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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把所知道的都告诉我。”马克姆难为情地说:“嗯,算是你占上风了。司令部正在召回所有的野战部队。维克多将军正在考虑要将我们目前的基地撤到南部去,那儿物产丰饶,可吃的东西多,这对我们大家都会更好。”
他惯于阿谀,又想尽力让中尉少问些这类尖锐的问题,便说道;“我是专门被派来找你的。众所周知,你是有能力的,人们都很欣赏你。维克多觉得如果由你来指挥行动,我们是不会失败的。”
中尉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是在跟我说英格兰……不对,不是英格兰,而是那些可恶的左翼分子禁止我们再返回故土。”
“不……是因为要进行免疫隔离。”
“这么说我们还有希望回去?”中尉接着问。
马克姆无言以对了。
“他们是害怕了,”中尉说,“他们怕我们回去使他们政府受到我们的威胁。”他故声大笑道:“这些可怜、渺小、吓得发抖的傻瓜!英国境外分布在世界各地的部队一万人都不到了。原来应该有一千人的地方,现在连一个人也没有了。我们曾猛揍过法国人、德国人、俄国人、意大利人,回过头又猛击了一通德国人,直到我们的人员和他们的一样少。首先,我们得竭尽全力弄到运输工具和食物。其次,他们以这样那样的借口来编织敌国行将入侵的谎言,但是,已经有两年了,我们在这个大陆上还没有找到你们称为政治实体的东西。我们要回家,不会把疾病带回去。我们在这儿算是什么?我们与五十个国家的人熔为一炉,由不到一百名军官指挥着,分布在从埃及到阿尔汉格尔斯克的广大地区。这里有十万活人,一千万甚至两千万座坟墓,这是些没有国家被抛弃了的人。整整一代人被子弹、饥饿、疾病毁灭,而幸存下来勉强糊口的可怜虫却还在英格兰对我们心存戒备、耿耿于怀。”
这番话对马克姆来说不无影响。他才出来两年,从最高议会出来时,他原本是满怀希望、趾高气扬的。他最初是要给维克多将军送信,之后,他就再没被准许返乡。
一刹那间,他忘却了对战场指挥官们的恐惧,想起了码头上那个哭泣的心上人。他说:“我怎么着也会回去的,这不是诀别,我一定会再见到她的!”
“在维克多手下,你是回不去的。”
“等等,”马克姆提醒到,他又开始害怕上了,“维克多可是你的顶头上司呀。”
“也许是的。”
马克姆从这话中嗅出了可怕的味道。“但是你得听命于他,对吧?”马克姆说。
“是要回司令部吗?当然了。”
马克姆松了一口气。这些战场指挥者有时是多么愚蠢!难道说他们什么风声都没听到吗?但当时已经有三十多个连队天真地服从了命令,绝没有想到一俟他们到达,就会被剥夺指挥权,让他们滚蛋,使被他们冒犯了的军官再也看不到他们。但是,不会的,直到这事儿完了,中尉都不会明白的。对马克姆来说,这没有什么不合理的。现在衡量事物轻重的标准是唯一的,那就是看一个军官能指挥多少部队。总参谋部不大可能留着个敢于抗命的战地指挥官,让他指挥部队,这不是要威胁到总参谋部的威信,动摇它的基础吗?
“他们在英格兰各行其事,”中尉说,“是的,他们是随心所欲的。”
马克姆又被弄得糊里糊涂了。他马上又校正起中尉的思路来了,我们到了新地方之后,事情就会好起来的。我们会勤奋创业,开垦出一大块富饶的土地,大家就丰衣足食了。”
“真的吗?”中尉应道。
马克姆从这句话中根本听不出什么门道来。他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因为这时好像在耳畔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发自欧洲大陆的深处。
“不舒服吗?”中尉问他,“是高烧?卡尔斯通!快拿一口酒精给马克姆上尉。”
“多谢了。”马克姆感动地说。
中尉站起身,伸了伸懒腰。他看上去不像是长期挨饿的样子,因为他的身体既健康又结实。他出生在苦难之中,又从中崛起。他用手拂平那金黄色的尖发,将意大利硅铁盔戴在头上,穿上紧身短上衣,扣紧腰带。出于习惯,他检查了一下自动枪,和子弹夹里的每一颗子弹。
毛基这个脊梁弯弯,有双机灵眼睛的小家伙常常来服侍中尉。他拿了一小块布走过来给中尉擦亮了皮靴。然后,他从残肢处脱下防弹衣,这还是将近四年前从—个瑞士人那儿缴获来的呢。这件防弹衣有寸把厚,丝质,约有三十来磅重,加上打在里面的金属片就更重了。如果不想把它毁做它用,是什么都割不透它的。毛基把它套在中尉的身上,然后将剃须用品收到装防毒面具的容器里。
“你刚刚去哪儿啦?”中尉问。
“我独自去侦察了,”毛基指着自己犀利炯炯的双眼答道。他是军旅里看得最远的。他发出不祥的一笑说:“俄国人正趁着天亮开始行动呢。他们已爬下山谷朝这边来,我看到了那边山丘上的俄国军官了。”他朝一座裸露的小山指去,“看到他们了吗?”
