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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看到了一些圆井,其中有几口似乎很深,有一口就在我第一次上山走的那条路边。像其他的井一样,这口井也围着样子古怪的铜栏杆,上方还盖有一个遮雨的小圆顶。我坐到这些井旁朝黑乎乎的井下张望,没能看到井水的波光,划亮火柴后也不见有什么反光。所有的井里都传出一种声音:砰——砰——砰,像一台大发动机的声响。在火柴光的照耀下,我发现有一股稳定的气流向井下冲,于是我又把一张纸朝井下扔去,纸不是缓缓飘落下去,而是一下子给吸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过了一会儿,我把这些井和山坡上四处耸立着的高塔联系起来,因为高塔的上方常常出现那种在烈日炎炎的海滩上可以看到的闪光。把这些现象凑到一起,我得到了强有力的启示,那就是地下很可能有一个庞大的通风系统,但它的真正意义就难以想象了。我起初总喜欢把这个通风系统和这些人的卫生设施联系在一起。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可它完全错了。
“我在此必须承认,我在这个真实的未来世界逗留期间,对他们的下水道、铃、运输方式以及诸如此类的便利设施几乎一无所知。在我读过的有关乌托邦和未来时代的一些幻想著作中,有大量的关于建筑和社会设施等的详细描述。其实,当整个世界被容纳在一个人的想象中时,这种细节是很容易获取的。而对于一个发现并置身于这种现实中的真正游客,这种细节根本就无处可觅了。想想伦敦流传的那个故事吧,说是有个黑人刚从中非来,又马上要回他的部落去!他怎么可能了解铁路公司、社会运动、电话线、电报线、包裹投递公司、邮政汇票和诸如此类的东西呢?然而,我们至少是乐意向他解释这些事情的!可即使他知道了这些事情,他又能让他没出过远门的朋友理解或相信多少呢?那么,想想吧,一个黑人和一个白人在我们自己时代里的阻隔是多么小,而我和黄金时代的这些人的时间间隔又是多么大呀!我知道有许多使我感到安慰的东西我还没有看见。可除了对他们的自动化组织有一个笼统的印象外,恐怕我对你们也讲不出多少其中的不同。
“比如丧事吧,我就没有看见有火葬场的迹象,也没有看见任何使人想到是坟墓的东西。但是我想在我没有到过的地方可能会有公墓(或火葬场)。这又是我故意给自己提出的一个问题,可我对这个问题表现出的好奇心一开始就受到了彻底的挫败。整个事情让我感到迷惑不解,这使我需要进一步说明另一件更使我感到困惑的事:这个民族中没有一个年老体弱者。
“我必须承认,我对自己起初提出的自动化文明和退化的人类这一理论感到很满意,但这种满足感没有持续多久,而我又想不出其他的解释。让我来讲讲这其中的困难吧。我到过的那几个大宫殿只是生活区、大餐厅和睡觉的公寓。我没有发现任何机器和装置之类的东西,可这些人身上穿着漂亮的纺织品,这些纺织品肯定是需要不断更新的,他们的凉鞋虽然未经修饰,却是相当复杂的机造产品,反正这些东西一定是机器造出来的。而这些小个子并没能表现出丝毫的创造力,他们没有商店,没有车间,也没有任何进口商品的迹象。他们所有的时间都在斯文地玩耍中度过,在河里沐浴,在半开玩笑地谈情说爱,在吃水果,在睡觉。我真不明白他们的衣食住行又是如何解决的。
“现在我又要谈时间机器了。肯定有什么东西,这东西我说不准,把它弄到斯芬克斯像的空底座里去了。为什么?我实在想象不出来。还有那些枯井,那些闪光的柱子,我也感到莫名其妙。我觉得,怎么说呢?假设你发现一篇碑文,碑上明白易懂的英文句子里被加进了一些你根本不认识的词句甚至字母?没错,在我到达的第三天,802701年的世界就是这样出现在我面前的!
