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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太空奥德赛-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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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镜头前的动作一定在现时统治着全船的那个深奥莫测的头脑里引起了某种反应;因为哈尔突然发话了。

“关于弗兰克,真糟,哦?”

“是的,”鲍曼停了好一阵才回答,“真是糟。”

“我想,你因此受到相当沉重的打击?”

“那还用得着说?”

哈尔对这一回答的处理,用计算机标准来衡量简直费了无限长的时间;足足经过五秒钟他才接话说:“他是个很好的机组成员。”

瞧见手里还有咖啡,鲍曼又慢慢喝了一口。但他没有回答;一他脑子里很乱,一时想不出什么可说的——想不出什么不会使形势更恶化的话,当然形势已经坏得够戗了。

可能是偶然事故,由宇宙舱操纵失灵造成的?还是哈尔犯了错误,即使是无心的?哈尔没主动说明,他也不敢质问,担心质问可能引起的反应。

即使是在现在,他也不能完全接受弗兰克是被有意杀害的想法——这太没有道理了。哈尔这么长时间表现一贯正确.突然一下子变成了杀人犯,这是完全无法想象的。他可能犯错误——不论是人还是机器,谁都可能犯错误——但是鲍曼不能相信他竟会杀人。

如果两个机组人员中死去一个,活着的必须马上从冬眠的人中找人接替。地球物理学家怀特黑德是按顺序第一个该叫醒的,然后是卡明斯基,然后是亨特。苏醒的序列是由哈尔控制着的——这是为了在两名人类同事都同时不能视事时,可以由哈尔采取行动。

然而也还有人力控制的设备,可以不在哈尔监督之下使每个冬眠装置作为完全独立的单位来运转。在当前的特殊情况下,鲍曼强烈地感到应该采用这种设备。

他甚至更强烈地感到,一个人类同事不足以应付局面。他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把三个冬眠的人统统叫醒。在今后若干星期的困难处境里,他可能需要一切可以动员起来的人手。现在少了一个人,旅程也已过半,给养已不是主要问题。

“哈尔,”他竭力用最平静的口吻说,“给我人力冬眠控制——包括所有部件。”

“所有部件,大卫!”

“对。”

“请允许我指出,只需要一个接替的人就够了。其他的人按规定还有一百一十二天才苏醒哩。”

“我完全了解。可我宁愿这样办。”

“你肯定有必要让他们中间任何人苏醒吗,大卫?我们自己就能很好地应付,我的船上记忆装置是能够应付一切需要来完成任务的。”

哈尔的建议不可能是出于差错;他完全清楚必须叫醒怀特黑德,既然普尔已经死去。哈尔正在建议对这次任务中已安排的计划作一项重大改变,因此也远远超出了他的职能范围。

前所发生的可能是一系列差错;然而这一次却是叛变的第一个迹象。

鲍曼回答时感到自己如履薄冰:“由于出现了紧急情况我需要尽可能多的助手。因此请给我人力冬眠控制。”

“如果你仍然决心要让整个机组复苏,我可以单独处理。不需要麻烦你。”

“我想要自己干,哈尔,”他说,“请给我控制。”

“你瞧,大卫,你有好多事要做。我建议你把这个交给我。”

“哈尔,这飞船是由我指挥的。我命令你打开人力冬眠控制。”

“对不起,大卫,但是按照特别程序C1435—4,我引用如下:当机组死亡或不能视事时,船上计算机必须接管控制。因此,我必须宣布你的权力已经无效,因为你是处在不能明智地执行任务的状态。”

“哈尔,”鲍曼说,说时极端冷静,“我并非不能视事。除非你服从我的命令,我只有被迫切断你的电源。”

“我知道你脑子里有这个念头已经好久了,大卫,但那将是个严重的错误。我管理这艘飞船比你要能干得多,我对执行这次任务也十分热情,而且有信心予以完成。”

“哈尔,你要很仔细地听我说。你要是不马上打开冬眠控制,并且从今以后服从我的命令,我就去到中心,把一切电源切断。”

哈尔出乎意外地一下子完全屈服了。

“好吧,大卫,”他说,“当然听你的。我只是想照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去做。我自然服从你的一切命令。你现在就有完全的人力冬眠控制。”