“没看见。”
“就在那边,帽状石头顶上。”
“诸位军官,你们瞅见没有?”
“看!太阳射到那双筒望远镜上了!”
“我还是没看见,不过,我们信得着你的话。”
“老天爷,先生们,”马克姆说,“你们不会就坐在这儿等他们来吧!”
“干吗不呢?你是不是想让我们进攻,把我们置身于开阔地,等那些带着大炮的人来轰我们。”
“那怎么会,可是……”
“别担心,”中尉说。“副官,除了留下两个人坚守岗位外,把其余的人都叫上来。十分钟后准备出发。”
“遵命,长官。”
“出发?”马克姆问道。“到哪儿去?”
这时,一个哨兵从灌木丛中跑出来,到中尉面前报告说,“我看到有六七个俄国巡逻兵过来了。”他朝西指去。
没过多会儿,又有两名哨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报告西边和东边的敌情。北边早巳展露出俄国指挥部的迹象了。
“你们被发现了!”马克姆说,“他们是由你们点燃的篝火找到你们的!”
“鲍尔杰,抓紧时间投下一批绿色炸弹来制造烟幕,”中尉发令道,“波拉格,那些口径不对的弹药也都带上了吧?”
“有些还在地堡下面呢,长官。”
“好。现在派一个班收集所有能找到的干柴,把它扔进火里。卡尔斯通,你最好检查一下压缩机枪。”
“遵命,长官。”
“吐吐,原地待命担任后卫指挥,集合上你们的人。”
“是,中尉。”
“天哪,老伙计!”马克姆说。“连撤退的地方都没有还要后卫有什么用?啊,是的,我懂了。我是很理智的,可每回我看到你们这些战场指挥官准备防御或进攻时,我就头痛。你知道你们一点也不按书上说的做,哇,我们自己要是有大炮该有多好。”
“没用的东西。”
“哦?”
“如果我有反坦克步枪和便携式迫击炮,那结果又将如何?上帝呀,几年前他们不就证明了吗?一方所受到的损失与它给予另一方的重创相抵。有个叫拿破仑的家伙使大炮变成时兴的东西,法国人是这么说的。可大炮除了能轰倒围墙外完全是废铁一堆,就像是飞机一样。只有太多的伤亡和悲哀,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有趣?”
“怎么会没有呢?贺莱若,帮鲍尔杰拿一下水壶。”
营地里沸腾了,一派紧张的活动场面。
卡尔斯通等准备着压缩机枪。从前,是用汽油机压缩,手动压缩只是作为辅助。但是现在,只有靠手动了,四个人正把机枪装满弹药以供使用。卡尔斯通检查着破旧的压力计,他凭机枪的声音就可以找到毛病。他知道现在的问题是弹药缺乏。英国发放的弹药大多都已经失效了,仅存下来的子弹正变成机枪吐出的火舌。有很多地方都可以找到这一类东西,因为这些机枪的枪架曾打算被用来当做富有进攻性的超声速武器。这种武器被设计成能够在五百码处击中目标,但是当这一切武器的冷凝器失效,无法更换电池时,就一点儿用途也没有了。所以说它一直都只是欧洲地形景观的一部分,剩下的只有炮架轮子和承载架。
中尉在空地四周踱来踱去,检查着。他要看着最后的哨位进驻,还要看到头一批俄国人出现。
这时,威则尔突然跳了起来,高声喊叫道:“炸弹!”
