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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踉踉跄跄地迎着黄河的涛声走去。
她爬上了一块大岩石。
留在她身后的是一道弯弯曲曲的鲜血。
黄河的波涛如雷吼鸣。
鬼手仰起脸,看向苍天,铜青色的太阳发着刺目的光亮。
鬼手向着黄河的波涛扑去!
石坑边,豆壳儿大喊一声:“鬼手——!”他向着黄河边狂奔。
五个黑衣杀手在默默地看着他。
豆壳儿爬上大岩石,对着黄河狂声大喊:“鬼手——!”
回答他的是奔滚剽急的波涛!豆壳儿重重打着岩石,放声大哭。突然,一排猝然响起的枪声惊醒了他,他在岩石上撑起身,往身后看去。
他顿时震惊了!
石坑边,五匹马的马背上,已经没有了人,那五个黑衣杀手全都倒在了乱石上!
光秃秃的岩坡上,站着两匹马,骑在马上的是金袋子和赵细烛。
金袋子和赵细烛握着的手枪在冒着缕缕青烟。
不远处的长灌木的土坡上,也站着两匹马,骑在马上的是白玉楼和邱雨浓。
白玉楼和邱雨浓握着的手枪也在冒着缕缕青烟。
金袋子和赵细烛看着不远处岩坡上站着的白玉楼和邱雨浓。显然,他们已经发现,对方在与自己完成着同一件事。
白玉楼和邱雨浓看着不远处土坡上站着的金袋子和赵细烛。显然,他们也已经发现,正是双方的齐心合力,才使那五个杀手没有还手之力。
白玉楼把手枪插回枪套,一脸沉痛:“白袍人还是死了。”
邱雨浓道:“不,她没有死。”
白玉楼道:“你是说,她没死?”
邱雨浓道:“不见死尸,不入死册,这是军人的规矩!”说罢,他掉转马头,向坡下驰去。
白玉楼看了不远处的金袋子和赵细烛一眼,也策马驰下了坡。
岩坡上,金袋子在阳光下眯着眼,看着离去的邱雨浓和白玉楼,自语道:“没想到,他俩会是我们的朋友。”
赵细烛道:“看来,我们误会他们了。”
金袋子道:“我真得很奇怪,在汗血宝马身边,成为朋友的人竟会越来越多。先是风车风筝两姐妹、我金袋子、布无缝、莫瘦剑和七位镖师,再就是你赵细烛、赵万鞋、灯草他们,再就是鬼手、白玉楼、邱雨浓,还有那个受了伤的跳跳爷,这么多人,本来都是陌路之客,可竟然为一匹马聚在了一起,都成为了朋友。”
蹲在马鞍上的巧妹子拍打起金袋子的后背。
金袋子道:“对了,还有巧妹子,还有我的瞎眼老马,还有魏老板,还有我们骑着的马,它们都是汗血马的最忠诚的朋友。”
赵细烛道:“还应该加上索望驿。”
金袋子道:“是的,还有索望驿。要是没有他,这么多人不会走到一块来。”
赵细烛的眼睛望向黄河。金袋子看了看赵细烛:“你一定是在想,鬼手还会不会活?”
赵细烛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金袋子道,“我在问你,鬼手到底还活不活着?”
赵细烛仍没有回答。金袋子硬着牙帮,握枪的手抬了起来,对准了不远处黄河边的那块高岩上站着的豆壳儿。
高高的岩顶上站着豆壳儿,劲烈的河风吹得他像一株细弱的树。他的眼睛也在阳光里眯着,在默默地望着金袋子和赵细烛。
显然,他在等待他们两人开枪!
金袋子的手枪准星瞄准了豆壳儿的眉心。他的皲裂着血口子的手指扣着板机,渐渐收拢。
“砰!”枪响了。
就在枪响的一刹那,金袋子的手被赵细烛推开了,射出的子弹擦着豆壳儿的脑袋飞过。金袋子猛地回脸,阴沉下脸看着赵细烛:“你不想让他死?”
“他不该死。”
“为什么?”
“如果他该死,杀他的应该是鬼手。鬼手之所以没有杀他,一定是因为他不该杀。”
金袋子咆哮:“可他杀了鬼手!”
赵细烛的声音却平静着:“如果他不配再活在这个世上,杀他的人也不该是你。”
“你是说,会有人来杀他的?”
“是的,这个杀他的人,不会是别人,而是鬼手。”
“可是鬼手已经死了!”
