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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有一个小兵,手中握着一杆枪,是骑兵,他帽檐上还有一根没掸干净的羽毛,他显然也很紧张,一直在抚摸着自己的枣红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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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往远点看,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小校,头发已经斑白,一脸沧桑,低着头拿一块布反复擦拭自己的刀,这动作让我想起了锦梓已经无聊时磨剑的模样,不知道他自己是否还记得。
锦梓自己始终屹然不动,目光望着城下远处敌营,还有天边。
不知道他心里紧不紧张。
不远处的大炮的铁质炮筒微微泛着点哑光,爆竹师傅在那里指点几个锦梓选出来的聪明好学的年轻士兵,如何装弹,如何点火,如何发射,说得口沫横飞,不知道都说清楚没有,我便也走过去,打算帮助培训炮兵。
锦梓听到我的动静,直觉回头看,我朝他递了个微笑,他放心了,点点头,又转回去。
告诫了很多安全问题的常识,天边终于微白了。
锦梓一挥手,战旗挥扬起来,因为还是想偷袭,所以没有击鼓,连将校们“冲锋”的命令声音都很小。
马蹄和上次袭营一般,包着布和棉花。
无声无息逼近几里外本来是来围我们的城的匈奴军营。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跃上壁炉,左右两边小珠和焦诚骑的都是以前给我拉车的好马,曾经溺水余生的乌云盖雪,小皇帝坐在我身前。
一拍马,跟着锦梓的背影,冲了出去。
前面乌压压都是人。
没有喊杀声,但是每个人的心脏都被杀气凝结。
我甚至都觉不出本来刺骨的寒冷。
奔驰片刻,前面骚动起来,听到对方值夜的军士用异族的语言大声喝问,然后对方那边烽火鸣鏑,人声奔乱。
锦梓勒马停住了,整个队伍都是。前后都有点骚动不安。
我拍马上前,来到他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锦梓举起马鞭指着前面低头回答我:“冰。”
我往前去查看,原来有跨度十来米的冰,结在地面上厚厚一层,先头部队不察,好几十人摔了个人仰马翻,有十几匹马骨折了,倒在地上,对方值夜士兵发现了,用弓箭招呼,我们这边摔倒的骑手被射死七八个,其余都跑了回来。
但是敌人已经惊动了。
我微笑:“我本来还想如果咱们被围城,可以把水浇下去冻住城墙叫他们爬不上来呢,想不到他们倒先出这一招了。”
冰在地上当然不可能像在墙上那么有用,对方肯定是因为沮渠狐城回去说了回鹘倒戈之事用这一招来防范我们。
我们一旦来偷袭,一来可以让我们不小心弄出动静来,他们就能得到警报;二来也可以阻我们片刻,好作准备。
敌人也还是挺聪明的。
不过用冰这也说明对方已经放弃反击我们了,这完全是自卫措施。
锦梓皱皱眉,这下形迹暴露了,不能偷袭了,肯定让他很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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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兵!”他朗声下令。
两个百夫长领着二百来个执着厚盾的士兵出列,在锦梓授意下站到冰的前沿,一字排开。
这些盾都是三层熟牛皮炮制成的,浸过桐油,坚固无比,拿枪戳只能戳出个白印子。
接下来是工兵,躲在盾兵后面开始铲冰,冰那边敌人的弓箭手已经排开,箭如雨至。
一旦铲完冰,就要短兵相接了。
箭射过来那么密,盾却不能遮盖全部,不少人腿中箭受了伤,工兵和盾兵分别牺牲了好几个人,我有点怒,得到锦梓同意,招呼十门大炮开始发炮,顿时地动山摇。
