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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作为杨立群,我根本不想对‘某女人’怎么样。但到时,小展会对翠莲怎么样,我完全不知道。”
杨立群的回答十分实在。但那种实在的回答,更增加了我心中的隐忧。
根据已得的资料,王成对小展,做过一些甚么呢?王成将毒菰粉,对小展说那是蒙汗药,叫他放在茶桶中,令得那四个皮货商人中毒而死。
杀那四个皮货商人的直接凶手是小展,但小展是受蒙骗的,他以为只不过将四个商人迷倒,真正的凶手是王成。
王成还曾伙同其他两个合谋者,毒打小展,毒打可能不止一次。王成对小展,只不过做了这些,已经使杨立群在下意识中变成了小展之后,起了杀他的念头,而且,念头强烈,立即付诸实行。
翠莲对付小展的手段,比王成对付小展的手段严重、恶劣得多!
那么,当杨立群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是小展时,会对翠莲做出甚么行为来?
这实在是一个无法想下去的问题。我不禁为刘丽玲冒冷汗。而就在这时候,我却看到刘丽玲走了进来。刘丽玲一进来,杨立群立时看到了她,他一面站了起来,一面道:“别提起刚才说过的任何话!”
我只发出了一下呻吟似的答应声,看著刘丽玲来到近前,杨立群离开了座位,迎了上去。任何人都可以看出这一男一女是一对恋人,而且他们之间的爱情炽烈,因为在他们的眼光之中,除了专注自己所爱的人之外,几乎不注意任何其他人的存在。
一直到来到了近前,刘丽玲才向我点了点头,算是我和打了一个招呼,然后,用埋怨的口吻道:“你怎么啦,一转眼,人影不见了。”
杨立群道:“对不起,我有一点要紧的事,要和卫先生商量。”他又补充道:“商务上的事!”他一面说,一面已向我作了一个再见的手势,接著,他和刘丽玲就互相紧搂著,走了出去。
他们互相将对方拥得那么紧,真叫人怀疑在这样的姿势下,如何还能向前走动。可是他们显然习惯了,居然毫无困难地向外走了出去。
这是一家十分高级的咖啡室,顾客一般来说,不会对任何其他人发出好奇的眼光来。可是当杨立群和刘丽玲向外走去的时候,所有的人,还是忍不住向他们望了过去。
我绝不怀疑杨立群和刘丽玲这时的爱情,在胡协成被杀死之后,他们两变得更狂热,可是,爱和恨,不过一线之隔,深切的爱,一旦知道了前生的纠缠,会不会演变为同样深切的恨呢?
我想到这里,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扬手,准备召侍者来结账,可是就在此际,我看到一个女人,向我走过来。
这个女人,我可以肯定,从来也没有见过她,可是她却向我走过来。
她约莫三十出头,样子相当普通,可是却有著一股淡雅的气质,衣著极其高贵,神情带著无可奈何的哀怨和悲愤。
在她向我走来之际,我只是礼貌地向她望了一眼,她却直来到了我的面前。
她一到了我面前,就现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对不起,能不能打扰你一阵?”
我作了一个请坐的姿势,她坐了下来:“真对不起,我实在想和你谈谈,你是卫斯理先生?其实你和杨立群,也不算是甚么朋友,不过我必需和你谈一谈,请原谅。”
她的话,令我感到十分疑惑,我道:“小姐是 ”
她道:“太太,我是杨立群的太太,孔玉贞,杨立群和我还没有离婚。我不肯,这……是不是很无聊?”
她说著,又显露出一个十分无可奈何的笑容来。
刚才,我只是留意听杨立群在讲他如何杀了胡协成的经过,并没有留意到咖啡室中的其余人,根本不知道孔玉贞在甚么地方。想来,孔玉贞一定坐在角落,杨立群也没有发现她。
我“哦”了一声:“杨太太,请坐!”
孔玉贞坐了下来:“人家还是叫我杨太太,刘丽玲想做杨太太,可是做不成!”
