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现在他面对着地球。它悬在半空,岿然不动。在刚才的滑行过程中,只有看着它,心里才有足够的安全感,他才能一路平稳地滑下来。对此,他深怀感激。
他开口问道:“茜里妮,你经常到上面来吗?我是说,你自己一个人,或者跟一两个朋友一起,在节日以外。”
“应该一次都没有。除了陪很多人一起,你知道,这是我的工作。不过现在我却跟你一起上来了,想想自己都奇怪。”
“唔。”狄尼森随口应了一声。
“你不感到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我个人以为,每个人做一件事都不外乎两个理由,要么是他愿意做,要么是他不得不做。但是不管出于哪个原因,我认为都是个人选择,别人无权干涉。”
“谢谢你,本。很高兴你也这么想。你知道吗?作为一个新人,你的优点之一就是,你不想干涉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是生活在地下的种族,我们月球人是穴居人类。难道这有什么错吗?”
“一点也没有。”
“可地球佬都不这么想。我是个导游,天天跟他们打交道,不得不忍受他们的屁话。他们嘴里无非就是那几句废话,我都听腻了。在所有这些废话中,我听得最多的就是——”她开始模仿地球人说话,一口地球标准语,“‘可是,亲爱的,你们也是人类啊,怎么能永远住在地洞里呢?你难道就不会得幽闭症吗?你们从来就没想过看看蓝天、绿树和大海吗?没想吹吹风,闻闻花香吗——’“噢,本,我还能一直说下去。他们还会说,‘不过我想你们从来没见过蓝天绿树,所以也就不想了是吧’……这么说,好像我们根本收不到地球的电视节目,完全不知道地球的画面和声音——以及味道。”
狄尼森被逗乐了。他说:“你们一般正式回答是什么?”
“也没什么。我们只是说,‘我们习惯了,女士。’要是个男人,就说‘先生’。不过一般都是女人。男人们都在盯着我们的衣服,我估计,脑子里肯定都想着什么时候扒下来才好。你知道我心里真正想跟那帮白痴说什么吗?”
“告诉我。只要你还穿着那身制服,这话都得憋在心里,不过至少今天可以说出来。”
“有意思,说得好……我想告诉他们,‘听着,女士,为什么我要喜欢你们那个狗屁世界?我们不想死死待在任何星球的表面,等着刮风下雨。我们不想感受天然的气流,也不想那些天然的脏水溅到身上。一想到你们浑身细菌,我就恶心。我讨厌你们那难闻的青草,无聊的蓝天,还有那什么破白云。只要我们愿意,随时都能从自己的天空中看到地球,不过我们一般都不愿意。
月球就是我们的家,是我们一手创造了它。完全是我们。我们拥有这个家园,我们开发了自己的能源,我们有自己生活方式,根本不需要你们假惺惺的同情。滚回你们的世界,让你们的重力把你们的奶子拽到膝盖底下去吧。’这就是我要说的。”
狄尼森说:“真不错。不过要是哪天你实在憋不住了,来找我说一遍,心情一定会好很多。”
“你知道吗?老有一些新人建议在月球上建个地球公园,从地球上带来点种子树苗之类,种点花花草草;说不定还可以搞点动物。带来一点家的感觉——他们一般都这么说。”
“我知道你一定会反对。”
“当然,我当然反对了。家的感觉?谁的家?月球就是我们的家。要是哪个新人想家了,他最好回去算了。有时候,新人比地球佬还讨厌。”
“我会记住你这句话的。”狄尼森说。
“不是说你。你瞎想什么。”茜里妮说。
沉默。
狄尼森在想,是不是该回城区了?茜里妮什么时候会叫他回去呢?一方面,他的身体也有点累,他已经开始想念宿舍的舒适了。但是另一方面,他从来都没感到过身心如此放松。他开始考虑背后的氧气还能撑多久了。
这时,茜里妮开口了:“本,我想问你个问题,不介意吧。”
“完全不。如果你对我的私人问题感兴趣,那么我将毫无保留。我身高五尺九寸,在月球上重二十八磅,以前曾经结过一次婚,已经离了,有一个孩子,女儿,已经长大并结婚了。我读过的大学是——”
“不,本,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能问问你的工作吗?”