“也是在那一天,我结识了一个可以算作朋友的人。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我当时正看着那些小人在浅水里沐浴,其中一个突然抽筋,顺着溪流漂去。水流虽然相当急,但即使水性一般的人也能应付。可那些小人眼睁睁看着这个拚命呼救的弱小者沉下去,全都无动于衷,没有一个想去救她,因此,说到这里,你们都会觉得这些家伙有怪僻的不足之处。我明白过来后,赶紧脱掉衣服,在下游一点的地方膛水过去抓住那小家伙,把她安全地拉上了岸。我在她的四肢上按摩了一会儿,她就苏醒了。我离开时她已平安无事,我也觉得很满足。我对她们这类人的评价很差,所以也就没有指望她的任何答谢。可这下我又错了。
“救人的事发生在早上,下午我遇上了那个女人,我相信不会搞错。当时我正从探险地回自己的大本营,她欢呼着迎上来,给我献上一个大花环——这花环显然是专门为我做的。她使我想入非非,这极有可能是因为我在此之前一直感到孤独凄凉的缘故吧。我尽量摆出欣赏这一礼物的样子。我们很快在一个小石亭里一同坐下来开始了交谈,主要是用微笑交谈。这小女人的友善就像孩子的友善一样打动了我。我们互递鲜花,她吻了我的手,我也吻了她的手。随后我又设法和她交谈,并且得知她的名字叫威娜,不过这名字的含义是什么我不清楚,反正觉得挺合适的。我俩奇特的友谊就这样开始了,这场友谊持续了一个星期便结束了,以后我会给你们讲怎么回事。
“她完全像个孩子,整天想同我呆在一起,我无论去哪里她都想跟着。在后来一次出门选中,我想把她拖垮,使她糟疲力竭,我一走了之,让她在后面呼天抢地喊我,可我于心不忍。但是,世界上的问题总不能就这样任其自然呀。我告诫自己,我到未来世界来可不是来调情的。可在我离开她出门的时候,她悲痛欲绝,分手时她的叮嘱近于疯狂,我想她的一往深情给我带来的麻烦和安慰一样多。然而不管怎样,她是我巨大的安慰。我想是一种孩子般的亲情使得她整天和我依依不舍。待我弄清楚我离开她时究竟给她造成了多大的痛苦,为时已晚,待我明白她对我有多么重要,也为时已晚。因为这个洋娃娃仅仅凭着她喜欢我,以劳而无功的方式关怀我,就会使我走到白色斯芬克斯像附近时心里油然产生一种游子归家的感觉,一翻过那座小山来,就寻找她穿着白黄两色衣服的娇小身影。
“也是从她那里,我才得知恐惧并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白天她无所畏惧,对我也无比信任,因为我有一次突发傻劲,朝她做了个伯人的怪脸,她却只是付之一笑。不过她怕黑,怕影子和黑色,黑暗是她唯一感到可怕的东西。这是一种非常强烈的恐惧情绪,它促使我去思索和观察。后来我还发现了另一桩事,这些小人天黑后就聚集到那几座大房子里,成群地挤在一起睡觉。你不点灯走近他们就会引起他们的一阵恐慌。我从未在天黑后发现他们在室外,也没有发现哪个小人单独睡在屋里。然而,我是个脑袋木开窍的人,我没有从他们的恐惧中吸取教训,并且不顾威娜的悲伤,坚持不和这帮嗜睡的家伙睡在一起。
“这使她非常不安,可她对我的奇特的深情战胜了一切。我们认识后有五个晚上,包括最后一晚,她都是枕着我的手臂睡的。不过一说到她我的话题又要岔开了。我在黎明时分醒过来肯定是在她获救前的那天晚上,那一夜我没有睡安稳,乱梦颠倒,梦见自己淹死了,海葵的软须触到我的脸上。我一下子惊醒过来,奇怪地觉得有一只灰色的动物刚刚冲到室外。我试图再次入睡,可我感到不安和难受。这是黎明前的灰暗时刻,是万物爬出黑暗,一切显得无色又轮廓分明的似梦似幻的时刻。我起身走出大厅,来到宫殿前的石板上、我想我干脆就看看日出吧。
“月亮正在下落,逐渐暗淡的月色和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中交织在一起。灌木丛漆黑一团,大地灰暗,天空苍凉无色。我好像看到山上有鬼怪,三次仔细观望山坡时,都看到了白色的身影。我想其中两次我看到一只白色的猿一样的动物快速向山上跑去,另一次我看到破瓦残砾处有几只这样的动物抬着一具黑乎乎的尸体。它们走得很快,我没有看清它们最终去了哪里,好像在灌木丛里消失了。你们一定理解,这时天还没有大亮。我感到了早晨难以捉摸的凉意,你们也许有过这种感受。我怀疑我自己的眼睛了。