我忍不住说道:“杨太太,男女之间,如果一点感情也不存在,只剩下恨的时候,我看还是离婚的好 ”
我讲到这里,看到孔玉贞有很不以为然的神色,我忙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等我讲完了再说:“而且,我看刘丽玲绝不在乎做不做杨太太,他们两人在一起,觉得极快乐,那就已经够了。你坚持不肯离婚,只替你自己造成苦痛,杨先生就一点也不感到甚么。”
或许是我的话说得太重了些,孔玉贞的口唇掀动著,半晌出不了声,才道:“那你叫我怎么办?我还有甚么可做的?除了不肯离婚外,我还有甚么武器,甚么力量可以对付他们?”
我十分同情孔玉贞,可是我也绝想不出有甚么话可以劝慰她,只好叹了一声:“我只指出事实,你这样做没有用。”
孔玉贞低叹了几声,看来她也相当坚强,居然忍住了泪,而且还竭力做出一种不在乎的神情来。
她道:“你和他一进来,我就看到了,我看到你们一直在讲话。当初才结婚的时候,他也常对我讲许多话,可是后来……后来……”
孔玉贞断断续续地说著,一个失去了丈夫爱情的女人的申诉,没有兴趣味之至。那并不是我没有同情心,而是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讲些空泛的话,和听她的倾诉,同样没有意义。
所以,我打断了她的话头:“或许你放弃杨太太这三个字,恢复孔小姐的身份,对你以后的日子,要快乐得多。”
孔玉贞望了我片刻,才道:“你的话很有道理,很多人都这样劝过我。”
她讲到这里,顿了顿:“卫先生,你是不是相信前生和今世的因果循环?”
我听她突然之间讲出了这样一句话来,不禁吓了老大一跳。我只好道:“这种事 实在很难说,你为甚么会这样问?”
孔玉贞神情苦涩:“你刚才说到恨,其实,我一点不恨立群,只是感到命里注定,无可奈何,我甚至感到,我前世欠了他甚么,所以今生才会受他的折磨,被他抛弃。”
这样的话,本来极普通,尤其出自一个在爱情上失意的女人之口,更是普通。可是这样的话,出自孔玉贞之口,听在我的耳里,却另有一番感受。因为杨立群、刘丽玲和胡协成三个人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的确,和前生的纠缠有关!
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心中又陡地一动。孔玉贞和杨立群是夫妇,那么,他们的前生,是不是也有某种程度的纠缠?
我忙道:“你为甚么会这样想?可有甚么具体的事实支持你这样想?”
孔玉贞呆了半晌:“具体的事实?甚么意思?”
“具体的事实”是甚么意思,我也说不上来,就算我可以明确地解释,我也不会说。我只好含含糊糊地道:“你说前生欠了他甚么 为甚么会这样想?”
孔玉贞苦涩地道:“人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想想我和他结婚之后,一点也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而他竟然这样对我,我只好这样想了!”
孔玉贞的回答很令我失望,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想法,我所要的答案,当然不是这样。于是我进一步引导她,问道:“有些人,可以记得前生的片断,你有这样的能力?”
孔玉贞睁大了眼,用一种极其奇讶的神情望著我:“真有这样的事?你真相信人有前生?”
我可以肯定孔玉贞不是在做作,是以我忙道:“不,不,我只不过随便问问而已。”
孔玉贞又叹了一声,我改变了一下坐姿:“你刚才来的时候,好像有甚么话,非对我说不可?你只管说!”
孔玉贞的神情很犹豫,欲言又止,我不说话,只用神情和手势,鼓励她将要讲的话讲出来。她在犹豫了好一会之后,终于鼓起了勇气:“有一件事,极奇怪,我一直藏在心里,甚至连立群,我也没有对他提起过。”
我仍然作著手势,示意她说下去。她道:“在我们结婚的第二年,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酒,先是拼命呕吐,后来,他忽然讲起话来,讲的话极怪,我根本听不懂,好像在不断叫著一个女人的名字,那女人叫甚么莲!”
我双手紧握著拳,原来杨立群脑中,前生的回忆如此强烈,不仅在梦境中会表现。人在醉酒之后,脑部的活动,呈现一种停顿的状态。所以很多人在酒醒后,会有一段时间,在记忆上一片空白。
如果白素的理论正确,前生的一组记忆,进入了脑部,在今生的记忆消退之际,此消彼长,前生的记忆就完全占据了脑部,也大有可能。
我思绪十分紊乱,竭力维持镇定,不让孔玉贞看出来,我道:“喝醉了酒,胡言乱语,那也不算甚么!”
