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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对于这个岛来说,这会儿的暑热似乎也是有别于以往的,坐在这样的暑热之下,拉尔夫捉摸着如何清洗一番。
拉尔夫希望有一把剪子来剪剪他这头发——乱糟糟的长发被他向后一甩——把这脏透的头发剪到半英寸长。他希望洗个澡,擦上肥皂好好地洗一洗。拉尔夫试用舌头舔舔牙齿,异想着随手要是有把牙刷也很好。还有他的指甲——手被拉尔夫翻过来仔细查看。指甲已被咬到最贴肉的地方,尽管他记不起什么时候又开始了这种恶习,什么时候又沉溺于这种恶习。
“以后得吮大拇指——”他鬼鬼祟祟地朝四下看了看。明显的没人听见他说话。
猎手们坐着,正狼吞虎咽地吃着这种来得容易的饭食,他们试图使自己相信:香蕉,还有另一种淡青灰色的浆果,吃起来真是意犹未尽。拉尔夫想着自己还是很清洁的,用这样的标准,他们被他一个个瞧个仔细。
猎手们肮脏不堪,不是摔在泥地里浑身是泥浆的脏样,也不是被大雨天淋得象个落汤鸡似的狼狈相。
在外表他们没有一个十分明显地脏,然而——头发太长,东缠西绕,在里面裹着枯枝残叶。
因为边吃边流汗,脸倒还算干净,但是从某些特别的角度,就看得出有黑黑的污垢。衣衫褴褛,就象他自己穿的那件一样,被汗水弄得十分僵硬,他们穿上衣服,既不是为了装饰,也不是为了舒适,只是出于习惯而已,孩子们赤裸的身上满是盐屑——
拉尔夫发现自己现在对这种状况已习惯了,毫不介意,心头微微一沉。
他叹息着,推开他从上面剥下过野果的那根树梗。
猎手们有的已经悄悄地跑开到树林子里,有的跑到了山岩下面去干他们的营生了。
他转身朝大海望去。
在这儿,在海岛的另一侧,景象截然不同。经受不住冷冰冰的大洋水,海市蜃楼的朦胧魅力不见了,海平面轮廓清晰,蓝得刺眼。
拉尔夫缓慢走下山岩。在下面这儿,几乎跟大海同一个水平面上,可以放眼追随深海的涌浪凶涌向前。涌浪有好几英里宽,很容易可以看得出不是碎浪,也不是浅水处隆起的浪脊。
涌浪横跨整个海岛,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气势,又开始了自己的征程;与其说涌浪滚滚向前,不如说整个大洋在惊心动魄地一起一伏。
这时海潮将要吸落下去,退却的海水白浪滔滔,形成了无数道大小瀑布,海水越过重重礁石而沉落,海藻紧贴着垂荡下去,就象闪闪发亮的头发:片刻之后,积聚起力量后,海潮又怒吼起来,势不可挡地涌上礁石尖儿和地层露头,爬上小岩,以一股拍岸激浪冲上海沟,最后在离拉尔夫一、二码的地方化为飞沫。
一浪高过一浪,拉尔夫的目光追随着起伏的波涛,直看到海洋的无边无际使他的头脑开始发晕。
然后,几乎是无边的海水又慢慢地迫使他集中精力。
大海——就是间隔和障壁。在岛屿的另一侧,正午处在蜃景的包围中,他们被宁静的环礁湖袒护着,谁都可以幻想得救;但是在这儿,面对着这蛮横而愚沌的大洋,面对着这茫无边际的隔绝,谁都会觉得无计可施,谁都会感到无依无助,谁都会绝望,谁都会——
西蒙几乎就在他耳边说起了话。
西蒙痛苦地双手紧抓住岩石,这一动作被拉尔夫发现,弓着身体,挺直脖子,张大着嘴巴。
“你会回到老地方的。”西蒙说着并点着头。
他单膝下跪,双手抓住一块较高的岩石俯看着,另一条腿向下伸到拉尔夫的身旁。
拉尔夫百思不得其解,细细察看西蒙的脸,想找出点名堂来。
“这么大,我是说——”西蒙点点头。“反正一样。你一定能平安地返回。不管怎样,我是这样认为的。”
拉尔夫的身体稍微轻松一点。
他朝大海瞥了一眼,之后挖苦地笑着朝西蒙说:“有条船在你的口袋里?”
西蒙咧嘴摇晃着脑袋。
“那你怎么会知道呢?”
西蒙还没吭声,拉尔夫就粗鲁地说道,“你发疯了。”
西蒙不住地摇头,粗硬的黑发拂过他的脸部,前后乱甩。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认为你总会回来的,不会出什么事。”
此刻两个人都一声不吭。
然后他们俩不期然地互相笑了笑。
这时候在树丛里罗杰叫喊起来:“来看哪!”