“当然,茜里妮。尽管我不知道有多少可讲的。”
“好吧——你知道巴容和我是——”
“是,我知道,”狄尼森直接打断。
“我们一起谈过。他告诉我一些事。他说,你认为电子通道会让我们的宇宙爆炸。”
“是宇宙中我们这一部分。它可能把我们银河的一截旋臂轰成类星体。”
“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
狄尼森说:“刚到月球的时候,我还不敢确定。不过现在我有把握了,我个人确信这一定会发生。”
“那你认为,它什么时候会发生呢?”
“我不知道确切时间,或许是几年以后,也可能是几十年。”
两人短暂地沉默了一阵。茜里妮突然抬头说道:“巴容不相信你。”
“我知道他不信。我也没想说服他。要是你的攻击过于狂热,人们反而不会相信。这是拉蒙特的失误。”
“谁是拉蒙特?”
“对不起,茜里妮,我在自言自语。”
“不,本,告诉我,我很感兴趣,求你了。”
狄尼森转过头来,面对着她。“好吧,”他说,“我没什么可保密的。拉蒙特是个地球上的物理学家,他以自己的方式警告全世界,指出了通道的危险。他失败了。地球人需要那个通道。他们渴望免费的能源,这种渴望极其强烈,已经变成了一种依赖。他们现在离不了那个通道。”
“但如果通道意味着毁灭,那他们为什么还不肯放弃呢?”
“他们只要拒绝相信就行。面对一个难题,最容易的对策就是拒绝相信它的存在。你的朋友内维尔博士就是这样的。他不喜欢月面,所以他就逼自己相信,太阳能电池不好——即使稍微有点公允之心的人,都能看出太阳能电池是月球最合适的能源。他想得到电子通道,这样他就可以永远待在地下,所以他拒绝相信通道的危险。”
茜里妮说:“我不认为巴容会拒绝相信客观的试验数据。你手里有没有足够的证据?”
“我认为有。茜里妮,它非常奇妙。我想要的东西,完全都是微观层面的,基于一个一个的夸克交互作用。你能听懂吗?”
“你不用详细解释。我跟巴容谈得很多,这方面的内容我大致明白。”
“好吧。一开始,我认为想达到我的目的,必须借用月球的质子同步加速器。它有二十五英里长,由超导体构成,可以处理两万千兆伏以上的电流。后来我才明白,你们月球人制造出了一种设备,管它叫介子仪,它的功能不亚于同步加速器,体积却小得多。月球在高科技方面的确走在了前头,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谢谢,”茜里妮有点得意,“以一个月球人的身份。”
“好了,然后呢,利用你们的介子仪,我得出了数据,表明微观领域内强作用力正在增强。这种增强正好印证了拉蒙特的理论,推翻了传统理论。”
“你给巴容看了吗?”
“没有。即使我拿给他看,我想他也不会接受。他会说这个结果毫不重要。他会说我的试验出错了。他会说我没有把所有因素考虑在内。他会说我的操作程序不对……不管他说什么,他的本意就是不想放弃电子通道。”
“那你的意思是毫无办法了?”
“当然有,不过不能硬来,不能像拉蒙特那样。”
“什么办法?”
“拉蒙特的解决方案是强制放弃通道,但是谁都不愿意倒退。你不能把小鸡赶回蛋里去,也不能把红酒变回葡萄,或者把孩子塞回娘胎。如果你想让孩子别扯你的手表,那么你不必给他讲道理。你应当给他适当的引导,给他一件对他来说比手表更有趣的东西。”
“什么意思?”
