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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楼对着白袍人重声道:“不要再说废话了!你心里很明白,只要杀了我们三人,你就不必再替汗血宝马担心了!为什么还不动手?”
鬼手道:“我留着你们不杀,是因为还不到该杀的时辰。”
白玉楼道:“难道你杀人也要选定时辰再杀?”
鬼手道:“每个人都有该死的时辰。你们听着,如果想活命,从此远离汗血宝马,要是不想活命,现在就可以出手。”
一阵沉默。山谷间,风声夹着的滚石声在骇人地吼响着。白玉楼的双枪慢慢举了起来。曲宝蟠的长枪慢慢抬了起来。鬼手握枪的手也慢慢抬了起来。
四支枪口对峙着,都在沉默。
曲宝蟠的长枪终于垂下了,“退!”他吐出了一个字,一夹马腹,向着山谷外冲去。白玉楼对着白袍人冷哼一声,收回双枪,也拍马离去。
只有邱雨浓仍沉默地看着白袍人。
“你为什么不退?”鬼手垂下了手,问。
邱雨浓道:“想问你两句话。第一句:你不杀我们三人,是因为你知道我们三人谁都得不到汗血宝马?”
鬼手道:“是的!”邱雨浓道:“第二句:如果你认定哪个人会得到汗血宝马,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鬼手道:“是的!”
“很好!”邱雨浓笑了一下,“我已经知道,你心里怕着的,正是这个能得到汗血宝马的人!而这个人,你至今还不知道他是谁!”他一抖皮缰,朝着山谷外驰去。
鬼手摘下了马脸面具。她的美颜无比的脸上满是汗水。她看着离去的邱雨浓,冷冷一笑,策马冲下了谷坡。
大风中,赵细烛找着被风刮走的羊皮地图。突然,他感觉到什么,回脸找着鬼手。鬼手不见了!“鬼手!”赵细烛大声喊道,“我在这儿!你在哪?”
他被风刮得东倒西歪,根本就看不见鬼手的影子。
“鬼手!鬼手!”赵细烛顶着风大声喊叫,在滩里奔走着。风扫起的枯枝败叶在汇涌向一处干涸的河床。他向干河床跑去。
刚要下干河床,赵细烛吓了一大跳:乱石上,卧着一具马的白骨和一辆破烂散架的马车!赵细烛走近马骨和破车,吃惊地看着。大风吹来的沙子在马骨上流动,低矮的灌木从马骨和破车的缝隙间生长着,摇颤着尖利的针刺。赵细烛默默地蹲下身,从破车边的砂石里抽出了一块黑漆斑驳的车牌,抹去牌上的积沙,露出了金红色的字迹,依稀可辨“马政司粮车”一行字。
“是朝廷的马粮车?”赵细烛猛地抬起脸,失声道。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倾翻的马车——拉着马粮的马车在河堤上突然翻倒,马和车滚下河去……黑豆和草料漂浮在水上……河水退尽,河床裸露,马骨与车骸形如化石……
赵细烛看着手里的车牌,发起呆来。他双膝跪在地上,用木头车牌当工具,在破马车边用力刨起了坑。突然,他停下手,回过脸来。
鬼手站在他身后!
“你去哪了?”赵细烛问。
“找地图去了!”
“找到了么?”
“没有!”鬼手道,“赵细烛!别找了,这么大的风,别说一块羊皮,就是一头羊也早刮得不知去向了!”
赵细烛不再理她,继续刨起来。
“这不是马骨头么?”鬼手打量着赵细烛身边,吃惊地道,“还是一匹拉车的马?”赵细烛一声不吭,用力刨着坑。鬼手问:“刨坑干什么?”
“把马骨头埋了。”赵细烛道,“我赵细烛好像是替马活着的,命中注定要替马干活。”鬼手道:“我问你,世上任何事都会有暗示,你相信么?”
赵细烛摇了摇头:“不信。”
“可我信。”
“你是说,这马骨头,暗示了什么东西?”
“咱们要走的山谷叫无灯谷,对么?”
赵细烛点头。鬼手道:“无灯的意思就是黑暗,对么?”
赵细烛点头。
鬼手道:“黑暗的意思就着死亡,对么?”
赵细烛点头。
鬼手道:“你被一张古老的羊皮地图引到了一个通向死亡的山谷,是为了找一匹马,对么?”
赵细烛点头。
鬼手道:“一阵大风把那张古老的羊皮地图吹走,于是,你就被引到了这条干涸的河床,让你看到了一具马的骨头,对么?”