“不,我不相信鬼手会死。她是马的精灵。这世上,变成了精灵的人,是不会死的。”
金袋子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一把抓住赵细烛的双肩,摇着,大声道:“我等着的,就是你的这句话。鬼手不会死,她不会死!”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同勒过马首,策马驰向黄河边。两人看着奔腾呼啸的黄河水,大声喊:“鬼手——!鬼手——!”
他们的声音在河谷里回荡。
黄河边更险峻的绝壁上,赵细烛、金袋子、风车、风筝、跳跳爷站在绝壁上,对着黄河高声喊:“鬼手——!鬼手——!鬼手——!”
汗血马对着河面一声声长嘶。
人和马的呼唤声被波涛传递得很远很远。
河面上浊浪在一个个地打着漩涡,流向远方。人和马的眼里含着泪,久久地望着河面。突然,汗血马挣脱了缰绳,沿着乱石嶙峋的河岸来回奔走着、张望着、嘶喊着!“宝儿!”风车和风筝大声喊。
“别喊它,”赵细烛道,“它在找鬼手!”
跳跳爷的眼里涌出泪来。
金袋子看了看跳跳爷:“你哭什么?”
跳跳爷道:“我哭我自己!我跳跳爷……不如马!”他拄着木拐,边颠走着边对着黄河的波浪狂声大喊道:“鬼手——!你要是还活着,就从水里浮起来吧!宝儿来驮你了——!”
硝烟未散的石坑前,豆壳儿又恢复了他平日的那种近乎冷酷的沉静表情,默默地站在那五具躺在地上的黑衣杀手的尸体旁。他拾起了一支长枪,对着这五具尸体连开了五枪。
“喀”地一声,他退出了打空的子弹盒。
他从地上拾起一个装满子弹的弹盒,重重地压进弹仓,骑上了马,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亮,向着金袋子他们驰去的方向策马驰去。
黄河边,白玉楼和邱雨浓骑马走着。
白玉楼道:“这一切,真让人不敢相信。”
邱雨浓道:“鬼手就是那个白袍人,我并没有吃惊,我吃惊的是那个叫豆壳儿的人。没想到,豆壳儿竟会是杀鬼手的人。”
“前几天我还在说,一定会有一个夺汗血马的人隐藏着,现在看来,我没有说错,这个人就是豆壳儿。”
“刚才,你为什么不把他打死?”
“我不会杀一个正在放声悲哭的男人。”
“他的哭声让你动了恻隐之心?”
“我听得出,他是真心在哭。他一定是为自己的那一刀后悔了。”
“我一直认为,一个买卖军火的女人,一定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可现在才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金袋子他们一定会杀了豆壳儿。”
“不会。”
“为什么?”
“既然鬼手没有杀他,他们也不会杀他。”
“这么说,豆壳儿还会继续做他没有做完的事?”
“我想他会的。他的内心,已是一座坟墓,阳光射不进的坟墓。”
五马滩,五马分尸之滩。这是自古传下的地名,史书无记而残碑犹存。
一只苍鹰在低低地盘旋,盘旋在一块斜立在荒草丛中的巨大残碑上。
鹰羽掠过之处,是一片隆着一个个石丘的开阔地,像刀斧砍削过的石丘狰狞地裸露着秃石,在那连接着犬牙般山峦之处,是一道绵延数里的悬崖。
苍鹰突然发现了什么,在悬崖边一仄大翼,顿时消失了。
远远的,走来了赵细烛一行。
乱石丘之间,赵细烛牵着汗血马走着,马的眼睑下全是泪痕。
金袋子、风车、风筝、跳跳爷牵着马,行走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滩地里。
黄河的涛声已被远处耸立的高山隔断,天色在渐渐暗下,开阔地静得出奇,只有马蹄声在得得地响着。一行人四处打量着,走得格外小心。
“怎么这么安静?”风筝道,“连鸟的声音都没有?”
风车道:“越安静的地方越不是好地方。”
风筝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风车道:“细烛,你不是有地图么?打开看看。”
赵细烛从怀里摸出了羊皮地图,手指在地图上划着,停在了写有“五马滩”三个字的一个红圆圈上。
“这儿是五马滩。”赵细烛道。
“五马滩?”金袋子突然失声。
五个人抬头看去,直见乱草间倒着的残碑,碑上果然刻着“五马滩”三个古字。碑上已是爬满了藤蔓,像人的手背之筋。
五个人牵着马走在这像坟地般寂静的滩地中。
风筝推了推金袋子:“金爷,这五马滩不会像无灯谷一样,无路可走吧?”
