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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蒙仰头,注视着天空,感到了湿头发的重量。云朵在高高的天空,巨大而鼓胀的塔楼形状的云块在上空迅速地变化着,灰色的、米色的、黄铜色的。云层在陆地的上方,不时地散发出闷热的、折磨人的暑热。
甚至连蝴蝶也逃离此地,空留着那面目可憎的东西,龇牙咧嘴,淌着鲜血。
西蒙垂下脑袋,小心地闭着双眼,又用手护住眼睛。
树底下没有阴影,到处是珍珠似的,一片静谧,因而真切的东西倒似乎虚无缥缈起来,变得缺乏明确的界限。
一大群苍蝇围着一堆猪内脏而形成一块黑团,发出锯子锯木头那样的声音。
不一会儿这些苍蝇发现了西蒙。它们已经吃饱了,这时候停在他身上一道道汗水上喝起来。
西蒙的鼻孔被弄得痒痒的,在他的大腿上这儿叮两下,那儿叮两下。
这些苍蝇不计其数,黑乎乎的,闪闪发绿;在西蒙的面前,挂在木棒上的苍蝇之王露齿而笑。
西蒙终于屈服了,他掉过头去:看到了猪牙白晃晃,眼睛昏暗,一滩鲜血——古老的、令人无法逃避的招呼将西蒙吸引住了。西蒙的右太阳穴里,在他脑子里一条动脉怦怦地搏动。
拉尔夫和猪崽子,一面注视着火堆,一面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朝无烟的火堆中心轻投着小卵石。
“那根树枝烧光了。”
“萨姆纳里克去哪儿了?”
“咱们必须再去拿点柴火来。青树枝已经烧完了。”
拉尔夫叹口气,站了起来。平台的棕榈树下没有阴影,只有这种似乎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怪异的光线。高空云层在膨胀,在里面象开炮似的打着响雷。
“就要下倾盆大雨了。”
“火堆怎么样呢?”拉尔夫匆匆走进森林,带回来一大抱青树枝,全部都倾倒在火堆上。
树枝噼啪作响,树叶蜷曲起来,黄烟向四周扩展。在沙滩上猪崽子用手指随便地画着小小的图案。
“真伤脑筋,咱们没足够的人手来生火堆。你应该把萨姆纳里克当做一个轮次。他们任何事情都一块儿做——”
“当然。”
“嘿,那可不公平。你难道看不出?他们应该算两个轮次。”
拉尔夫想了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很恼火,发现自己思考问题是那么不象个大人,又叹了口气。
岛上的情况正变得越来越糟。
猪崽子看着火堆。
“不久又得要加一根青树枝。”拉尔夫翻了个身。“猪崽子。咱们该做些什么?”
“没他们咱们也肯定得干下去。”
“但是——火堆。”他皱眉看着其中搁着没烧光的树枝梢头的黑白相间的一团余烬。
拉尔夫试着把自己的一套想法讲出来。“我害怕。”拉尔夫看到昂起头的猪崽子,急急忙忙地说下去。“不仅是指野兽,野兽我也怕的。但他们全都没有将火堆的事重视起来。如果你快淹死了,有人扔给你一条绳子,你肯定会抓住不放的。要是医生说,把药吃下去,要不你就会死,你肯定会赶紧吃的——你一定会的,对不对,我这样想?”
“我当然会的。”
“难道他们就看不出?难道他们就不清楚,没有烟作信号咱们就会死在这儿?瞧那个!”余烬上一股热气流颤动着,却一点烟也没有。
“咱们一堆火都不能生起来。而他们又不在乎。尤其是——”拉尔夫盯着猪崽子淌汗的脸。“特别是,有时候我也不在乎。如果我也变得象别人那样——满不在乎。咱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猪崽子取下眼镜,心烦意乱。“我不明白,拉尔夫。不过咱们应该干下去,就那么回事。大人也会这么干的。”
拉尔夫已经开始推卸责任,他不住地说道:“猪崽子,哪里出了问题?”猪崽子吃惊地注视着他。“你是指——?”
“不,不是指野兽……我是指……事情是被什么搞得四分五裂,就象他们干的那样?”猪崽子缓慢地擦着眼镜,动着脑筋。他清楚拉尔夫已经在相当的程度上把他当做一个知心朋友,不由得脸上泛出了骄傲的红晕。
“我不知道,拉尔夫。我猜是他。”
“杰克?”