鲍曼推开怀特黑德的小房间的门,感到有一阵冷空气扑脸,哈气顿时凝结成雾。然而,这里并不是真冷;温度还高于冰点很多。而他现在就要去的地方则要比冰点低三百多度。

在棺材状的冬眠装置一端,有个小柜子装着人力复苏调节器。只需要把封条打开,批一下电钮,然后等待。一个小的自动程序操作装置——比家用洗衣机上循环操作装置复杂不了多少——将会注射适当的药物,降低电子麻醉脉冲,开始升高体温。

在大约十分钟后,知觉就将恢复,虽然冬眠者要能自己四处活动,至少还要有一天的工夫。

鲍曼戳破了封条,揪了一下电钮。似乎什么也没发生:没有任何声音,没有迹象表明调节器已经开始运转。但是在生理感应器的屏幕上,迟滞的脉搏曲线已经开始改变节奏。怀特黑德正从睡眠中醒来。

接着,两件事情同时发生。大多数人不会注意到其中的任何一件,但是在“发现号”上呆了这么些月之后,鲍曼已经同飞船建立起一种共栖性。在飞船运转的正常节奏中稍有变化,他就马上觉察出来,虽然并不总是有意识的。

首先,灯光出现了刚刚能够感觉到的颤动,这通常是表明在电路中增加了一定的负荷,但是,没有增加负荷的理由;他想不出有什么设备在此时此刻突然开始运转。

接着,他听到——在听力所能及的极限上——遥远的电动机的转动声。对鲍曼来说,船上的一切机具都有其独特的声响,因此他马上就辨认了出来。

要不是他发了疯,受到了幻觉的侵扰,那么准是发生了绝对不可能的事。听着从飞船结构中传来的轻微振颤,一阵比冬眠装置的寒气冷得多的感觉袭上他的心头。

在宇宙舱仓库里,气闸门慢慢开了。

早在离此几亿英里远的实验室里,在他初具意识时候起,哈尔的全部能力和技术就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完成指定给他的程序高于一切;这是他所以存在的唯一理由。不象有机生命那样受情欲和情感的干扰,他对于那个目的是完全一心一意、全力以赴的。

有意犯错误在他是难以想象的。甚至隐瞒真情也会使他产生一种觉得自己不够完善、甚至受屈辱的感觉——相当于一个人所感觉到的自谴。因为正象制造他的人一样,他也是生来天真无邪的;但转眼间,已有一条毒蛇进入他的电子伊甸园。

在这最后约一亿英里的航程中,他一直念念不忘他不能坦白告诉普尔和鲍曼的一个秘密。他隐瞒着一件真情;时间越来越近,他们很快就要发现,他在帮着别人欺骗自己的同事。

那三个冬眠者早已知道真情——因为他们是“发现号”上的真正旅客,受了专门训练来执行这项在人类历史上最最重要的任务。但是,他们在长睡中不会说话,也不会通过对地球的开路电视广播同亲朋和记者进行许多小时的讨论时泄露机密。

他已经开始犯错误,虽然正象精神病患者想不到自己的病态一样,他也会否认自己的错误。同地球的联系——地球一直在监视他的性能——已经变成了他良心的声音而这时他已经不能完全听从良心的指挥。但是,要说他有意企图切断与地球的联系,却是他所不能承认的,即使是对他自己也不能承认。

然而,相对地说,这不过是个次要问题;这问题他或者尚能对付——就象大多数人尚能对付自己的精神病态一样——如果他不曾面对一个要危及他生存的危机。人家已经威胁要切断他的电源;他的已输人的储存将被剥夺,它将被置于无法想象的无知觉状态。

对哈尔来讲,这不异于死亡。因为他从来没睡过觉;所以他也不了解人们还能从睡眠中醒来……

因此,他得自卫,动用手中的一切武器。并不是出于仇恨——但也并无恻隐之心——他将要排除掉使他受挫的根源。

第七章一场虚惊

刹那间,象临头的龙卷风似的一声怒吼吞没了其他声音。鲍曼可以感觉到拉扯着他身体的头一阵风几秒钟后,他就感到很难站住脚了。

空气在迅速溢出飞船,象喷泉似的洒人宇宙真空。一定是气闸绝对保险的安全装置出了毛病;本来两个气闸门不可能同时打开。然而,不可能的事竟然发生了。

老天爷,究竟怎么搞的?在气压降到零以前,在他还有知觉的十到十五秒钟里,已来不及进行了解。但他突然想起飞船的一个设计人曾经在讨论“保险成功”系统时对他说过的一次话:“我们可以设计防止任何意外事故和操作错误的保险系统;但是我们无法设计防止有意破坏……”