“怕的不是无路可走,而是无人可活。”金袋子的声音有些异样,眼睛在警觉地四顾着,他肩头的巧妹子也在东张西望。
“无人可活?”风车惊声,“什么意思?”
跳跳爷笑道:“这意思就是,咱们全都得死在这儿。”
“全死在这儿?”风筝道,“莫非这儿是阎王殿?”
金袋子道:“比阎王殿好不了多少。”
赵细烛道:“金爷,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金袋子道:“跑马帮的都知道一句话:‘进了五马滩,去吃阎王饭’,想必是再回头也难了。”
一声长长的枭声传来,五个人都吓了一跳。
白玉楼和邱雨浓也进入了五马滩的地界。
邱雨浓见到了什么,跳下马,用手指插进地上的几堆马粪,脸色突然一变。
白玉楼问道:“又发现什么了?”
“这几堆新鲜马粪,有凉的,也有热的。”邱雨浓道。
“这说明,至少已经有两拨人进了滩地。”
“除了赵细烛一行,还会有谁呢?”
“当然是曲宝蟠。”白玉楼笑了笑,“看来,大家都在要这里最后摊牌了。”
邱雨浓道:“是的,摊牌的时候快到了。”
白玉楼道:“我在想,我和你经历着的,也许是你我一生中最有意思的传奇。”
“可谁也料不到这个传奇的结局。”
“我有感觉,很快就会有结局了。”
五马滩的日光愈来愈惨白。赵细烛一行人正准备退出开阔地,猛地听到了什么声音。金袋子迅速将手往腰后的手枪摸去。
“放下手!”从石崖上传来了一个男人的重喝声。
金袋子的手垂下了,抬脸朝一处石丘看去,脸色一下重了。
赵细烛、风车、风筝、跳跳爷也闻声抬脸,脸也像金袋子一样沉重起来。不远处的一块突兀的大石上,站着拎着长枪的曲宝蟠!
曲宝蟠冷声一笑:“久违了!无灯谷一别,本以为是无缘再谋面了,可没想到,竟会在黄河边的五马滩又见到了诸位!”
风车大声道:“曲王爷,你没死?”
曲宝蟠:“这就是废话了!自古以来,还没有人敢在五马滩说废话!——各位或许还不知道,这五马滩,之所以取名叫五马滩,是因为自古以来,这儿就是五马分尸的地方!”
“五马分尸?”跳跳爷笑了,“这活儿我见识过!”
“喀嚓”一声,曲宝蟠的长枪推上了子弹,哈哈大笑道:“听着!你们已经进入了本王爷布下的天罡雷阵!在你们身边,已是布满了炸雷,只要本帅愿意,抬手放上一枪,你们就连人带马炸上天了!——听好了!此时,你们唯一的生路就是:留下汗血马,退出五马滩!”
跳跳爷突然大声骂道:“曲宝蟠!你这狗东西!你就是骑上了汗血马,也得摔死!”曲宝蟠笑了:“好个跳跳爷!你和麻大帅签的合同,可是黑字白字。你如今背叛了麻大帅,那就别怪自己命不好,落到了如今这个下场!”
风车和风筝的脸色惨白起来,拔出了手枪。
“都别急!”赵细烛的脸上淌着汗,暗声道,“谁也不要开枪!”
五个人护着汗血马,一步步向来路退去。
大石上,曲宝蟠对着乱石滩里的五个人狂声喊:“都别动!给我留下汗血马!谁再走动一步,本爷就开枪了!”
他对着远处的一个石堆抬起了枪口。
五个人停住了脚步,将汗血马团团护住。曲宝蟠狂声大喊:“都给我散开!把汗血马留下!都给我滚出五马滩去!”
五个人默默在站着,把汗血马围得更紧了。
曲宝蟠重又抬起枪口对准了石堆!
金袋子的头上滚下汗来。他知道,此时人和马的性命,都靠他金袋保全了。一股杀气渐渐从他的手腕间升起,一直逼向耳根。他一边看着曲宝蟠手里的枪,一边对身边的跳跳爷低声问道:“你相信这儿埋着炸药么?”
跳跳爷道:“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金袋子说着,悄悄把一支火统塞到跳跳爷手里,低声:“会使么?”
跳跳爷点了点头,接过了火统。赵细烛一把抓住了金袋子和跳跳爷的手腕,低声道:“谁都不要开枪!万一曲宝蟠真的埋了炸药,人和马都活不成了!”
跳跳爷道:“这是赌命!”
赵细烛道:“不,人命可赌,马命不可赌!咱们能走在一起,就是为了保全汗血马,谁也不要莽撞!”
风车道:“赵细烛说得对,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