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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两人是城中富户,不愿被驱赶去修筑城墙,于是重金买通相熟的守军,从狗洞钻了出来。
鞑靼人屡次征伐中原,很多人都略通汉话,听着此人说得猥琐逼真,都哈哈大笑起来,眼中满是不屑。
忽律锐利的眼凝视着他们,直到后者又出了一身冷汗,才道:“你们可知城中守军的情况?”
年长者一听,更加害怕,在地上缩成一团,年轻些的也露出恐怖的神情。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云暗“我们只是蚁民百姓,哪敢管官家怎么守城?”
年长者颤巍巍说道,忽律微微冷笑,随意吩咐道:“将他们拖出去!”
又是一阵哭嚎,那年轻些的殷商惊得肝胆俱丧,挣扎着跪地求道:“可汗容禀!”
明媚的艳阳照在他身上,刺得人眼生痛,他面上露出痛楚的挣扎来。
仿佛下定了主意,他走上前去,悄声道:“可汗可曾见到那城头的白衣女子?”
此话一出,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王帐陷入诡异凝滞的气氛中,即使是最得宠的勇将,也不敢开口。
那人莫名其妙,战战兢兢不敢再说下去,忽律眸中光芒大盛,随即莫测,他慢慢轻声笑道:“曾经有一面之缘。”
旁边的鞑靼勇将恨得睚眦欲裂,几月前可汗被她一箭射中,损及心脉,居然留下咳喘之症!
那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继续道:“这位姑娘英姿飒爽,城中人都是既敬又畏……”
他瞥了一眼众将眼中的凶光,胆战心惊地继续道:“只是她的真实身份,却实在是骇人听闻。”
他有些畏惧地低头,声如蚊呐:“她是当今圣上的宠妃。”
忽律唇边绽出一道微笑,暖如绚日,“天朝皇帝的妃子?!”
“是,听说这城中事务,皆是由她执掌,周大将军的属下,也都要听命于她。”
那人愧疚地垂下头道。
待所有人退下后,忽律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
“可汗是想擒贼先擒王吗?”
军师在旁笑道:“天朝有句话。叫作投鼠忌器。”
忽律叹道:“我确实在动这个心思,可惜,那女子也并非易于之辈。”
他回头问道:“她率军突现栾城,你们可曾在山上找到什么秘密栈道。”
军师不禁失笑道:“可汗,那雪峰之上平滑如镜,峻峭已极,飞鸟亦是难渡,我们的将士尝试多次,都以失败告终,倒是平州方向,虽然官道封锁,却仍有小路曲绕,他们大约是从那里来的。”
忽律闻言,正想着继续询问,一阵胸闷,逼得他咳嗽不已。
他苦笑着平躺在貂皮木床上,挥手示意他退下。营帐的布帘被放了下来,他凝视着外面射入的阳光。叹息不语。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将天朝的锦绣河山拿在手中,自己还有支撑到那一天吗?
他们扪心自问,想起惨死的穆那,又想想还在稚龄的幼子,终于不再踌躇,下了决定,只有兵行险着,才能更快达成心愿!
晨露与沈参将正在巡视城墙,她衣着简洁。月白对襟袍别无奢华,只在衽腰处绣了一枝红梅,十分清新可喜。
修筑城堞的百姓们有些惶恐地闪避到一旁,也不说话,端着瓷碗吃饭。
城墙上一片寂静。
有个别胆大不识相的,想从旁偷窥她纱幕后的容颜,被那两点幽黑眸一瞥,竟是惊得魂飞魄散。
“听说那是皇上最宠爱的娘娘。”
“妈呀,这般凶狠的性子。万岁怎么消受得起。”
有人私下咕哝着,却再不敢抬头看一眼。
“娘娘。这些人不过是无知愚民,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沈参将委婉劝道。
晨露微笑着,并不动怒,“将军未免小觑我的耐性。”
“这些人并不是寻常庶民,而是城破之后幸存了,有血性的都被杀了,只留下这些惫懒油滑之徒,若是跟他们讲什么忠恕之道,等于对牛谈琴,我严威迫之,不能压制他们一段时日。”
“更何况,”
她狡黠笑道:“我在民众中留下刻薄无礼的印象,不日便会传到忽律耳边。”
此时有人来悄声报道:“那两人已经逃出城了。”
晨露微笑着,声音低而清晰,含着不容置疑的果决:“沈参将,我以自身为饵,引鞑靼人全力攻城,稍后便要辛苦你了!”
沈参将一楞,下一瞬便明白七八分,他正在踌躇,却听城墙上吹起了警哨,鞑靼人又攻来了!