“东方的天空越来越亮,太阳升起来了,大地恢复了它原有的斑斓色彩。我睁大眼睛环视四周,但没有发现刚才见到的白色身影。它们只在半明半暗的天色里出现。‘它们一定是鬼,’我说,‘我不知道它们来自哪个年代。’我想起了格兰特·艾伦的一条怪论,感到很好笑。他坚持说,如果每一代人死后都变成鬼,世界到最后一定鬼满为患。照这种理论,到了80万年左右,鬼的数量不就难以计数了。我刚才一眼看到四五个也就不足为奇了。可玩笑毕竟是玩笑,它解决不了问题。我整个早上都在想这些身影,直到救了威娜才把这事忘了。我模模糊糊地把它们和我第一次急不可待地寻找时间机器时惊动的那只白色动物联系了起来,可快乐的威娜使我忘了这事。但即使这样,它们注定很快要回来死死占据我的心灵的。
“我记得我说过,黄金时代的天气要比我们自己的天气热得多。我也说不出其中的原因,也许是太阳越来越热,或者地球越来越靠近太阳的缘故。人们通常认为,太阳的温度在未来会逐步下降。但是不熟悉诸如青年达尔文这类人的思想的人,忘了行星最终将逐个回归母体。当这种灾难发生时,太阳将会用新的能量来燃烧,说不定某个较靠近太阳的行星已经遭此厄运。无论是什么理由,反正太阳要比我们知道的热得多。
“就在一个炎热的早上,是第四天吧,我正在我睡觉吃饭的大房子附近的大片废墟里转游,寻找一个阴凉避暑的地方。这时发生了一件怪事。我在石屋的废墟堆里爬上爬下时,发现了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顶头和两侧的窗户被坍下来的石堆堵着,和明亮的外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刚进来时里面显得很暗。我摸索着走进去,由于从亮处一下子走到暗处,我眼前幻影乱晃。突然,我停住脚步,不知所措。只见两只眼睛在日光的反射下闪闪发光,在黑暗中注视着我。
“我过去对野兽本能的恐惧向我袭来。我捏紧拳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颗发光的眼珠。我很害怕,头也木敢回。这时我想到这里的人好像生活在绝对的安全之中,随后我又想到他们特别害怕黑暗。我尽力克服自己的恐惧。朝前跨出一步先开了口。我承认我的声音很刺耳并且有点失控。我伸出手,摸到了软乎乎的东西。那双眼睛随即靠到边上,接着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从我身旁跑了过去。我提心吊胆地转过身,看见一只古怪的像猿一样的小动物,样子很特别地耷拉着脑袋,迅速穿过我身后的一片阳光。慌乱中它撞上了一块花岗岩,跌到旁边,转眼间又躲到了另一堆残砾下的黑影里。
“我的印象当然是不全面的。但我知道那是灰色的,长着奇怪的暗红色的大眼睛,我还知道它头上和背上长有浅黄色的毛。不过,我刚才说过,它跑得太快了,我没能看清楚。我甚至说木清它是靠四条腿跑的,还是只用低垂的前肢跑的。我随即跟着它跑进另一堆废墟。开始我找木到它,可过了一会儿,我在瞟脆的天色中来到了一个我对你们讲过的像井一样的圆洞口,洞口被一根倒下的柱子半挡着。我陡然想到,这东西会不会跑到井里去呢?我划亮一根火柴,借着光亮朝下看,只见一只白色的小东西在动,后退时明亮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使我不寒而栗。它简直像个蜘蛛人!它正沿着井壁在往下爬,我这才第一次看到有许多金属脚手架组成了一道下井梯。这时火柴烧到了我的手,从我手上掉下去,火苗没落地就熄灭了。当我点亮第二根火柴时,那小怪兽已不见了。
“我不知道我坐在那里朝井下看了多长时间。好半天我都没法让自己相信我看到的东西是人。但是,我渐渐地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奇書網整理提供':人没有停留在一个种类上,而是分裂成了两种不同的动物。地面上的那些温文尔雅的孩子并不是我们这代人的唯一后裔,而这白色的、可憎的、喜欢夜间活动的东西也都是历代传下来的子孙后代。
“我想到了闪烁的柱子和我提出的地下有通风设备的理论。我开始怀疑它们一定有什么真正的含义。我不知道这种像狐猴一样的东西在这个我以为完全平衡的社会组织里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