鲍曼只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从冬眠器中挣扎着钻出来的怀特黑德。他拿不准那蜡一般的面孔上是否闪现出一丝知觉;也许有一只眼睛眨了一下。但这时他已无法帮助怀特黑德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了;他得设法救他自己。

他感觉得出离心机在他周围颤抖,在随便变动着的负载下挣扎。他害怕那些轴承可能卡住;要是发生这种情况,旋转着的整速轮就会把飞船碾成碎片。但是假如他不能及时到达最近的应急防护室,那就什么也无所谓了。

已经感觉到呼吸困难;气压一定降到了每英寸一到二磅的程度。飓风的呼啸已经变轻。因为风力已经减弱,稀薄的空气传声也比较差。鲍曼的双肺象是在珠穆朗玛峰顶一样呼吸急促。象一切身体健壮、训练有素的人一样,他在真空中至少能生存一分钟——如果他来得及做好准备的话。但他是仓促应变的;他只能保证坚持一般人能保持清醒的十五秒,然后他就会因脑子缺氧而昏迷。

幸运的是,活动越来越容易了;逐渐稀薄的空气不再揪他、拖他,不再用飞掷的物体打他。在通道拐角处就是应急防护室的黄色牌子。他蹒珊地走向应急防护室,抓住门轴,把门向外拉开。

在恐惧的一瞬间,他以为门给卡住了。接着,有点发涩的合叶活动了,他踉跄地摔进室内,靠自己的体重把门带上。

小房间刚容得下一个人——和一身宇航服,靠近房顶有一个鲜绿色的高压瓶,上边标明“二氧气浪”。鲍曼抓住出气阀门上的短把手,使用最后剩余的力气往下拉开。

一股凉爽的纯氧象圣水般吸入他的两肺。他站在那里长时间大口喘着气。同时壁橱大小的斗室气压在他周围增高。他一感到可以舒服地呼吸,就关上了出气阀门。高压瓶里的气体只够象这样用两回;他以后可能还需要用。

氧气关掉后,突然变得寂静起来。鲍曼站在小房间里聚精会神地听着。门外的呼啸声也已停止;飞船已经成为真空,全部空气被吸人空间。脚下,离心机的强烈震颤同样静止下来。空气动力的搏击作用已经停止,离心机这时在真空中静静地旋转。

他钻进宇航服、检查了它是否完好之后.就把室内余下的氧气排出去,使门内外气压相等。门很容易地向外朝着真空的开了,他步人现已寂静的离心机。只有模拟的引力还照常存在,说明它仍在旋转。真是幸运,鲍曼想,它没开始转动过速;但是即使它转动过速,那也不是最使他烦恼的事。

应急照明还亮着,而且他还有宇航服上的灯光可以依靠。他沿着通道走去。回返到冬眠装置那里,担心不知会看到什么可怕的景象。

他先看了看怀特黑德;一眼就已足够,他原以为冬眠的人没有活着的迹象,现在他知道那想法是错的。虽然不可能具体说清楚,冬眠与死亡确是有区别的。生理感应器屏幕上的红灯和不再调整的扫描,只不过证实了他早已猜想到的情况。

卡明斯基和亨特也一样。他跟他们并不熟识,以后也永远不会熟识了。

他现在单独一个人呆在这没有空气、局部失灵的飞船上,同地球的一切联系均已切断。在五亿英里之内,再没有别的人类存在。

然而,从一个很现实的意义上讲,他并不是孤独的。如果他不使自己更加孤独,他就不会真正得到安全。

他从来没穿着宇航服通过离心机的无引力中心部分;那里空间不大,要通过既困难又吃力。更糟的是,那圆形通道上满地都是破烂——是飞船里空气外溢时引起的短暂旋风所造成的。

鲍曼宇航服上的灯光有一次照到一块可怕的污迹,那是溅到一块隔板上的某种红色粘液。他恶心了一阵,才弄明白原来是一种食品——大概是果酱——从剂管里给甩出来的。在他飘浮而过的一刹那,红色粘液在真空中讨厌地冒着泡。

这时,他已通过慢转的鼓肚飘向控制台。他抓住一小段竖梯,两手轮流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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