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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请去演戏,偏偏被麻大帅请去演戏呢?你怎么不想想,正是这个从麻大帅那儿混了一趟的鬼手,又出现在你的身旁?赵细烛,连你也没想到吧?跟在你身边的这个女人,竟也是个要夺汗血马的人!”
“风车!”赵细烛打断了风车的话,“你可以不信这世上的任何人,可你不能不信鬼手。她决不是个想夺汗血马的人!”
风车道:“你真相信了她?”
赵细烛道:“是的!我相信她不会夺汗血马!”
风车道:“你疯了!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想夺汗血马,为什么她不会呢?”
赵细烛道:“我不相信一个演《汗血宝马》戏的人,会夺汗血宝马。你没看过她演的戏,她在唱汗血宝马被人夺走的那一段时,她是哭着唱的。一个会为汗血宝马哭的人,会夺汗血宝马么?”
两人抱着草袋走出了棚子。
风车道:“赵细烛!你在宫里的时候碰过女人么?”
赵细烛不说话。
风车道:“看你也不像碰过。记住一句老古话:歹毒妇人心!”
“好一个歹毒妇人心!”鬼手在修理着自己的指甲,笑了,“风车,你真要是觉得我鬼手也是来夺汗血宝马的,那你就想错了。好吧,既然你不需要我和你们一同上路,那我就放单吧!”没等风车和赵细烛开口,鬼手已骑上了黄马,一溜烟离去了。
赵细烛想喊,风车抓起一把草,一下塞进了他的嘴里。
“哈哈哈哈……”牛车上的曲宝蟠大笑起来。
风车猛地看向曲宝蟠:“你笑什么?”
曲宝蟠道:“我笑你们这帮乌合之众,怎么配和天下无双的汗血宝马在一起!”
也许是这句话刺中了要害,风车和赵细烛都沉默下来。牛车在乱石上又缓缓驶动。风车和赵细烛一前一后走在牛车旁,两人谁也不说话。
鬼手的离去,显然给两人的心里都投下了不安的阴影。
傍晚,牛车的轴磨坏了,不得不又停下,风车和赵细烛在溪河边的砂石滩上打起了一堆篝火。赵细烛看着四周,道:“要是白袍人再帮咱们,好有多好。”
风车道:“死心吧,谁会来这鬼地方帮咱们?”说罢,把一支手枪和一把刀手扔给赵细烛,“我可要睡觉了,你守着曲宝蟠,别让他逃了!”
赵细烛一手握枪,一手拿刀,苦笑起来。
雨后,通往小镇的泥路一片泥泞。在这条通向镇子的路面上,挤满了运货载物的驴马车辆和去镇里赶集的行人。
豆壳儿骑着马也在挤行着。
“前面怎么了?”从车窗里探出一颗油亮亮的大脑袋来。
仆人道:“回老爷话,镇口设上卡子了,挨个检查行人哩,听说是贴出了照子,抓一个放火烧楼的逃犯!”
“倒霉!”轿里老爷放下了车帘。
豆壳儿默默地听着,从内衣袋里取出墨晶眼镜戴上。
人和车像潮水似的推着豆壳儿往前移动着。他想离开已经不可能了,人和马都被挤在路中间,他只能往前走。
泥路边,鬼手骑着马,戴着一顶垂着黑纱帘的篾帽,在看着豆壳儿。
镇口卡子前的芦棚墙上,贴着一张显眼的通缉令,上面绘着豆壳儿的人像。进镇的行人和车马排成了长队,在芦棚着接受着警察的“验相”,棚边,五六个挎枪的士兵在走动着。
豆壳儿下了马,在人堆里脸色苍白地寻找着脱身的办法。芦棚前一片嘈杂,过了卡的人和车朝镇里涌去。豆壳儿快走近芦棚了,他盯着通缉令上自己的肖像看了一会,从墨镜里收回目光,突然摘下墨镜,捞起了身边那辆马车的帘子,钻了进去。
坐在车厢里的老爷是个胖子,被突然钻起来的一个“女子”吓了一跳。
豆壳儿白净秀美的脸上露出极媚的笑容,用女子般的甜娇的声音嗔道:“哎哟!是张老爷呀!几天不见,您怎么又长肉了?”
胖老爷一怔:“你是……”豆壳儿在“张老爷”的肥腮上拧了一把:“我是春红楼的香香,您忘了?那回,您酒喝大了,还吐了香香一怀哩!”胖老爷糊涂了,想了起来,脸上渐渐绽出笑来,道:“记起来了,那日你穿的是可是水红色的袄子,葱绿色的裤子,老爷我还替你做了两句诗哩!”打量着豆壳儿的脸,“几日不见,你像是又长漂亮了!”
