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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我告诉他你会见他,我还说你是个物理学家。所以我猜,等他见到你时,肯定会把心里的问题一股脑儿提出来。”
“他不觉得奇怪吗?他对面的女导游碰巧认识个物理学家。”
“有什么奇怪的?我说你是我的性伴侣。职业跟性爱无关吧,一个高贵的物理学家也会跟低贱的导游做爱。”
“闭嘴,茜里妮。”
“你看,巴容,我觉得如果他只是想设个圈套,如果他只是想通过我来接近你,他一定会显得有点迫切。
那个圈套越复杂,越神秘,那么就一定越危险,他表现得肯定就越急不可耐。我故意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跟他东拉西扯,就是不谈同步器的事。我还带他去看了一场体育表演。”
“他呢?”
“他很有兴趣。他很放松,看得很上劲。不管他脑子里装着什么,他的表现非常单纯。”
“你肯定?专员已经抢先一步找到他了,你觉得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专员的信使当着二三十个月球人的面,公开向他发出邀请,也不会包藏什么祸心。”
内维尔双手搭在颈背上,身体往后一仰,“茜里妮,我还没问呢,你不要急着下结论。这样我们只会吵起来。首先,那人不是个物理学家,他跟你讲了吗?”
茜里妮沉默了半晌,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我叫他物理学家,他没有否认,不过好像他也从没说过自己就是。不过——不过我觉得他肯定是。”
“他算是撒了个无关紧要的谎吧,茜里妮。或许他心里把自己当作一个物理学家,只不过从来没干过这差事。他受过科学训练,这一点我承认,可他从来没做过科研方面的工作。他根本找不到这种工作。在地球上,没有一个实验室会接受他。他曾经上过弗里德·哈兰姆的黑名单,在很长时间内都名列榜首。”
“你敢肯定?”
'奇'“相信我,我查过了。你不是还怪我花的时间太多吗……问题是,我发现的情况太好了,好得让人不敢相信。”
'书'“什么太好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网'“你没想到吗?所有的一切都表明我们可以信任他,毕竟他对地球方面那么不满。”
“只要你的资料准确,这么判断倒是没错。”
“噢,我的资料尽可相信,经过发掘,至少表面上可以作出这种判断。不过,也可能是别人有意要我们这么想。”
“巴容,你真让人反感。为什么总是觉得事事都有阴谋?本可不像——”
“本?”内维尔讽刺地说。
“本!”茜里妮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本不像是个满腹抱怨的人,也没有故意对我表现出他有多大不满。”
“他是没有,不过这只是为了取悦你。你自己都说过,你喜欢他,是不是?还特地强调?说不定这正是他的目的。”
“我不是傻子,没那么好骗,你知道的。”
“好吧,等我自己见到他就明白了。”
“你去死吧,巴容。我每天都在跟各种各样的地球人打交道。那是我的工作。不管怎么说,你不该怀疑我的判断力。你自己知道,你应该完全相信我。”
“好吧,我们以后再看,你别生气啊。我们再等等就是了……在等待的时间里,”他轻盈地站起来,“猜猜我在想什么?”
“我不猜。”茜里妮也轻盈地站起身,脚步难以察觉地向外滑动了一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留着自己猜去。我没心情。”
“你生气了,是不是因为我怀疑你的判断?”
“我生气是因为——噢,见鬼,你怎么就不能把屋里收拾干净呢?”说完,她转身离去。
第六章
“我希望,”哥特斯坦说,“能给你一些地球式的招待,博士。不过,原则上不允许我带任何东西上来。
月球上的好人们一直都对这种人为设置的障碍恨之入骨,可是地球上来的人还是要接受特别检查。为了抚慰他们的感情,我尽量事事模仿他们的习俗,可是我的步伐还是会露馅。适应他们的重力可太难了。”
地球人说:“我也一样。在此我要对您的上任表示祝贺——”
“还没有完全上任呢,先生。”
“一样,同样恭喜。不过我一直想知道,您为什么想见我。”
“我们曾是旅伴。前不久,我们曾乘同一艘飞船。”
地球人没有说话,礼貌地等着他继续说。
哥特斯坦说:“不过,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们大概在几年前就见过面。”
地球人平静地回答: “恐怕我有点记不起来——”
“这没什么奇怪的。你没理由会记得。我曾经做过巴特议员的下属,他曾经——现在还在——主持科技与环境委员会。有一阵子,他曾极力想查办哈兰姆,弗里德里希·哈兰姆。”
地球人忽然坐直身体,“你认识哈兰姆?”