赵细烛又点点头。
鬼手道:“这么连起来想,你就不会不明白,你在这儿碰到的一切,都在暗示着一个字!”
“一个字?”赵细烛问,“什么字?”
鬼手道:“死。”赵细烛停下了手,脸灰白起来。大风卷动着他的外衣叭叭地作响。好一会,他对鬼手道:“要是我不怕死,你说的这个暗示……还会应验么?”
“在你身上不应验,就会在另个人身上应验。”鬼手道。
“这个人是谁?”
“是我。”
“为什么是你?”
“因为我和你在一起!”
半个时辰后,两人走在了干河床的荒滩上。赵细烛快步走在前面,脸上满是尘土:“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鬼手道:“我该怎么走?”
“我送你回那个小镇!”
“然后呢?”
“然后你就找到跳跳爷,回天桥演你的木偶戏!”
“我要不是不想走呢?”
“那你就找一个不会死的人作伴!”
“赵细烛!”鬼手一把抓住赵细烛的衣领,“你给我站住!”赵细烛重重地推开鬼手的手,大声吼道:“不要再说了!在你眼里,我已经不是活人了!你不要再跟死人在一起!你走!走!走得越远越好!”
鬼手吃惊地看着赵细烛:“你也会发火?”“谁都会发火!赵公公说,那年宫里有个太监,从来没有对人大声说过一句话,可有一天他扫地的时候,身上就起火了,把他自己和一把扫帚都烧成了灰!”“那是他遭了雷击!”鬼手道:“其实,你只有在发火的时候,才像个男人。往后,你有火,就发出来,不要闷在肚里,你已经不是宫里的太监了,想说什么,想骂什么,想哭想笑,都没有人再管你了。我的话,你记住了么?”赵细烛不作声。鬼手道:“好吧,我走,现在就走!刚才这几句话,就算是我留给你的赠言吧,记住了么?”赵细烛点了下头:“记住了。”鬼手道:“我走了以后,你要是找到汗血马,就给我捎个信,也好让我替你高兴。”赵细烛的眼睛一红:“这话也记住了。”鬼手道:“我走了以后,你一路上要多保重。”“你也要……保重!”“我走了以后,你不要再把自己当太监了,把腰里的尿筒子扔了,把胡子留起来,像像样样做个男人。”
“你……你真的看出来了?”
“我知道,一个做惯了太监的人,让他重新回头做男人,那是很难的事。可你,本来就是个男人,你不该再想着自己是太监,不该怕自己是男人!”
“我……我真的是太监!”赵细烛道。
“那好吧!既然你陷在太监的阴影里走不出来,我也不再多说了。我是女人,你知道要对一个男人说这种事,多难!”鬼手游移着自己的目光。赵细烛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可是我怎么才能证明……证明我是男人?”
鬼手道:“这是你自己的事!如果我是你,就把身子一光,大声喊:‘都来看!我是男人!不是太监!’只要这么一喊,你就回到男人的行列里来了!”
“可我……可我……”
“别为难自己了!迟早有一天,你会这么做的!还有别的话对我说么?”
“没了。”
鬼手顶着风,快步离去了。
赵细烛揉着吹进眼睛的沙子,目送着鬼手。他正要转身,鬼手又跑了回来。
鬼手大声问:“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让我走?”
赵细烛道:“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个死字,没有把汗血马送到天山,我不想死。”
鬼手道:“你可以不信我的话。”
“你是演汗血宝马的,我是送汗血宝马的,我和你走到了一起,这好像老天有意安排下的。我已经觉着,我和你,都像是为汗血宝马活着的人!所以,你的每句话,我都不能不信。”
鬼手在大风里看着赵细烛,看了好一会,这才往来路走去。赵细烛抬起了脸,看着鬼手远去,蓄在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涌流了出来。他说不清这泪是为自己流的,还是为宝儿流的,抑或是为离去的鬼手流的?
