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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怀疑,如果让她见到了灵异猴神,她的三个愿望会是甚么!
在云子身后的,是板垣一郎。这个外形十足是成功商人的人,这时满面泛著油光,呈现著一种难以形容的凶狠的神情,我相信他如果照镜子的话,会自己不认识自己。
铁轮在树上,我看不到他,但是我却知道他藏身在哪一株树枝上,因为这根树枝,由于他身子的震动,而在发出轻微的声响。
树枝的震动,是由于铁轮在颤抖!这个以杀人为职业的铁轮,他平时在攫取他人的生命之际,是何等冷酷和镇定,但这时,他却害怕得发抖。
耶里也在树上,一个高贵的土王后裔,这时却捏住一条蛇,蹬大眼想用蛇去咬人。
六个人互相牵制著,而我又实实在在,只好称他们为六个副本。
这真是滑稽之极的事情。
我陡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全到这里来了,目的是甚么?”
板垣一郎先抢著说,一面说,一面喘著气:“见灵异猴神。”
我道:“相信每一个人的目的,全是如此,你们这样互相用杀人武器指著对方,灵异猴神会见你们么?”
耶里的声音自树上传下来:“你有甚么好提议?”
我摊开手:“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你们可以一起去找灵异猴神,反正有‘奇渥达卡’为你们带路。”
六个人都不出声,健一道:“灵异猴神肯同时接见这么多人?”
我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具有非凡的能力,你们全是他的一件怪东西制造出来的,我相信你们全明白这一点。”
当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可以见到的几个人,脸上的神情,真是古怪到了极点。我望向健一:“健一,是不是?”
健一震动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第二十部:找猴神的行程之二
他的神情在刹那间,又变得极度茫然,眼珠转动著:“我是早已有了的,是不是?我是早已有的,是不是?是不是?”
他问到后来,简直如同在嘶叫一般。
我道:“不管你存在了多久,这个问题,只有灵异猴神才能回答你。所以你必须去见他。”
耶里在树上大叫一声:“是。”
随著他的叫声,一条毒蛇,突然从树丛中,被抛了出来。
那条毒蛇被抛了出来之后,在空中扭曲著身体,还未曾落地,枪声就响了。自树叶中伸出来的来复枪口向著蛇,铁轮的一枪,射中了在半空中的毒蛇,使毒蛇断成了两截,洒著蛇血,落到了地上。
接著,铁轮抛下了枪,先是他,再是耶里,两个人迅速地自树上落了下来。
板垣一郎踌躇了一下,也放下了枪,接著是云子、健一、贞弓,全放下了武器。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好了,相信求见猴神的旅行团,已经够人数了,你们出发吧,我,对不起,不奉陪了。”
我实在不想和六个“副本”再在一起。而这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色,天可快亮了。我已决定,天色一亮,我就开始步行,离开这里。
而我的话才一出口,板垣一郎就叫了起来:“你是傻瓜,见了猴神,可以有三个愿望!”
我摇头道:“我不是第一个傻瓜,令堂叔是第一个,他甚至被他自己杀死!”
健一走向我,在他走近我的时候,我感到了一股寒意,我立时作出了一个拒绝他继续走向前来的手势:“第二个傻瓜,是我的好朋友健一!”
健一叫道:“我就是健一。”
我道:“我指的那个不是你,是现在不知在甚么地方,可能在他从小长大的森林中,又在和猴子为伍的那个!”
健一的神情极愤然:“是,那是一个傻瓜,他宁愿在森林里做野人,而不愿意有三个愿望。”
我叹了一口气,事情总算还有一点令人高兴的,健一果然找到了适合他自己的生活,但是,即使是健一这样热爱大自然,这样恬淡的人,在他的潜意识之中,也有贪婪的一面,要不然,就不会有他的副本在这里了。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这样说来,我只好算是第三名傻瓜!”
健一道:“我们不会容许你做傻瓜,我们知道你的能力,你必须和我们在一起,帮助我们,一起去见灵异猴神!你不能退出!”