“自从我到月球以来,你是第二个这么问的。是的,我认识他,但没什么交情。我还认识他周围的一些人。很奇怪,他们的看法大多跟我相同。作为一个已经被整个世界奉为神明的人,哈兰姆在他周围的人当中没多少人缘。”
“没多少?我想根本就没有。”地球人说。
哥特斯坦没理会他的插话,继续说:“我当时的工作——或者说议员交给我的任务——就是监视电子通道,看看这些设施的建造和运转过程中有没有不合理的浪费,是不是有人从中牟取私利。作为一个专职的监控单位,这种担心合情合理。不过我们的议员却很有想法,他一直希望能从中查出点对哈兰姆不利的证据。他想证明哈兰姆从这些科学设施建设工程中牟利,从而将其置于死地。不过,他失败了。”
“这是很显然的,哈兰姆现在的地位如日中天。”
“不过当时有件事引起了我的兴趣,可惜我没能追查下去。我发现在所有指责哈兰姆的人当中,有一个人针对的不是他一手遮天的权势,而是电子通道本身。我当时准备去找他,可是没能成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人就是你,对吗?”
地球人谨慎地说:“我记得你所说的事,可我对你还是没什么印象。”
“我当时很不理解,怎么还会有人从科学角度对电子通道提出质疑呢?你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所以我在飞船上一看到你,就觉得似乎有点眼熟。最后,我总算完全想起来了。我还没拿到乘客名单,让我从脑子里找找你的名字……你是本杰明·安德雷·狄尼森博士吧?”
地球人叹了口气:“是本杰明·阿兰·狄尼森。是我。不过为什么你现在要提这些呢?事实上,专员先生,我不想再纠缠往事。我已经来到月球,想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如果有必要,我会抛弃一切,重新来过。见鬼,我怎么忘了把自个儿的名字改掉。”
“没用的。我认出的是你的面孔。狄尼森博士,我不想干涉你的新生活。但是出于一些与你没有直接关系的原因,我不得不先问个清楚。我有点记不清楚了,你不是提出过对电子通道的质疑吗?能不能再给我讲讲?”
狄尼森偏着头,一直沉默着。未来的专员也没有开口,甚至嗓子发痒了,他也没咳一声。
狄尼森说:“事实上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我个人的猜测;我不过是担心强作用力的强度改变会有什么不良后果。其实没什么!”
“没什么?”哥特斯坦终于咳了出来,“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还是想把事情弄明白。我说过,当时我就对你的理论很感兴趣。我那时没能持续追踪下去,现在再想从故纸堆里翻检出来,恐怕是不太现实了。整个事件都是机密的——议员当时并未给予太多关注,也不想把此事曝光。还有,我又想起点儿来。你是哈兰姆的同事,但你不是物理学家。”
“很对。我是一个放射化学家,他也一样。”
“要是我的记忆哪里不对了,请你随时纠正。我记得你早期的工作记录相当优秀。”
“事实如此。不是虚言,当时我的确干得非常漂亮。”
“太奇妙了,我全都想起来了。哈兰姆当时却好像干得不怎么样,是吧?”