“啊,到这儿我就没把握了。我只有一个想法,一个简单的想法——或许过于简单了,简单得不可能成功——它基于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二这个数字是荒唐的,不可能存在。”
沉默持续了差不多一分钟,两人都一言不发。最后还是茜里妮先开口,她一字一句地说:“让我猜猜你这话的含义。”
“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话究竟有没有含义。”狄尼森说。
“先别说这个,让我猜猜吧。我们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宇宙中,也只能直接感受到这么一个,所以我们理所当然地以为,这就是而且也只能是惟一的宇宙。但是,某天我们找到了证据,还有另外一个宇宙存在,我们把它称为平行宇宙。这时候我们就会以为有两个,而且也只有两个宇宙。这个想法其实毫无道理。如果存在第二个宇宙,那么第三个、第四个……第无穷个宇宙也可能会存在。宇宙的数目不是一,也不会是二,甚至不会是一到无穷之间的任何一个数字,它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并非此时的人类可以把握。”
狄尼森说:“这正是我的理——”沉默,又是沉默。
狄尼森坐了起来,看着面前藏在太空服内的姑娘。
他说:“我想我们该回去了。”
她说:“我刚才只是瞎猜的。”
他回答:“不,不是。不管它是什么,但决不会只是瞎猜。”
第十一章
巴容·内维尔直直地盯着她,一时语塞。她平静地回望。她房间的全息景物窗上,图案已经换了。其中一幅是地球,稍稍过了半圆。
最后,还是他忍不住先问:“为什么?”
她回答:“纯属偶然。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实在忍不住,于是开口说了几句。我本来几天前就该告诉你,不过怕你生气。我知道你一旦听到,就会像今天这样。““现在他知道了!你真蠢啊!”
她眉头微皱,“他知道什么了?他知道的都是他迟早会猜出的事:我不是什么导游,我是你的直觉师。老天在上,我压根儿不懂数学。他知道了又怎么样?我是有直觉能力,这又怎么样?你自己跟我说过多少次了,在通过数学推理或者实验证明之前,我的直觉毫无价值。你不是还说,即使是最强烈的直觉也可能出错吗?怎么现在又这么计较,我的直觉什么时候又变得重要了?”
内维尔脸色苍白,不过茜里妮看不出他是生气还是害怕。他说:“你不一样。只要你心里认定了,你的直觉不是常常都对吗?”
“啊,可他不知道啊,不是吗?”
“他会猜出来的。他会去哥特斯坦那里告密。”
“他能告什么密?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在想什么,在做什么。”
“他不知道?”
“不知道。”她站起身,走到他近前,冲着他的脸喊道,“不!你只会坐在这儿,胡思乱想,觉得我会背叛你,背叛所有人。要是你不相信我的品质,至少该听听我的直觉。至少我没必要用这话骗你。要是我们都快毁灭了的话,我骗你还有什么意义?。”
“噢,别这样,茜里妮,”内维尔厌烦地摆着手,“你在干什么呀?”
“听着。他跟我谈了很久,给我讲他的工作。而你呢?只会把我藏起来,当作所谓的‘秘密武器’,还说我比任何科学工具或者一般科学家都有用。你只会玩点小阴谋,坚持让我作个普通导游,蒙蔽所有人,让我的天赋安全地隐藏起来,只为月球人服务。其实是为你一个人服务。而你呢,你又做出了什么成就?”
“我们有了你,不是吗?你想想,万一他们查出来,你还能自由几天?”
“你只会这么说。但这些年来,究竟有谁因此坐牢了?有人被抓吗?你一直反复强调身边危机四伏,但证据呢?这些年来,地球人越来越不愿意让你和你那伙人碰他们的大型设备,原因更多是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
因为你们,他们才那么做,而不是因为地球人的恶毒。
这样也好,对我们有利,因为这种情况迫使我们发明了其他设备,更好的设备。”
“这一套理论全是你的所谓直觉。”
茜里妮笑了,“可本对那些设备非常赞赏。”
“你和你的那个本!你到底在跟那个该死的地球佬搞什么名堂?”
“他是个新移民。而我想要的是信息。你给过我吗?你整天惟恐别人发现我,不敢让我跟任何物理学家谈话,除了跟你。你又是我的——恐怕你的动机只有这一点。”
“别这样,茜里妮。”他想好言相劝,可话里的不耐烦怎么都掩不住。
“不,那方面我已经不在乎了。这件差事是你给我安排的,我把精力都用在它上头。有时我觉得我的直觉已经悟到了,不管我懂不懂数学。我眼前似乎有画面,似乎知道必须做什么——可我就是抓不住它。可现在,管他的,有什么用处?反正电子通道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