耶里立即道:“对,你不能退出,你曾答应过我,和我一起去见猴神的。”
我声音苦涩:“我答应的是你?”
耶里理直气壮地道:“当然是我。”
我半转身,指著耶里被烧焦了的尸体,想说甚么,可是结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真的,我说甚么才好?我眼前的耶里,知道他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复制品吗?如果这个复制品的一切,都和原身完全一样,那么,他就是耶里。我如何可以指一个人的尸体给他自己看呢?
我扬起的手,又垂了下来,铁轮也走了过来:“请你去,和我们一起去。”
我不禁冒火:“你是一个一向行事独来独往的职业杀手,为甚么也要拉上我?”
铁轮现出极害怕的神情来:“我害怕。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极度害怕之中,可怜可怜我!我如果能有三个愿望,第一个愿望,就是要我今后,永远不知道甚么叫作恐惧。”
我苦笑,刹那之间,我只感到他实在可怜。也在刹那间,我陡地想起,我也曾有一个极其短暂的时间,看到过我自己的副本,平时英勇无匹的卫斯理,何尝不是愁眉苦脸,像是大祸临身?谁知道我的潜意识之中,是不是也在恐惧?
我的声音变得很疲倦,用手抹了抹脸:“好的,我和你们一起去。”
健一叫道:“我会请‘奇渥达卡’带路。”
耶里道:“装备够了,不过要节省点用。”
板垣一郎离得贞弓和云子相当远,像是怕这两个女人,联合起来对付他,但是他仍然怕吃亏似地叫道:“要公平分配一切用品。”
他们是怎样“公平分配”用品的,我并不清楚,因为我走了开去,双手抱住膝,坐了下来,我实在需要休息一下。
一直到天色大明,队伍开始出发。健一抱著白色小眼镜猴,和白色小眼镜猴一起,不住发出一些怪异的声音。
其余人,包括我在内,就跟在他的后面。铁轮走在最后面,一有人落后,他就放慢脚步,或者乾脆停步不前。我知道他要走在最后的原因,是怕有人在他的背后。这个一流的职业杀手,的确是生活在恐惧之中的可怜虫。
板垣一郎也故意落后,反倒是贞弓和云子,昂首直前。我在一郎的身边,向他打量著,突然之间,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向他问了一个问题。Qī。shū。ωǎng。
我压低了声音:“一郎,你要杀你的妻子贞弓,我很可以理解,为甚么连云子都要杀呢?”
一郎扬著眉:“我叫云子去行凶,如果不连她一起杀了,难道一辈子受制于她?”
我震动了一下,不禁叹了一口气,潜藏在人脑深处的意识,竟然如此可怕。我又道:“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交给云子的这柄枪,是哪里弄来的?”
关于“副本”,我真还有很多不明白之处。例如,副本可以忽然出现,忽然消失,如云子的副本在精神病院。副本也可以有特殊能力,如一郎有那种普通人得不到的两头枪,如耶里知道铁轮的存在。
我知道,从光义的日记中知道,至少有四天的途程,我倒可以趁机了解更多一些。
副本种种特殊能力是从何而来的,我想先从板垣一郎如蚵得到这柄手枪开始。
板垣一郎在听到我这样一问,呆了一呆,像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我还怕他没听清楚,又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板垣一郎的神情仍是惘然,我再提醒一遍:“那柄枪,可以两头发射的。”
一郎有点恼怒:“我当然记得这柄枪。”
我道:“哪里弄来的?”
一郎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不肯放过:“你不知道?你自己的事,你不知道?这是甚么话?”
板垣一郎的神情,看来相当狼狈,但仍有著极度迷惘:“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想有这样的一柄枪……不知怎么,我就有了这样的一柄枪。”
我呆了一呆:“你说明白一点。”
一郎像是在竭力思索,可是他说的话,还是十分模糊:“我想有这样一柄枪,云子去杀贞弓,她自己也会同时死去。我在自己的书房里这样想,当我想的时候我忽然一伸手,就有这样的一柄枪在桌上!”
