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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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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河汉之间,隐隐有玉琼风华,星光幽闪之下,这高亘城墙上的两人,遗世独立,仿佛再无第三人可以溶入。

“你为何不问我,想起了什么前尘往事?”

半晌,晨露才打破了沉默。

“每个人心中,都自有丘壑,强行将它掀开又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在遗憾,”皇帝深深凝望着她,发自肺腑道:“我在遗憾,为何第一个遇见你的人不是我。”

晨露听完,仍是静默。她低下头,仿佛没有听见这一句,微颤的眼睫,将所有情绪都遮挡在外,有这一句就够了!

风越发大了,先是有些格外的清爽,渐渐的,如露水深浸一般,竟似凉意入骨了。

“是第一道秋风到了……”

晨露抬头望天,感受着凌空拂过的凉意,她微微低喃道。

皇帝脱下披风,替她仔细披上,手指尽处,又替她掠过鬓间的一缕乱发。他更无一言,只是从袖中取出那枝翠碧玉笛,凑到唇边。笛声呜咽,竟是晨露初次吹奏的那首,在这高耸城墙,声音清冷玄渺,在夜色中飘荡开来。

虽然曲调相同,皇帝吹来,却是多了一分尘世间的暖意。

这暖意悠远传去,渐渐沁入心中,让人的思弦,都轻轻松下。

彼此的眉眼,都在这夜色中朦胧,只有这笛声幽幽,仿佛在诉说心事。在幽幽笛声,夜已过了子时,这漫长的一日,悄然结束。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三十章

“舅舅素来骄横,吃了这个亏,必定不肯罢休。”

晨露着了件幽蓝纱衫,更映得皓腕如雪,她取了案上的小玺把玩,信手拂动着五色丝绦。

阳光透过下逐客令,照着这玉玺,瞧来通体剔透,只似一件精美绝伦的玩物。可它却是至高皇权的象征。

在世人口耳相传中,所谓的御玺大宝,乃是一方大印,受命于天,传延至汉时,王莽篡位,老太后王政君一怒之下,掷于地上,碎了一角,不得不以金补之。那样的御宝,一直是妥善珍藏的,遇到重大仪礼,如即位、立后、传嗣,才会取出盖上,平日里政务往来,一律只用皇帝的随身小玺便是。

小小的一颗,在她白皙指腕间流转生辉,炽日照下,竟隐隐有种妖异之感。她手中把玩着,听了皇帝的话,雪白面庞上掠过一道微笑道:“乡间俚语说,偷鸡不着蚀把米——襄王想要趁火打劫,反惹了一场晦气,也是活该。”

皇帝对这位阴森跋扈的舅舅半点好感欠奉,他望着桌上这份奏章,笑道:“平州和栾城那边,已成了战场了,舅舅千里奔袭,开初很是顺利。不过四弟虽然在逃亡路上,仍以密谕通知了手下府官,以平州城为中心,聚集了周边兵力,将襄王打得落花流水。”

他抑制不住心头的快意,畅快一笑,转头道:“你真是料事如神。”

“哪里,是襄王的贪婪害了他,他早知二王永世长存之事,却不愿意揭穿,就是想趁火打劫,吞并他们的封地,我事先熟悉了他的性子,便能料定他的作为。”

晨露静坐在椅子上,感受着窗外吹来的凉风,一身清爽。

“如今两虎相争,朝廷可算有了余地,棋路一下活了过来。”

她瞥了元祈一眼,淡淡说了句:“也不知太后是否知道襄王这件事。”

元祈闻言,眉心闪过一道阴霾道:“今日晨间,西华门有人私自夹带,转呈给慈宁宫的叶姑姑……”

他面色如常,只是瞳仁之中,深不可测,晨露心下雪亮,皇帝已是大怒。

她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原、太后与他,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一些信笺往来,也是寻常。”

“若是平常信笺就好了。”

元祈想起太后,心中又升起一种隐秘的念头,他眉头微颤,仿佛在忍耐什么,却终究叹息一声,说出了口——

“那日平王挟持太后,有人潜伏暗中,在一瞬出手相救,使得是一枚银针。”

“这不是静王惯用的吗?”