“不是太差吧。”
“后来,你的运气就不是太好了。我记得,当我们跟你见面的时候——我想是你主动提出要跟我们见面的——你已经是转行到玩具业了……”
“化妆品,”狄尼森说,口气压抑,“男性化妆品。这个名声在科学界可好不到哪去。”
“恐怕是的。很遗憾。你后来一直是个商人。”
“商务主管。我干得一样出色。在辞职来月球以前,我已经成了公司的副总。”
“在这件事上是不是哈兰姆的作用。我指的是你离开科学界这件事。”
“专员,”狄尼森说,“求求你了!事情早就过去了。当哈兰姆第一次发现钨转换的时候,我是在场的。
那就是发现电子通道的起点。要是当时我不在场,历史会不会有什么改变,我不敢说。说不定哈兰姆和我都会在一个月以后死于辐射污染,或者六周以后死于核爆炸什么的。这个没准儿。但当时我在场,而且部分由于我,哈兰姆才有了今天;也正是因为我涉及其中,我也才有了我的今天。不管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你满意了吗?事实就是这样。”
“我想我满意了。这么说,你对哈兰姆怀有个人仇恨?”
“在那时,我的确跟他没有丝毫交情。而现在,我也并不因此对他有什么仇恨。”
“可不可以说,你对电子通道的质疑出于你对他的仇恨?”
狄尼森说:“我很讨厌目前的交谈方式。”
“怎么?我所问的一切问题都不是为了为难你。我只是出于自己的兴趣,我对电子通道以及相关的一些事很关注。”
“噢,然后你就无端地随意联想。想到既然我不喜欢哈兰姆,那么我就一定会认为他不配有那样的声望和名誉。于是我就把眼光投向电子通道,想找出点漏洞。”
“于是,你找到了吗?”
“不,”狄尼森一拳砸在椅背上,身体明显往上一振,“没有‘于是’。我找到了他的漏洞。至少在我看来是漏洞。但这个漏洞并不是我仅仅为了搞垮哈兰姆凭空捏造的。”
“博士,我相信不是捏造。”哥特斯坦温和地说,“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们都知道,想检验证明任何一种新事物,我们必须做出某种假定。既然是假定,它就必然有某些不言自明的缺陷。这样一来,别人就可以不用捏造任何东西,直接攻击这个缺陷。这种攻击不见得一定完全出于私愤,但也可能为一时的情绪左右。或许,你当时就是在对哈兰姆的厌恶中,做出了你的推断。”
“先生,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当时我手里有充足的证据。可是,我不是一个物理学家,而只是一个——放射化学家。”
“哈兰姆当时也只是一个放射化学家,可如今他已经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物理学家了。”
“他仍然只是个化学家,一个四分之一世纪以前的化学家。”
“而您不是。您至少还在努力学习,想成为一个物理学家。”
狄尼森愤愤地说:“调查得满仔细的嘛。”
“我告诉过你,你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到现在还想得起来,连我自己都很惊奇。不过现在,我想谈点别的事。你知道一个叫彼得·拉蒙特的物理学家吗?”
狄尼森语气勉强:“我见过他。”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非常聪明?”
“我对他并不是非常了解,而且我不喜欢妄下评语。”
“尽管有太多对他不利的传言,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十分聪明。”
专员很小心地往后靠了靠。他的椅子纤细轻盈,用地球标准来看,根本不够支撑他的重量。他说:“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拉蒙特的?因为他的名声?你们见面了?”
狄尼森说:“我们直接交谈过。他本来是要写一写电子通道的发展史,包括它的诞生,以及所有那些与之相关、流传甚广的种种传说。我很高兴他能找到我;他好像已经查出了一些东西,与我相关。见鬼,专员,我虽然很高兴他知道我的存在。可是我却不能跟他说太多。有什么用呢?我受了太多冷眼和嘲笑,已经厌倦了,厌倦了思索,厌倦了自责。”
“你知道就在近几年里,拉蒙特做了些什么吗?”
“什么意思,专员?”狄尼森谨慎地问。
“大约在一年前,或许还要早一点的时候,拉蒙特找到巴特那里去了。我那时已经不再是议员的幕僚,不过相互之间还一直保持联系。他把这件事告诉了我,表示他很关心。他觉得拉蒙特手里攥着有力的证据,足以挑战电子通道。可是他不知道如何着手操作。我也很关心——”
“你倒是事事关心。”狄尼森讽刺地说。
“不过现在,我怀疑要是拉蒙特先前见过你,那么——”
“打住!专员,别往下说了。我知道你又要做出什么推断,而我并不赞同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