我呆了一呆,说道:“这就是说,你愿望,而你的愿望立刻实现了。”
板垣一郎像是在竭力思索著,我看得出他的神情不是假装的,但是我却不明白,何以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他回忆起来,曾像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又问道:“是不是那样?”
一郎的神情有点苦涩:“当然不是,如果是这样,等于我这愿望已可以实现,我也不必再去见灵异猴神了。”
我有点不耐烦:“那么,这柄枪,究竟是怎样来的,怎样到你手上的?”
一郎眨著眼:“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我一伸手,就忽然有了一柄这样的枪,我……而且很熟知这柄枪的性能,所以我将枪交给了云子。”
我问来问去,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知道其中必然还有我不明白的关键,但既然在板垣一郎的口中,问不出甚么来,只好放弃。
我加快了脚步,来到了耶里的身边。耶里望著我,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这种笑容,就像是他本来是我的老朋友,但是却做了甚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向他笑了笑,试探著道:“耶里?我可以叫你耶里?”
耶里有点恼怒:“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是耶里。”
我作了一个请他谅解的手势:“在东京,你曾去见过云子?”
耶里向云子望了一眼:“是。”
我接著问:“你怎么知道一郎给了云子一柄枪,叫她去杀贞弓?”
耶里呆了一呆,现出一种迷惘的神情来。这种神情我并不陌生,因为才在板垣一郎的脸上看到过。他在呆了一呆之后:“知道就是知道,还要为甚么?”
我不肯放松:“当然应该有知道的理由,一郎的行事很秘密──”
耶里不等我说完,就道:“事情再进行得秘密,也必然会给人知道!”
我道:“那时,你和一郎己很久没有见面了──”
耶里听到这里,陡地纵笑了起来:“很久没见一郎的不是我,是──”
他讲到这里,现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来。我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是耶里的原身,不是他!
这里,又牵涉到我心中的另一个疑问:“副本”似乎有随时出现随时消失的本领,就算他在你的身边,你也未必知道!
我想了一想,说道:“好,就算你能够知道一郎的秘密,你又何以知道有铁轮这个人?铁轮是一个一流的职业杀手,行动极其诡秘,世界上所有的特务人员都在找他而毫无结果,你是怎么知道他的底细的?”
耶里重又现出那种茫然的神情来,想了片刻,才道:“我……只想到,如果能够杀死板垣一郎,我就可以独占有关灵异猴神的秘密,接著……我就知道了一郎要云子去行凶的秘密……”
他的语气相当迟疑,在讲到这里时,向我望了一眼。我吸了一口气,示意他再说下去。耶里道:“我恐怕我说得不很明白。”
他的确说得不怎么明白,但是我却明白当时的情形,和一郎想要一柄枪,而忽然之间有了一柄枪一样。当耶里想要除去板垣一郎之际,他就自然而然知道了一郎的秘密。
情形似乎是:想到甚么,甚么就实现!而当事人却不明白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我示意耶里再说下去,耶里想了一想:“当我知道了一郎的秘密之后,我就想,如今是除去一郎的最好机会,我有法子可以令云子煽起妒人,去杀一郎。但是云子看来并不习惯杀人,有甚么法子可以令云子出面杀人,而我又不必负任何责任呢?”
我压低了声音:“当你这样想的时候,你自然而然就知道了铁轮这个人!”
耶里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我又道:“而且,你也知道用甚么方法可以要胁铁轮,令他为云子服务!”
耶里像是陡地松了一口气:“不错,事情就是这样,而云子也听了我的话,结果铁轮杀死了一郎,而我却不必负任何责任。”
我听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我只不过和一郎的副本、耶里的副本交谈了极短的时间,但是我发现,“副本”的奸诈凶险之处,远在原身之上。
人心难测,够险恶,但是总还受著种种道德规范的约束,不敢为所欲为,而且在许多情形之下,想任性胡为,但能力却有所不及。
可是副本却不同,他们不但毫无顾忌,将自私凶狠的性情发挥到淋漓尽致,而且,他们又有特殊的能力,想到甚么,甚么就实现。
我如今和六个这样的副本在一起!这实在使人想起就心中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