晨露想起宫人们含羞谈论过静王,道是他一贯以贵胄公子的模样出外冶游,一次在青楼中遭遇豪客袭扰,竟以一枚银针退敌,一时传为佳话。

元祈却断然摇头道:“我自小看惯了他的手法,招式虽然天马行空,却是掩不住的华丽眩目,而那日闪出的一针,沉稳老到,却有摧枯拉朽之势——静王比起他来,竟是望尘莫及。”

晨露目光闪烁,灼然生辉,一时也不便开口,只剩下元祈咬牙不语。

皇帝毕竟是万乘之尊,他揣测了一回,心中隐隐有了芥蒂,事关太后令名,却也不便再往下想,只得忍了怒火,转了个话题。

慈宁宫中,太后接了叶姑姑手中的秘笺,展开一看,已是怒色上涌,皎美容颜上一片煞白,紧咬了银牙,再无一言。

“主子?”

叶姑姑见她气得五色不正,吃了一惊,在旁瞥了几眼,这才看了个真切。

“竟会有这种事?!”

她近乎是惊叹了,襄王生就的鹰视狼顾模样,素来狡诈跋扈,从来只有他给人下绊子,没曾想,这次竟然阴沟里翻了船!

“咎由自取!”

太后发狠喃喃道,想起信上所写的,不由冷笑道:“还妄想吃了别人呢,这会子自己倒要担心了!”

她想起那日静王所说的,咬牙道:“这两个孽障勾搭在一起,也是鬼迷心窍!”

她沉吟着,径自唤着叶姑姑——

“请静王进宫一趟!”她声音镇定,却掩不住那份凛然。

叶姑姑有些惊惧不定,却还是领命去了。

“他也不知情,还是?”太后轻喃道,伏在榻上,心中狐疑更深。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蝉鸣

静王进入殿中时,连蝉鸣都稀稀落落的,有些力竭之感,他早已是心中有数,正敛容垂手,等待着太后的雷霆之怒。

“你和林邝,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太后声音已恢复了平静,倚在榻上,轻轻道。

“儿臣实在愚昧,一直以来,纸上谈兵,只以为舅舅大占上风,却没曾想,平王居然躲过了大索,千里远遁,回到了封邑……”

这些话,他在心中已经盘算圆满,此次说来,流畅无比。

他憾恨地叹气,暗地里想起平王,简直要扼腕长叹。

是谁,从自己属下那里劫走了平王?他又是如何出城的?

这着预备的棋子,被暗中的某人抢先使用了,襄王的处境,也就实在可虑了……

他揣测着,心中灵光一闪,好似抓住了什么,不由地蹙眉深恨。

太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见他一副迷惘,不似作伪,于是叹气道:“你们自诩为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好没计量!”

静王俯首称是,太后瞧着他驯服孝顺的模样,叹道:“论理我不是你亲生母亲……”

“母后这是要让我无地自容吗?”

静王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的头颅垂得更低了。

太后纤纤玉指轻抬,指了圆凳,示意他坐下,和颜悦色道:“我虽然不是你亲生母亲,却也实在差不多少了……你才在襁褓之中,惠妹妹便过身了,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大,眼睛好似两点黑葡萄,一闪闪的,只是对着人笑……”

她声音惆怅,想起这廿载岁月,心头也为之恻然。

静王听她提起生母,早已离座振衣,跪着恭听,他跪伏于地,听着太后回忆往事,眼泪已黯然而下。

太后谈到惠妃的时候,他身形颤动,黑发垂落而下,遮住了他眼中的冷戾怨毒。

他的手指,死死抠住脚下金夸,几乎拗断。

太后并无察觉,仍是絮絮谈起往事,温言道:“你虽不是我十月怀胎所生,我却一直把你当自己亲儿,你和祈儿之间,我总是偏袒你多些。”

“如今你长大了,主意也多了,我这老太婆的唠叨,也听不进去,跟着那些个狠心毒肠的厮混,有什么事也不来禀我知道——这是人子应有的孝道吗?”

太后缓缓说着,语气并不峻急,好似家中长辈的寻常埋怨,静王安静听着,已是汗流浃背。

“舅舅和我也是贪多求切,我与他并没有瞒着母后的意思……只是怕您心火虚热,惹起了病来……”

静王低泣道,想起生母惠妃,心中发恨,对太后的言辞,越发如糖似蜜。

“你们两个,被人做了圈套也不知道!”

太后恨恨道,听着窗外嘶哑的蝉声,扬声道:“如此聒噪,且去把它们取下。”

廊下有人应了,急忙而去,太后收敛了心中怒气,冷笑道:“这事从头就透着蹊跷……你且仔细想想!”

静王浑身一颤,想起城门由京营的孙铭管辖,又念及平王的离奇逃遁,一身冷意涌出,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咬牙笑道:“儿臣从皇兄身上,总算又学到一招!”