“杰克。”好像是怕犯忌讳的讲出那个字眼。拉尔夫严肃地点点头。
“对,”他说,“我猜肯定是这么回事。”一阵喧闹声在他们附近的森林中爆发。
脸上涂得白一道、红一道、绿一道的恶魔似的人影号叫着冲了出来,小家伙们被吓得东逃西窜。
拉尔夫用余光看到猪崽子正在奔逃。两个人影冲到了火堆边,拉尔夫正准备进行自卫,可他们抢了半燃的树枝就沿着海滩一溜烟逃走了。其余三个仍然注视着拉尔夫,站着;拉尔夫看出其中那个最高的就是杰克,他身上仅有涂料和皮带,其它的什么也没有。
拉尔夫倒吸了一口气说:“怎么?”
杰克不理睬拉尔夫,举起长矛开始喊道:“你们全都听着。我和我的猎手们都住在海滩边上一块平坦的岩石旁。我们打猎、吃喝、玩乐。倘若你们要想加入我们一伙,那就来看看吧。我可能会让你们参加,也可能不会。”
他停下来向四周环视。
因为脸上涂得五颜六色,杰克从羞耻感和自我意识中挣脱出来,他们被他依次看过去。
拉尔夫跪在火堆的余烬边,就象个短跑选手在起跑线上,头发和污迹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萨姆纳里克围着森林边一棵棕榈树张看着。
在洗澡潭旁一个小家伙皱着绯红的面孔在嚎哭,猪崽子站在平台上,白色的海螺紧握在他双手里。
“今晚我们要大吃一顿。我们宰了一头猪,可以美餐一顿了。如果愿意就来跟我们一起吃吧。”隆隆的雷声在那高高的云层的罅隙间响起了。杰克及跟他同来的两个不知名的野蛮人晃动着身子,仰望天空,接着又恢复了原样。小家伙仍旧在嚎哭。杰克正等待着什么似的,他催促地朝那两个人低声说道:“说下去——快说!”
两个野蛮人嗫嚅着。
杰克厉声喝道:“说吧!”两个野蛮人面面相觑,一起举起长矛,同声说道:“头领已经说了。”紧接着他们三个转过身去,快步走了。
过了一会儿,拉尔夫站起来凝视着野蛮人消逝了的那块地方。
萨姆纳里克走了回来,伴着害怕的口气低声说:“我认为那是——”
“——我可——”
“——害怕了。”猪崽子站在高高的平台上,仍然拿着海螺。
“那是杰克,莫里斯和罗伯特,”拉尔夫说道。“他们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觉得我气喘病要复发了。”
“去你的气—喘病。”
“我一看到杰克就猜到他要来抢海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白色的贝壳被成群的孩子带着深情的敬意注视着。
猪崽子把海螺放到拉尔夫手中,看到熟识的标志,小家伙们开始走回来。
“不是在这儿。”拉尔夫转身朝平台走去,他感到需要有点仪式。
拉尔夫先走,白色的海螺被他捧在手里,随后是表情严肃的猪崽子,再后是双胞胎,最后面是小家伙和别的孩子。
“你们全都坐下。他们是为了火才偷袭咱们的。他们正在闹着玩儿。但是——”
拉尔夫感到一阵困惑,因为脑子里隐约存在着一道遮拦物似的。
他有一些话要说,随后这道遮拦物落下了。
“但是——”大家庄重地看着他,对他的能力一点儿都没有怀疑过,拉尔夫把挡在眼睛前面的,讨厌的头发撩开去,他看看猪崽子。
“但是……哦……火堆!当然,火堆!”他开始笑了,既而又止住笑,话倒说得流利起来。
“火堆变得越来越重要了。没有火堆咱们就无法得救。我倒愿意涂打仗前将身上涂满颜色,做一个野蛮人。但是,咱们必须让火堆燃着。火堆是岛上最关键的事情,因为,因为——”
他停了一下,孩子们变得充满了疑惑和惊异的沉默着。
猪崽子匆匆地低声说着:“得救。”
“哦,对对。如果没有火堆咱们就无法得救。所以咱们得待在火堆旁边把烟生起来。”拉尔夫讲完后,大家都沉默了。
拉尔夫曾经在这个地方做过好多次精彩的演说,而现在他的讲话即使对小家伙们来说,也已经令人厌烦了。
最后海螺被比尔伸手拿走了。
“在那上面现在咱们没法生火了——因为没法在那上面生火——就需要咱们更多的人来维持火堆。让我们跟他们一起吃猪肉吧,告诉他们,靠剩下的几个人来维持火堆是很难的。还有打猎呀,类似的事情——我是说扮成野蛮人——那准是挺好玩的。”
海螺被萨姆纳里克拿着。“那准象比尔说的,挺好玩——而且他已经邀请咱们去——”
“——去大吃一顿——”
“——野猪肉——”
“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来——”
“——我想要吃猪肉——”拉尔夫举起手。
“咱们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去弄肉呢?”