野猪走过的羊肠小道近旁,地面被翻了起来,还留着冒热气的粪便。
杰克俯身看得起劲,好象很欣喜的样子。
“拉尔夫——要是咱们追捕别的东西也需要肉。”
“要是你走的路对头,咱们就打猎吧。”
他们再次起程,由于提到了野兽,猎手们有点胆颤心惊,互相紧靠着,杰克在前面开路。
他们走得比拉尔夫预想的更慢,然而在某种程度上拉尔夫愿意捧着长矛慢慢地走。
不一会儿,杰克迷失了方向,队伍只好停顿下来。拉尔夫在树上靠着,很快做起了白日梦。
打猎是杰克负责,到山头还有时间呢——
拉尔夫以前跟着父亲从查塔姆到德文波特去过,他们在沼地边的一座村舍里住着。
在拉尔夫所记得的一栋栋房子中,这一座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此后就把他送去上学了。那时候妈妈还跟他们住一块儿,爸爸天天回家。野生的小马会跑到花园尽头的石墙前。
就在这座村舍的后面,还有一间小棚屋,天已在下雪,可以躺在那儿,看着缤纷的雪花飘舞落下。可以看到每片雪花消失后都润湿了一小片泥土,随后又可以看到第一片飘落而未溶化的雪花,观赏到整个大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要是觉得冷可以走进屋里,越过铮亮的铜茶壶和带蓝色小人儿的茶盘,透过窗口向外眺望——
每次睡觉之前总会有一碗带糖和奶油的玉米片。还有不少竖在床旁的书架上,斜靠在一起的书,因为他懒得把书放回原处,所以总有两三本平放在书顶上。
这几本书折着边角,上面乱涂乱画。
有一本是关于托普茜和莫普茜的书,这本书色彩鲜明,闪闪发亮,很吸引人,可他从未看过,因为那本书讲的是两个小姑娘,有一本说的是妖道术士,让人看得心惊肉跳,跳翻到二十七页上有一幅狰狞可怕的蜘蛛图;还有本书谈的是发掘旧东西的人,发掘埃及的玩意儿;还有儿童读物《火车》和《轮船》。
这些书都绘声绘色地跑到了拉尔夫面前,他似乎触手可及,似乎感觉到了那厚厚的少年百科全书挤出来滑下去时的分量和慢慢的移动。
……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那么的愉快而又令人向往。
哗啦一声撞开了队伍前方的矮灌木丛。孩子们发狂地从野猪小道上逃开来,在藤蔓中他们爬呀叫呀。
拉尔夫看见别人的手肘把杰克推向一边,并倒在地上。
随即有一个东西沿着野猪的小道径直朝他跳着冲来,它獠牙闪闪,发出恐怖的哼哼声。
拉尔夫感到自己能冷静地算出距离瞄准目标。
野公猪到了只有五码开外,手中那根笨拙的尖木棒被拉尔夫掷过去,野猪的大鼻子被尖木棒打中了,还在那上面挂了片刻。
野公猪的叫声变了,开始尖声地急叫起来,它猛地朝旁边折进了浓密的树丛。
尖声叫喊的孩子们把野猪出没的小道挤满了,杰克奔了回来,拨弄着矮树丛。
“穿过这儿——”
“它可会要咱们的命哩!”
“我是说穿过这儿——”野公猪挣扎着向远方狂奔去。
他们还发现有一条野猪通道,同第一条羊肠小道相互平行,杰克忙顺着道跑开了。
拉尔夫充满吃惊、担心和自豪感。
“我投中了!长矛扎了进去——”接着他们竟想不到地追到了海边的一块开阔地。
杰克焦急地在光秃秃的岩石上搜寻着。
“野猪跑了。”
“我投中了。”拉尔夫又说,“长矛扎进一点。”他感到需要有人证实一下。
“你没看到我投吗?”
莫里斯点点头。“我看到你投的。正扎在猪鼻上——嗖地一声!”
拉尔夫兴奋地接着讲下去:“我确实投中了。长矛扎了进去。它被我刺伤了!”
得到孩子们新的尊敬,拉尔夫心里很得意。他感到打猎毕竟是件好事。
“它被我狠狠地扎了一下。我想那就是野兽!”
杰克回来了。“那不是野兽,那是头野公猪。”
“我打中了它。”
“你为什么不抓住它呢?我尽力——”拉尔夫的话音高起来。“可那是头野公猪呢!”杰克的脸涨得红通通的。
“你说它会要我们的命。为什么你急急忙忙要投呢?为什么你不等一会呢?”