孔玉贞道:“当时,我妒忌,女人听到丈夫在酒醉中不断叫著另一个女人的名字,都会有同样反应,所以我去推他,问他:‘你在叫甚么人?那个甚么莲,是甚么人?’他被我一推,忽然抬起头来,盯著我,那样子可怕极了 ”
孔玉贞讲到这里,停了一停,神情犹有余悸,接连喘了几口气,才又道:“他盯著我,忽然怪叫起来,用力推我,推得我几乎跌了一交,而且叫了起来:‘老梁,我认识你!你再用烟袋锅烧我,我还是不说!’他一面叫著,一面现出极痛苦的神色来,好像真有人在用甚么东西烧他!”
我听到这里,已经有一阵昏眩的感觉。
在酒醉状态中,杨立群竟然称呼孔玉贞为“老梁”!
在和王成一起失踪的两个人,就有一个是姓梁的,在档案上,这个姓梁的名字是梁柏宗。而且,杨立群又提到了烟袋,那么,毫无疑问,这个梁柏宗,就是那个持旱烟袋的人。
难道这个拿旱烟袋的人,是孔玉贞的前生?
我脑中乱成一片,神情一定也十分惊骇,所以孔玉贞望著我:“这种情形实在很骇人!”
我忙道:“不,不算甚么,人喝了酒,总是会乱说话的。”
我已经第二次重复这样的解释了。事实上,我除了这样讲之外,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因为我可以肯定,孔玉贞对于她自己的前生,一无所知。既然她一无所知,我自然没有必要讲给她听,所以只好如此说。
孔玉贞叹了一声:“可是,他说得如此清楚,他说这句话时的情景,我记得极清楚。他叫我‘老梁’,真令人莫名其妙。”
我道:“后来又怎么样?”
孔玉贞道:“后来我看看情形不对,当时我真给他吓得六神无主,所以我叫了医生来,给他打了一针,他睡著了。第二天醒来,他完全记不得酒醉后说过些甚么,我也没有再提起。”
我笑了笑,竭力使自己神态轻松:“你刚才说有一件怪事,可是据我看来,那算不了是甚么怪事。”
孔玉贞苦笑了一下:“不瞒你说,后来,我请了私家侦探,去调查他是不是有一个叫甚么莲的女人,可是调查下来,根本没有。”
我又重复说道:“那也不是怪事。”
孔玉贞又道:“隔了大约几个月,有一次我的父亲来看我,我父亲抽烟斗,我们一起坐在客厅里,好好地在说话,我一面说著话,一面玩弄著我父亲的烟斗,谁知道立群他忽然现出极骇然的神情来。当时,他的神态,不正常到了极点!”
孔玉贞望著我。我道:“他怎么样?”
孔玉贞道:“他忽然跳了起来,指著我,喉间发响,讲不出话来,身子在发抖。我和父亲都被他这种神情吓呆了。我叫了他几声,他才又突然坐了下来,双手抱著头,等我拉开他的手去看他时,发现他满头大汗,我问他怎么了,他回答说:‘刚才……我以为你会拿烟斗来烧我。’”
她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卫先生,这是为甚么?我怎么会拿烟斗去烧他?是不是他神经不正常!”
我苦笑道:“说不定,或许是他童年时期,有过关于烟斗的不愉快经历,也许是商场上的压力太重,造成了这种情形。这些事,其实全不是甚么大事,何以你对之印象如此深刻?”
孔玉贞现出极迷惑的神情:“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他对我冷淡,开始在那次醉酒之后。”
我唯有再苦笑:“或者是你的心理作用。”
孔玉贞叹了一声,怔怔地望著外面,然后,站了起来:“真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还以为将这些事讲给你听,你会有别的见解。”
我作了一个十分抱歉的手势。我是真正抱歉,因为我的确有我的见解,也知道其中一切的原由,可是我无法对她说。前生的事,纠缠到今世,何必让有关人等,都知道为甚么?
孔玉贞站了起来,慢慢走开去,走开了两步之后,又转过身来:“他为甚么这样讨厌我,我真不明白,实在不明白。”
我道:“感情的事,没有道理可讲。”
孔玉贞没有再说甚么,走了出去。我默然又坐了片刻,和白素在电话上取得了联络,赶回家去,将一切和白素说了一遍。
白素骇然道:“你不感到事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