壳儿走了下来。

胡同深处的黑暗里,停着一辆布帏马车。豆壳儿朝那马车走去。布帏马车的窗帘拉得很严实,显然是有人在等着豆壳儿。

豆壳儿走到马车边,没有去拉车门,只是对着车门低声道:“我来了。”

马车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知道为什么让你来这儿见我么?”

豆壳儿道:“不知道。”

马车里的声音:“我是来告诉你,你该离开九春院了!”

“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

“谁会来接我?”

“没有人。”

“那我怎么走?”

一个小包裹从马车的车窗里扔了出来。豆壳儿拾起包裹,打开,是一把尖刀、两根金条和一封信。“为什么要给我刀?”豆壳儿抬起白净如雪的脸庞问。

马车里的声音:“万一你逃不了,就用这把刀杀了你自己。在这个世上,你不能把自己留给任何人!”

豆壳儿沉默了一会:“我只有这条路可走了么?”

“是的!别无它路!”

“这是死路还是活路?”

“你下棋的时候也这么想?”

“下棋的时候,我从不想死活。”

“从今天起,你自己就是棋了!”

“明白了。”豆壳儿对着车窗默默地点了下头,“告诉你的主子,我一切都听他的!”他把尖刀、金条和信在斗篷的内袋里放好,朝来路走去。

“等等!”马车里的声音喊道。

豆壳儿站停了。“你有个叫灯草的弟弟,是么?”

“是的。”

“他在找你。”

“我知道他在找我。刚才,在走出九春院的时候,我已经看见了他。”

“你必须杀了他!”

“为什么?”豆壳儿一惊。

“你此次去办的,是一件只许得手不许失手的绝密大事,在你的身边,就不能有任何让你心软的人!”

“我可以独自上路,不去见他。”

“不,你抛不下他,他比你更机灵!他天天在九春院门口守着你,是为了要知道你除了唱戏,还在干着什么事。他要是知道你干着的事,一定会给你带来麻烦。你只有杀了他,才能脱身!”

豆壳儿沉默,脸上冷静得怕人。

车窗里的声音在问:“下不了手了?”豆壳儿没再说话,慢慢朝胡同口的马车走去。他身后,马车窗帘里划亮了一根点烟的火柴,映出一张男人的脸。

他是麻大帅的副官邱雨浓。

行驶的马车里,豆壳儿从斗篷的内袋里取出那封信,借着挂在车厢上的油灯的光亮把信打开,看了起来。他的细细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打了个颤,合上了眼睛。好一会,他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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