豆壳儿往胖老爷的怀里一偎,道:“有老爷您宠着,香香能不越长越漂亮么?”
胖老爷大乐,抚着豆壳儿的脸,一脸淫笑:“小宝贝,你这是去哪?”
豆壳儿道:“这不是去看俺爹么?俺爹吸水烟没剔干净烟竿子,把烟虫给吸进肺里去了,咳了好多天血痰哩。这不,回家给他老人家请郎中去。”
马车被拦住,警察把车门推开,摆着手喊:“下来!验脸!”
车内,胖老爷怀里抱着豆壳儿,紫红着肥脸道:“怎么了?镇上开缎子行的八爷也认不出来了?”那警察打量了一下胖老爷,忙笑道:“哟,八爷!叨扰!谁不认得您八爷,那就不是长着人眼了。可咱弟兄也是行公事,过往的行人莫管眼熟眼生,都得过一遍眼。能让八爷搂着的这个人转过脸来么?”
八爷问:“捕的是谁?”
警察道:“是个烧了九春院的小相公,叫豆壳儿。”
“豆壳儿?”八爷笑嘴一咧,“雅身俗名,想必是个好身子相公。怎么,想瞅瞅八爷的相好?”
警察笑:“要不是行公事,像咱们这干小警察的,哪敢瞅您八爷怀里的小娇娘?”
“香香,”八爷对豆壳儿道,“把美人脸给二位爷瞅瞅,馋死他俩!”豆壳儿娇滴滴地回过粉脸,小红嘴轻轻一弯,眼风一丢,露出个媚得死人的笑靥。
二警察看得呆了,八爷哈哈笑起来。警察忙欠了欠身,帮着关上车门,道:“八爷请!”
马车过了卡子,向着镇里驶去。
豆壳儿推开了八爷的肥手,笑道:“停车,我可得下了。”
八爷道:“怎么?不跟八爷回府上乐乐去?”
豆壳儿道:“香香可不敢,八爷府上的大太太、二太太,可都是如狼似虎的,香香怕被吃了哩!”
八爷道:“这倒也是。要不,八爷和你在这马车里乐乐?”没等豆壳儿开口,八爷的手已经往豆壳儿的身上乱摸起来。
“你?”八爷的脸突然一怔,抬起自己的手,仿佛在怀疑自己的手似的,“你是……男人?”
豆壳儿的脸惨白起来。八爷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推开豆壳儿,惊声道:“你……你就是那个纵火烧了九春院的……豆、豆壳儿?”
豆壳儿发出一声寒彻人骨的冷笑。八爷猛地从腰里摸出了手枪,对准了豆壳儿的胸口:“下车!他奶奶的!想骗八爷?还嫩着点!下车,去卡子边见警察去!”
豆壳儿抬起左手,用一根细白如葱的手指轻轻拨开八爷的手枪,笑道:“八爷,有一条路,叫黄泉路,在那条路上走着的人,可不兴玩枪,只兴玩刀。”他的话音刚落,右手握着的尖刀已经捅进了八爷的肥肚。
一股紫血淌在了车板上。
“停车!”豆壳儿对着车门外喊。
马车停下,豆壳儿从车里不慌不忙地走了下来,故意对着车内大声道:“八爷,路上走好!香香等您哪!”
车门关上,马车继续往镇里驶去。豆壳儿匆匆朝一条小路走去。
马车驶过的路面上,淋下了一溜紫血。猛地有路人喊起来:“血!血!马车淌血了!”马车停了下来,路人围上。
豆壳儿快步奔进一条胡同。只一会儿,他听见身后响起了警察的吹哨声,赶车的车夫大声喊:“往胡同里跑去了!快追哪!”
胡同里,豆壳儿奔跑着。身后,几个端长枪的警察边追边喊:“停下!停下!不停就开枪了!”豆壳儿快步往前奔跑。“叭!叭叭!”枪声在胡同里响起。
豆壳儿看见前面胡同口也奔出了警察,急忙向另一条小胡同拐去。警察穷追不舍。胡同细长如肠,豆壳儿奔跑得气喘咻咻。他突然停住了步,面前是条死胡同!警察的喊声越来越近。豆壳儿一脸绝望,缓缓回过了身,把背靠在了墙上,闭上了眼睛。
一阵马蹄声骤然响起,从一条交叉着的胡同里,驰着了一个身穿束腰紧身戏服的女子,对着豆壳儿大声喊:“快过来!”