随即,城外也响起了奇特的哨声!
皇帝在奏折上批下厚重淋漓的一笔,又让掌笔太监盖上自己的小玺,这才满意地让人以蜜蜡封边。这是给留守北部的将士的上谕,让他们密切戒备,防止鞑靼人从草原腹地分兵前来,可接受这份奏折的,却是大将军周浚。
周浚身为此次用兵的主帅,此刻也在行宫中,皇帝却不欲绕过他直接下旨,这份御下的胸襟和手腕,实在难得。
“皇上,云嫔娘娘又送燕窝来了!”
皇帝手中一凝,有些狐疑地想道:云萝这几日,都往这院中送食盒。
他瞥了秦喜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躬身道:“不敢有违规矩,都是以银针验过才呈上来的。”
“今后也不必呈上来了。你们自行分食吧。”
皇帝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三章 攻守
“是有什么不对吗?”
秦喜心下一沉,却不敢妄自揣测,窥着皇帝的面色问道。
“没什么不对,只是朕不想吃这些。”
皇帝他一眼,秦喜立即心领神会,他瞥了眼一旁的侍女,口中笑道:“想来万岁不喜欢吃甜的,奴才这就把东西撤下去。”
他将燕窝小心端起,退了出去。
经过院门时,守门的侍卫跟他开起了玩笑。
“秦公公,这样的顶级血燕,又便宜了你,几时也给兄弟分一杯羹?”
秦喜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个爆栗,“这是娘娘为万岁准备,可是你们吃得的?”
侍卫们年轻气盛,忍不住抱怨道:“万岁不要撤下的,我们怎么就吃不得?!”
秦喜看着他,露出一道古怪的冷笑:“这是云嫔亲手烹调的,你若实在命大,可以拿回去尝尝!”他在‘亲手’二字上加重,侍卫虽然年轻,却也不是傻子,闻言有如醍醐灌顶,惊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这羹里?”秦喜又给了他个爆栗,“胡说些什么哪?”
秦喜不理这懵懂的青年,径自走开,一旁年长的侍卫宽慰道:“贵人们的东西,你最好少碰,里面保不齐有银针也测不出的东西。”
他说着,自己也打了个寒战,于是闭口不言。
城墙上的警哨声凄厉,充斥了所有人耳边,可那城外的一点奇特哨声,却是清越激昂,在这万钧之重中决然穿过。
“是鞑靼王帐的鸣镝!”晨露面色一寒,沈参将已经说出了口,他神色冷肃,好似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
王帐的鸣镝,象征着可汗的无上权威,一令既出,即使所指的是父母友人,也必定万箭齐射。
“是要赶尽杀绝吗?”沈参将一边命人紧急加固城墙,一边低语道。
日光照着城下广袤的平原,只见篙草被践踏得青黄衰败,玄黑色甲胄刀箭罗列阵前,那一张张粗犷的面容看不分明,却带着悍烈的煞气。无数的寒光在艳日下灼灼发亮,山川草木都为之战栗。
远处的雪峰晶莹闪耀,仿佛一位天人,静静俯视着这一场人间杀戮。滚木从上坠落,云梯被掀了又架,带着火焰的弩箭在城头飞越,城砖的缝隙中流淌着永不歇止的鲜血。
人从城头坠落,或是惨号,或是无声,旁观者却是睚眦欲裂,怒吼着冲上前去。
天空一碧如洗,处处可见强矢在阴暗里散发的显然光芒。鞑靼人越发近了,几乎可以听见他们欢呼和祈求长生天的声音,仿佛风声瑟瑟。沙尘将天空遮蔽了半边,大地仿佛都在呻吟不止。
城头上已经可以看见鞑靼人特制的弯刀,雪亮的映着飞溅的鲜血,转瞬即逝,却也是越发危急。
尖利的呼啸声从头顶飞掠,晨露从容闪过一枝箭,任由它钉入城砖,发出嗡嗡的声响。
“好箭法!”
她居然笑着赞道,沈参将瞥见这一幕,吓得魂飞天外,无奈他向负守城要责,也无暇分身来管。
城头上的弯刀逐渐多了起来,身着黑甲的鞑靼勇士在城墙上终于占住了一小块地方。
仿佛一朵小而危险的乌云,却即将压城欲摧!