杰克伸出手臂。“瞧瞧。”他让大伙儿看他的左前臂。
手臂的外侧是一道口子,虽然不大,但却是血淋淋的。“这是野公猪用獠牙挑的。我来不及把长矛扎进去。”
杰克被大家注视着。
“那是伤口,”西蒙说道,“你要吮吸伤口的血,就象贝伦加利亚那样。”
杰克吮吸着伤口。
“它被我打中了,”拉尔夫怒气冲冲地说。“我用长矛扎中的,野公猪被我刺伤了。”他有意再引起他们的注意。
“踏着小路野公猪奔过来了。我就象这样一掷——”罗伯特朝他吼着。
拉尔夫跟他玩起来,逗得大家都笑了。一会儿他们都用长矛去刺罗伯特,而罗伯特模仿猪的样子到处乱窜。
杰克叫喊道:“拉开圈子!”一伙孩子围起圈子,占好位置。
罗伯特模仿把猪吓得吱喳乱叫的声音,接着果真痛得直叫起来。
“哦!别打了!我被你们打痛了!”罗伯特在他们当中四处地乱逃,一支长矛柄砸在他背上。
“逮住他!”他的手臂和腿部被他们抓住不放。
拉尔夫欣喜若狂,忘乎所以,埃里克的长矛被他一把抢过来,猛戳罗伯特。
“宰了他!宰了他!”同一时刻,罗伯特尖声地叫,狂蹦乱跳地拼命挣扎。
他的头发被杰克一把揪住,挥舞着刀子。
杰克背后是罗杰,正抢上前来。
孩子们齐声叫喊的声音更加响亮,就象他们在举行什么仪式,就象接近了跳舞和打猎的高潮。
“杀野猪哟!割喉咙哟!杀野猪哟!狠狠揍哟!”拉尔夫也抢着凑上前去,将没有防卫能力的褐色的肉使劲儿拧去。
紧拧和加以伤害的欲望主宰了一切。
杰克的臂膀往下一沉。上下起伏的一圈孩子欢呼着,模仿地喊出野猪临死的惨叫。
随后欢呼声渐渐消失,躺下来,喘着粗气,倾听着罗伯特惊恐的啜泣。
用脏手臂擦着他的面孔,竭力爬起来。
“嗳哟,我的屁股呀!”罗伯特烦恼地揉着臀部,杰克滚了过来。“这样玩真带劲。”
“开个玩笑的,”拉尔夫不安地说道。“有一次我打橄榄球也痛得很厉害。”
“咱们该弄一面鼓,”莫里斯说,“那一定更好玩。”
拉尔夫瞧瞧他。“怎么象样呢?”
“我不明白。我认为,要火堆,还要有面鼓,可以用鼓打拍子。”
“要有一头野猪,”罗杰说,“就象真正的打猎一样。”
“或者有个人来装扮一下,”杰克说。“可以找个人打扮得象头野猪,然后他可以扮演起来——你晓得,我被假装撞倒,如此,等等——”
有一头真野猪该多好,”罗伯特一面还在摸着臀部说,“因为要把它宰了。”
“让小家伙试试,”杰克说,笑声又起来了。
拉尔夫端坐起来。“嘿,如果不加快速度是找不到咱们要找的东西的。”
他们陆续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上破衣烂衫。
拉尔夫看着杰克。“该上山了。”
“在天黑以前咱们要不要赶回到猪崽子那儿去呢?”莫里斯问道。
双胞胎就象一个人似地点着头。
“对,说得对呀。咱们早上再来爬吧!”拉尔夫向大海远处眺望。
“咱们得再把火堆点着。”
“没有猪崽子的眼镜,”杰克说,“所以生不了火。”
“咱们可以搞清山上有没有能燃着的东西。”
莫里斯踌躇地开了口,又不想要让人以为他好象是个懦夫。“如果野兽在那山头上呢?”
杰克挥舞着长矛。“咱们把它宰了。”此时太阳仿佛不那么狠毒了。杰克拿着长矛乱刺乱捅。
“还等着干吗?”
“我猜,”拉尔夫说,“要是咱们继续这样沿着海边走,就会走到生火那地点的下方,然后咱们再爬山。”
他们被杰克再一次领着沿着一退一涨的,令人眼花的大海往前走着。
拉尔夫再一次做起白日梦来,他脚步灵巧地避开小路上的障碍。
然而到这儿,他的脚步看来似乎没有以前那样灵巧。因为大部分的路程孩子们被迫直下到海边的光岩石处,他们非得在林木茂盛的黑的森林和岩石边之间侧身慢走。
要攀登每一座小陡壁,有的简直就当做是前进的道路,在长长的之字形攀爬中,每个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