很快人人都听到它的呼啸,眼见它飞了过来。这是一枚便携式迫击炮炮弹,它从空中摇坠下来。不知是谁,出于对从未见过炮弹的人的同情,携带马克姆退到弹药车的隐蔽处。
炸弹径直击中开阔地中心,爆炸了。榴霰弹杀气腾腾地呼啸嘶鸣着,摧残着早就被毁了的树林子。
第二章
死神降临此处时,那一百六十八人竟然都奇迹般地摆脱掉了它的魔爪。便携式追击炮的口径是相当大的,可还没等弹片的呼啸声停下来,空地上又聚满了人。扫视一眼后发现,全班人马完好无损,只是背包略有损坏。
“吐吐!”中尉说,“用火力封锁那个通道口来掩护我们。”
“是,中尉。”
“其余的人排成双行跟在我后面!”中尉喊道,大步朝堡垒最大出口的上端走去。他在那儿停了一下说'奇書網整理提供',“就这样,动作要快,保持身体低位。”
他向从身边匆匆走过的人,还有下面的人打了个手式。
炮弹飞的鸣响不绝于耳。这一浪压过一浪的声波又像施魔术般地使这块地上空无一人了。三磅重的炮弹耀眼地划过眼前,顿时,树林里弹片横飞。然而,还没等被炮弹纷纷炸飞的树枝落完,战士们就都从洞口爬出来,烟雾之中出现了他们的身影。
“波拉德!”中尉叫道。
“是,”士官长回道。
“帮个忙。马克姆,你先下去。我们没事儿。你现在尽管钻到洞底去吧。”在士官长的帮助下,中尉开始往火上扔干树枝。
毛基在洞口处尖叫到,“迫击炮弹!”
那炮弹几乎就在火堆旁炸裂开了。中尉和波拉德从身后隐蔽处悄悄溜开,因为堆干柴的工作也干完了。然后,他俩一起抬着好几箱弹药,沿干柴堆撒满了两百磅各种各样脱了保险圈的炸弹。这种装置古已有之,好像子弹夹一样,一发子弹连着另一发子弹。最古老的东西也往往是最可靠的。
“炮弹飞过来了!”毛基厉声发出警告。飞弹的嘶鸣声在熊熊闪烁的烈焰旁止住。树根被拔起,大树一头栽到地上。中尉健步跑上来,把意大利玻璃头盔面罩往下一拉,用披风紧紧裹住身体。
“我们的人都钻进洞里!”中尉朝波拉德高声命令着。
士官长尽管心中很不情愿,可还是照中尉的话去做了。
这会儿,飞来的炮弹引燃了地上的炸弹,几夹子炸弹开始在干柴堆处炸响。有好几次把中尉的披肩掀起来。他把最后一箱炸弹摆完后,就一头扎进了洞口。他们身后的交火声开始愈演愈烈。
中尉掀起头盔,从聚集在外室的人群中挤了过去。他举起手,做了个让人信服的手势,让大伙跟随他沿走廊扎了进去。
路面凹凸不平,树根把路面简直给毁了。廊顶的钢梁锈蚀处,碎石一堆接一堆地落下。进去一百二十码处,他们途经一处营房,里面一层层铺位上还躺着一具具尸骸,这些死者是被燃气弹直接送归西天的。再到上面的一层,是些大炮的残迹,它们扭曲着,布满了腐蚀油渍,宛如被时间遗忘了的史前怪物。沿路的观察孔透出一束束光线,在所经过的高柱上跳动着。
“我可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些东西留了下来,”马克姆紧张地说,“我倒听说过有一回使用了这种武器——这里有多少人阵亡啊!”
“堡垒热病、哗变……直到最后,老前辈们玩起了这样的把戏,即通过上面的观察孔将燃气手榴弹扔下来。”
马克姆走过一具四肢摊开的尸体时,那死者的金章在肋骨间发出叮呤一声,一束阳光射在那上面。马克姆赶紧跟住了中尉。
他们身边藏着的老鼠吱吱叫着。这些老鼠是些幸存下来的,它们曾经胆大到向一个正在睡觉的人发动攻势,在他睡醒前把他的眼球拖出来吃掉。
这队人静静地移动着。很早以前,他们就不在靴底钉平头钉了。因为这会在石头上留下蹭痕,暴露部队的行踪,他们在行进中也不排成队列,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要留意的地方,有自我约束、自己管理自己的方式。所以,他们虽间隔很远,却能排成一队。即使在多年以前他们中有人曾经守卫过这类堡垒,他们也都本能地留意着不碰到地道顶部。
地道下沉。走了一会儿,他们就在齐膝深的水中噼泼前行了。
负责机关枪小队的下士卡尔斯通蓬头乱发的咯咯笑着活像只老母鸡,他将宝贵的弹药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