来人是鬼手。
豆壳儿睁开了眼,见骑马的人在喊他,愣了一下,向马奔去,利索地跨上了马背。鬼手掉过马首,朝着来路驰去。
身后,追赶上来的警察开起了枪,子弹在石板路上、石墙上呼啸。
镇外乡路上,鬼手策着马驰来,身后坐着豆壳儿。“你是谁?”豆壳儿大声问。鬼手道:“你看我像谁?”
“看你打扮,像个戏子。”
“你说对了,我是演傀儡戏的。”
“为什么救我?”
“问你自己。”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问你的脸。”
豆壳儿笑了:“因为我长得漂亮,所以你就救我了?”
鬼手道:“一朵花儿,不该在刚开瓣的时候就死了。”
“你是怜香惜玉才救我的?”
鬼手停住了马,道:“下马。”豆壳儿下了马,用水汪汪的夺人心魄的目光看着鬼手。鬼手看着豆壳儿的脸:“来自风尘之地?”豆壳儿没回答。鬼手一笑:“其实,乱世之中,只有风尘之地才不是血腥之地。走吧,过了前面这个村,就是大路了。”
豆壳儿道:“不想知道我的来历么?”
鬼手一笑:“不想。”
“为什么?”
“因为你未必会告诉我。”
豆壳儿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谢你救我一命!”朝鬼手盯视了一会,转身向村子走去。“等等!”鬼手喊道,“带着车马钱么?”豆壳回过身来,摇了摇头。
鬼手从袋里取出两个银元,扔在了豆壳儿面前。
豆壳儿拾起银元,又盯视了鬼手一眼,回身走向村子。鬼手默默地目送着,在心里暗自道:“这个心狠手辣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下不了杀他的决心……”
鬼手的眼睛痛苦地眯了起来。
早晨,赵细烛牵着宝儿在溪河边饮水,风车牵着魏老板过来,往水囊里灌水。赵细烛道:“白袍人也真奇怪,想着他来的时候他不来了,不想着他来的时候他就会来。”
风车道:“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是谁?”
“没有。”
“他也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要救汗血马?”
“没有。”
“他到底是谁呢?”
“我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可能就是鬼手。”
“鬼手?”风车笑了:“你是说,那个演傀儡戏的女人就是救汗血马的白袍人?”赵细烛道:“自从我和鬼手在一起后,她每次不见人影了,那白袍人就出现了。我想,白袍人可能就是她,她可能就是白袍人。”
风车道:“鬼手是女人,可那个白袍人却是个男人。”
“你怎么知道这人是个男人?”
“他说话的声音是男人。”
“我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母鸡,有一天这只母鸡竟然像公鸡一样打鸣了。既然母鸡会学公鸡打鸣,为什么女人就不会学男人说话呢?”
“你真会比喻!”风车嘲笑道,“你怎么不说你这个太监也会变回去,变成个男人了呢?”“你!”赵细烛的脸苍白了,看着风车。风车笑起来,在赵细烛的肩上重重拍了一下:“你要是变回了男人,我就嫁给你做老婆!”说罢,对着宝儿道,“宝儿,你说是么?”
宝儿在水里抬起了脸。
风车笑着,拎着水囊、牵着魏老板走了。赵细烛垂着脸,看着水里自己的影子,满脸痛苦。宝儿的影子也在水里。渐渐的,赵细烛仿佛觉得宝儿和他在说着话。
宝儿对着水里赵细烛的影子道:“我看得出,你不是太监。”
赵细烛道:“你怎么知道?”
宝儿道:“如果你是太监,你就不会难过了。我早就发现了,每回有人说你是太监,你心里就像有刀刺着似的。”
赵细烛打了个寒噤,猛地抬起脸,问着宝儿:“你又和我说话了,是么?”
宝儿默默地看着他。
赵细烛一笑:“宝儿,说真的,和你在一起,我老觉得在和你说着话。你说,我是怎么了?”
宝儿把脸蹭了蹭赵细烛的脸。赵细烛拍拍汗血马的颈,道:“这多年,我当着的,就是太监。这名份,谁能替我改了呢?”他从腰间取出那截“尿筒子”,在宝儿面前摆了摆,“这就是我用来解小手的家什,这就是太监的命根子。”
宝儿合上了眼帘。
“可我恨它!”赵细烛说着,看了看“尿筒子”,抬手要摔。他的手举着,迟疑不定。好一会,他气馁了,垂下了手臂,把“尿筒子”挂回腰间,让自己镇静下来,牵上宝儿往石滩上走去。
风车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托着腮,好奇地看着赵细烛刚才的举动,禁不住掩嘴笑了。
牛车的木轮子又在乱石上隆隆前行。
风车骑着魏老板,赶着牛车往前走着,赵细烛牵着宝儿跟在一旁。不远处,是无灯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