守城的将士们在金戈声中汗湿衣襟,他们用憎恶的眼神看着这一片不祥的乌云。
仿佛如急流遇到巨石,乌云仍是被拆散着,杀戮着,片刻破碎,却又执拗地恢复。
云梯上的第二批将士已经赶到,他们大喊着冲上城,用木和皮革的盾牌替同伴遮挡着。
晨露轻笑一声,手中羽箭指向湛蓝的天空,随着她的手势,无数大弓的弦在颤动,发出奇妙的嗡嗡声,超过这些鞑靼将士,弯曲落于城下大军之中,闪着寒光的箭头随即绽开了一朵朵鲜艳的红花,大军骚动着,再也无法聚集完整的阵形。
一筒筒箭夺走了无数人的性命,城头几经反复,守军终于支撑不住,士气开始低迷。
“是时候!”
晨露示意沈参将,后者虽然踌躇着,却还是鸣起号角,示意撤退。
守军们如潮水一般败退,从城墙上飞快撤退,胜利者们喘息者,就地坐下,也已经异常疲惫。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四章 巷战
忽律踏上这座城楼时,只觉得脚下的青石砖仍然是湿腻的。
鲜血的气味从地下升腾而起,在日光下一蒸,越发阴森浓腥。
他叹了口气,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尸体,吩咐道:“不分敌我,都入土为安吧!”
随身的将士有不服气的,道:“小子们素来以头颅来记载战功。”
忽律冷冷一瞥,让他楞在当场:“这里不是极北雪漠,而是中原西部,你想让大军生出瘟疫吗?”
他又想起一桩紧要的,于是问道:“天朝妃子的人呢?”
无人应答,半晌,才有人回道:“好似看见她随溃军撤入城中。”
“搜城。”
忽律一挥手,便有潮水一般的将士涌入城中。
“那中原女子确实是美丽如花,可惜,性子太凶悍了。”
有勇将在旁笑道,忽律回以淡漠微笑,“即便是天仙,我也无心去看,擒住她,才能使中原皇帝低头。”
“皇帝有后宫三千,却不会为她一人放弃天下。”军师在旁说道。
“我要他献出江山做什么?!”
仿佛有些新鲜似的,忽律那幽蓝的眼眸中闪过笑意,“再好的鲜肉,也要一块一块地吃,我只要天朝皇帝割让平州一线,便是心满意足了!”
他虽然语意平淡,眉宇间却是不可动摇的决心,“慢慢来,我总能在归去长生天之前,见到自己亲手打造的帝国!”
声音清朗铿锵,仿佛是刀剑镌刻于冥冥之中的命定。
整个栾城都在寂静之中。
这份寂静,却透着诡异和惊怖。
一队鞑靼人挥舞着长刀,在街巷间穿行,一阵风吹过,各色民宅的门窗被吹开,里面空无一人。
街道上的店铺仍是琳琅满目,主客却都是渺然无踪。还有先前撤退的天朝残军。
“什么人也没有,这难道是一座被诅咒的城?”
有人小声咕哝着,被同伴恨恨地瞪了一眼。
此时日光明媚,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勇者,却都想起幼时流传的一个可怖传说,一座城池被鬼物洗劫,万物齐聚,却不见一道人烟,擅自走入的人,都将永远在原地绕圈,直到死去。
他们再不敢想下去,只是沉默着向前搜寻。
街巷曲折,一色的白墙黑瓦,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仿佛是在原地打转。
已经有人惨白了脸,正想回头,却见天空瞬间暗淡下来,巨大的重物轰然而下!
最先一人当场脑浆开裂,其余人踉跄爬起,却只见角落中飞出一阵怒箭。
闪着寒光的箭头又带走了几人的生命,久经鏖战的几人在拼力闪躲,身后戳入半尺刀刃,墙边跃下一个百姓打扮的男子,得意地笑道:“这是我家祖传的大缸,侍侯你们几个,绰绰有余了!”
他突然一击掌,恨恨道:“不好!缸都砸碎了,来年的腌菜可怎么做啊!”
狭窄小巷中传来一阵笑声,有人隐在黑暗中笑道:“我们镇北军常年戍守边塞,慢说是缸,就连木桶木盆,也可以拿来腌菜。”
这样的一幕,在城中层出不穷,忽律在接到急报后,才发现己方胜利入城的将士,已经蒙受了惨痛的伤亡。
“攻下这城池,我们也不过损失了五千人,如今居然在这些居民街巷中折了三千!”
忽律沉声道,望着眼前如出一辙的宅门白墙,微微冷笑,“我道他们在玩什么花样,原来准备在街巷中暗算我军!”
军师忧虑道:“街巷曲折幽深,蜿蜒混乱,我军不熟悉地形,又是在明处,实在很是不利!”
“无妨,将那两人提过来!”
忽律一声令下,先前借狗洞逃遁的两位富商又被提了过来。
“他们最为熟悉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