风刮得迷人眼目。他突然大声喊:“鬼手!我还能看到你演的《汗血宝马》么?”鬼手没有回答,越走越快。
赵细烛从地上拾回扔掉的木头车牌,重又走下干河床。他的两只手抓着木头车牌在用力刨着,刨出了一个大坑,把马骨埋了下去,合上了砂石,一屁股坐倒,大口喘着气。
他起身抱了块石头靠在土堆旁,算是马的墓碑。
突然,他从刨空的破车下发现了什么,急忙趴在地上,抽去一根根朽烂的车木,把一只残缺的车轮也从砂石堆里拖出来,把胳膊伸了下去,摸索起来。
他摸到了一条人的手骨,用力往处一拉,手骨抽了出来,手骨上套着一副铜护腕,拳曲的手指间握着一支锈蚀了的铁剑。他把手骨放下,再往下摸去,摸出了几片没有完全腐烂的铠甲和一截铁链子,用力将铁链子拖出,“哐啷”一声,铁链断了,一只连着铁链的铜皮盒被拉了出来。
铜皮盒已经朽烂不堪,盒上的小锁也已半开。赵细烛将锁取下,撕开发粘的绿色铜皮,露出了一只四四方方的像砚台一般大小的紫檀木盒。
赵细烛一脸惊奇,忙用袖子将木盒上的锈铜皮和尘土擦去,打开了木盒盖。盒里放着一块折成四方的黄缎子。赵细烛小心地把黄缎子取出,迟疑了一下,将黄缎打开。他的脸一下惊呆了。黄缎上绣着两条龙,正中赫然两个红字:“圣旨”!
风在劲刮,将河床里长着的灌木丛刮得虬枝乱摇。赵细烛手里紧紧抓着黄缎圣旨,看了起来。圣旨上的字迹大多还认得出,他小声地念读起来:
“着马政司赴天马栏子办差司官……传旨:查同治年间侵贪马乾银及盗卖马粮之罪官……一百六十二人,流放天马栏子已历时五年十年不等……马政为兴国之首要,本不可轻逭……念彼日夜以修筑马房为工,日照月洗,确滋恤马惜国之心……着令全数特赦归籍,所筑马房,交与兵部车马清吏司掌管,以裕戎备……一并告知甘肃、甘州、凉州、西宁、肃州等地马场,若有马匹倒毙,须将马耳马尾割回呈验,不许隐匿不报,照常支领草料……钦此!光绪元年十月八日。”
“光绪元年?”赵细烛抬起脸,曲指算了一下,失声,“这道圣旨,已有五十年了?”
“五十年家国,不就烟云一瞬么?”身后传来鬼手的笑声。
赵细烛急忙回身:“你没走?”
鬼手站在大风里,背着手笑盈盈地道:“你真以为我会走?”
赵细烛看着鬼手,脸上渐渐笑起来:“我应该想到,没有找到羊皮地图,你不会走!把背着的手转过来,图一定在你手里!”
鬼手把手抬起,果然,手里拿着那张羊皮地图!
“你是怎么找到的?”赵细烛惊喜地问道。
鬼手道:“要是我告诉你,地图从一开始就没有丢,你信么?”
赵细烛道:“不信,我是看着它被风吹跑的。”
鬼手笑道:“吹跑的只是我的围脖。你回头看看,那树枝上挂着的,是什么?”
赵细烛回脸看去,一棵小树上,一块白布围巾在风里飘着。
“咴咴咴咴!”宝儿受了惊,在卷地大风中猛地抬起前蹄,发出令人心悸的长嘶,疯了似的腾跳起来!
风车和风筝紧紧牵着缰绳,两个人的身子都被甩得东跌西倒。
风车朝四周看去,除了风声,什么动静也没有。
“宝儿!什么东西吓着你了?”风车大声喊问。
宝儿嘶鸣不止,努着眼睛,啮咬着皮缰。
风筝急声:“宝儿是要走!抓紧皮缰!抓紧!”
可已经来不及了,宝儿猛地跳起一丈多高,从风车手里挣脱了缰绳,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叫,敏捷地转过身,四蹄扬起,白鬃怒卷,向着远处大山的暗影狂奔而去!
“宝儿——!回来——!”风车和风筝几乎是同时叫喊起来。
宝儿像射出的剑,舒展着长长的白尾,仿佛要撞向那巨大的山影似的急奔不止。
风筝骑上了魏老板,风车骑上花马,两姐妹向着宝儿追去。
山谷狭道上,金袋子牵着黄毛老马,在弯弯曲曲的山谷里走着,马蹄下皆是滚滚乱石。这条长长的谷道,还只是通往无灯谷的咽喉,只有穿过了这儿,才算是到达了无灯谷的谷口。然而,尚未进谷就已经是险相环生,一块大滚石从崖上落下,擦着人和马的身子滚过,跌入悬崖。
金袋子牵着马躲闪着,在一块块像史前巨蛋般的大石间绕来绕去,往深谷里走去。远远看去,暗黝黝的无灯谷谷口像一个巨大的黑色兽口,大张着,像是在等待着吞噬进谷的一切生灵。他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响起。抬头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