双胞胎互相看着。
比尔答道:“我们不想到丛林里去。”
拉尔夫皱着眉头。“他——你知道——会去的。”
“他是个猎手,他们全是猎手。那可不一样。”
一时没有人开口,然后猪崽子对着沙滩咕哝着:“肉——”小家伙们坐着,神情严肃地想着猪肉,让他们感到馋涎欲滴。
此时在他们头上,又响起了放炮似的隆隆雷声,干巴巴的棕榈叶丛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热风吹得卡嗒卡嗒地直响。
“你是个傻小子,”蝇王说道,“一个无知的傻小子。”
西蒙动动肿了的舌头,没有说什么。
“你难道不同意?”蝇王说道。“你难道不就是个傻小子吗?”
西蒙照样静默着没有回答它。
“那好,”蝇王又说,“你最好跑开,跟别人去玩。他们认为你疯了。你不想让拉尔夫认为你疯了,难道不是吗?你很喜欢拉尔夫,是吗?还喜欢猪崽子、杰克?”
西蒙微微翘起脑袋。
他的眼睛没法子离开去,蝇王随时都挂在他面前。
“你独自一个人到这儿来干什么?你难道不怕我?”
西蒙战栗着。
“只有我会帮你的忙。而我是野兽。”
西蒙费力地动了动嘴巴,勉强听得出这样的话语。
“猪头在木棒上。”
“你们别梦想可以将野兽捕捉和杀死!”猪头说道。
有一阵子,在森林和其他模模糊糊地受到欣赏的地方回响起一阵滑稽的笑声。
“你心中有数,是不是?我就是你的一部分?过来,过来,过来点!事情没有进展是我的责任吗?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副样子呢?”
颤抖的笑声再次响起来。“去吧,”蝇王说。“回到剩下的人那儿去,整个事情都会被我们所忘掉。”
西蒙的脑袋摇晃起来。
他半闭着眼睛,好象是在模仿着木棒上那个卑污的东西。
他清楚自己又头晕眼花了。蝇王象个汽球似的膨胀起来。
“真可笑。你明明知道你到下面那儿去只会碰到我——别再想逃避了!”
西蒙身子僵硬地弓了起来。
蝇王用师长的口气训诫道:“这似乎太过份了。值得我同情、误入歧途的孩子,你认为你比我还高明吗?”
停顿了一会儿。“我在警告你,我可要发火了。你难道不知道?没人需要你。知道吗?我们将要在这个岛上玩乐。懂吗?我们将要在这个岛上寻找快乐!不要再做尝试了,我可怜的、误入歧途的孩子,不然——”
西蒙感到有一张巨大的嘴巴正对着他,里面是漆黑的,这黑暗还在逐渐扩大。
“——不然,”蝇王说道,“我们就会要你的小命。明白吗?杰克、罗杰、莫里斯、罗伯特、比尔、猪崽子,还有拉尔夫他们都要你的命。懂吗?”
在大嘴巴里西蒙一个劲地往下掉,最后失去了知觉。
第九章偷窥尸体
乌云还在岛的上空集结着。
暑热的气流整天连绵不断地从山上升起,直冲到一万英尺的高空;无数旋转着的气团堆聚起产生出静电,空中可能随时都可能发生爆炸。临近傍晚,太阳已经落山了,明亮的日光被黄铜色的眩目的光所取代。
甚至连从海上吹来的微风也是热乎乎的,没有任何凉意能使人恢复精神。
水上,树上,岩石粉红的表面上,色彩都在逐渐地变暗下去,灰褐色的乌云低覆着。
除了闹哄哄的苍蝇使蝇王变得更黑,使掏出的内脏看上去就象一堆闪闪发亮的煤块,一切都静寂无声。
甚至当西蒙鼻子里有一根血管破裂,鲜血喷洒而出的时候,苍蝇也宁可选择猪的臭味,而对西蒙置之不理。
由于鼻子流血,西蒙的痉挛过去了,这使他进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藤蔓像毯子似的这样使他躺在上面更显舒适,傍晚渐渐地过去,放炮似的隆隆雷声仍在响着。
西蒙终于醒过来,隐约地看到贴近在脸颊边的黑色泥土。
他丝毫未动,只是躺在那儿,脸侧靠着地面,目光呆滞地看着前面。
然后他翻过身来,脚被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