太后端起手中瓷盅,仿佛置若罔闻,只是凤眸微微眯起。

窗前有人影晃动——宫人们蹑手蹑脚,以丝网将知了粘下,嘶哑的叫声逐渐低了下来,太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抿了口乳酪,笑道:“这些小东西,平素也是可人的,但若要聒嗓着生事,我也就弃之无味了。”

静王细品着这话的滋味,又聊了几句,才告辞出宫。

“妖妇……”

他在廊下无声怒喝,面容因为愤怒和不甘,微微扭曲。

不几日,奏报如雪片一般,飞入朝廷中枢,两藩鏖战之下,都是却了真火,襄王偏狭跋扈,又调了一镇兵马来增援,平王更不知从哪取到了安王的信符,将他藩中的兵马调来,以求钳制敌手。

如此火拼数日,双方都是伤亡惨重,襄王毕竟老奸巨滑,猛一寻思,幡然惊觉自己的疏漏,于是老着脸皮,上表向朝廷陈情,道是自己为朝廷分忧谤,举兵讨伐乱臣贼子,如今遭遇小挫,还请速速增援云云。

他本以为皇帝深恨二藩,如今有人乐意代劳,虽也有逾越之嫌,但毕竟是同仇敌忾——

到时候自己殷勤赔罪,多做让步,也就是了,没曾想,表章上奏后,如泥牛入海,两三日都没有消息,这一日终于等来了明发邸报,林邝展开一读,气得双眼发黑——

“黄口小儿,竟敢如此辱我……欺人太甚!”

身旁师爷见他不住以指甲轻掐皇帝的批语,口中喃喃咒骂,也是惊惶异常。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进士

皇帝的批语异常沉痛,他对二藩之间的争斗表示惋痛,痛斥了这等偏狭妄为的行止——

这般居高临下的态度,竟是把朝廷置身事外,彻底逍遥了?!

“你且看看这句……‘诸王皆联之亲族,若有不平之事,尽可面呈上奏,如此剑走偏锋,横行不法,诚乃目无国法纲纪’——这话说说他那两个造反的弟弟也就罢了,居然把我也一笔扫进,黄口竖子着实可恶!”

林邝蔑笑着嘲讽,本来颇为端正的面容,因这忿恨而歪斜了。

“王爷不如修书一封,再去问问太后娘娘……”

“问她又有什么用——她只会怨怪我们,上次静王元祉被她一顿敲打,到现在还是惊魂未定呢——她毕竟是皇帝之母,有些事指望不上的!”

襄王颇为头疼道,讨不来大义名分和实际支援,饶是他狡诈阴险,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他咬牙思索一阵,绝然挥手道:“传我的命令,继续进攻——平王不过是青头小辈,他不会常胜的!”

他仿佛在对师爷说,又好似在劝服自己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藩属激战正酣,京城中气氛却并不紧张,平州和栾城之类,离京师太过遥远,百姓们当谈资咀嚼一顿,也就淡了下去。

皇帝看似逍遥,却是忙得脚不沾尘,是前线斥候监视的谍报,两日一次,便要禀他知道,一头忙着警戒战事,另一头,宫中也颇不安稳。

太后那日受了惊吓,夜来噩梦加剧,有几次白日恍惚,也如见鬼神,太医们束手无策,于是又请来龙虎山的玉虚道人,他焚表作法,又用了师传的桃木剑,冤孽似乎淡退,隔几日却又故态复萌。

紧接着,梅贵嫔那边,也常常遣人来请皇帝,一问起,却是她见道士驱鬼,心中悚栗,孕妇情绪不稳,往往要皇帝陪伴多时,才喜笑云霁。

她常在黄昏时候低泣,皇帝到时,那绣有交颈鸳鸯的红罗纱帐中,总是有一段雪白柔腻的玉臂露出,梅贵嫔平躺在榻上虽然钗横鬓乱,一枝满天星的金步摇颤巍巍晃动,见到皇帝,眼中总要发出使人怜爱的光芒来。

晨露听到人形容那景象,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这样明显固宠手段,宫中之人久谙其中,又怎会不知其中奥秘?

初见时,那懵懂纯真的少女,如今已变成这般模样……

这一阵的纷纷乱乱过后,凉风已经越发清爽了,眼看夏日将尽,一场国这盛典,也即将热闹开幕了。

春闱录取的三百贡士,本该在六月就参加殿试,但由于藩王入觐,而延迟了时日,如今京城平静,殿试便依期举行,皇帝虽然忙于政务,却也选了重臣代替,元祈本属意齐融,但他以年老体衰婉拒,荐了自己门生代替。

考官亲自策问后,便取了三甲名次,‘金殿传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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