对方从没见过这样的武器,被炸死一些,乱了阵脚,许多人开始奔跑躲避,人马践踏,惨叫和炮声响和,我们这里都大声欢呼起来。
对方将领在大声呼喝,又有专门的人出来维持秩序,斩杀了几十个乱窜的士兵,才平静下来。
等到他们发现大炮射程有限,退后了几丈,大炮够不着的时候,冰层已经被破得差不多了。
我们这边派出枪兵冲在前面,这些是锦梓亲自调教出的兵种,挑选力大强壮的士兵和强壮的马组成,他们都穿着厚甲重胄,马也披着甲,对于对方的箭几乎可以无视,人手端着丈八长枪,攻击力十分强大,冲进敌阵立刻就可以撕开一个口子。
枪兵之后是骑马的弓箭手和弩兵,但是我们的弓箭手不像对方本就是游牧民族,骑术剑术都不如对方精良。
最后则是数目最大的主力步兵。
毕竟,骑兵的装备马匹是很贵的,大多数士兵只能是步兵。如果只拿步兵对付骑兵,自然是很没有优势的,可是躲在骑兵,尤其是用枪的重骑兵后面,就不那么处于劣势。
锦梓行军布阵,章法是很不错的。
如果枪兵再多点就更好了。
可惜经费时间都不允许。
敌人毕竟是以骁勇善战著称的,他们以轻骑兵为主,灵活性很强,便专攻侧翼,避开枪骑兵。
一时杀得难解难分,战斗胶着起来。
对方主将也出来了,高高飘着王旗,自然是左贤王沮渠摩纳。
锦梓见久攻不下,心急起来,拍马当先,领着一支精锐部队,直取对方主帅去了。
我一惊,却自问在这时跟过去只能给他添麻烦,何况马前还有小皇帝,心急如焚,也只能呆在帅旗底下,眼巴巴看着。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保护好小皇帝,为他护好帅旗不倒。
身边微风掠过,却是一直守在我身侧的小珠,她纵马跟了过去,紧跟在锦梓后面。
敌方见有人直取上将而来,自然是纷纷上前阻挡。锦梓武艺高强,不说如入无人之境,也是所向披靡,逐渐逼近。一路血雾满天,碎肉横飞,只是锦梓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我极想闭目祈祷,又恨不得身边有个望远镜。
正在这时,突然一阵迅疾如电的箭直朝我这里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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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我身边的护卫中有一圈盾兵环绕,纷纷举盾格挡,“笃笃笃”一阵全钉在牛皮盾牌上。
有两支没有被挡住,被焦诚一个翻身,双指钳住一支,另一支却直朝我而来,我心里一慌,正待躲避,小皇帝却挥刀削成两截。
小皇帝抬头得意地看我一眼,我朝他笑了下,他抽出背后的弓,说:“我也不客气了。张……叔叔,你要不要跟我比赛谁射死的敌人多?”
作者有话要说:喂喂,这是网站抽风,我可没有锁文,目前就到141,没有什么200,500,1000章……
千万人吾往矣
却说小皇帝提议要跟我比谁射死的敌人多,我不觉一愣:战场上大都把敌人看得不像人,平时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似乎现在都化身为只知道杀戮的机器,所有的本能都汇聚成一种,只知道杀敌。
但是,小皇帝终究才10岁啊。
按理说我应该捂着他眼睛不让他看到血腥场面才对,以免给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可是,对于古人来说,这才是天纵英才的少年皇帝应有的杰出表现吧。
“好。我跟你比。”我对小皇帝大声说。
从旁边护卫手里接过弓箭,就张弓向围住锦梓的敌人没头没脑射过去,希望能帮到他一点。
其实我以前是上过几次射箭课的,虽然课上用的弓箭跟这边的差别很大,适应了几支之后,居然也能射中敌人了,不过,比起小皇帝,我是差远了,这孩子差不多例无虚发。
我把弓箭还给护卫,不要在战场上浪费弹药了。
小皇帝对于自己的战绩很得意,不过看我还回弓箭,以为我输了沮丧,还是安慰我说:“张叔叔是文臣,不善骑射也没关系。”
我虽然觉得这孩子还挺体贴,此刻却顾不上跟他说话,锦梓那边战况很紧张,我实在心不能旁骛。
可恨我却帮不上什么忙啊。
混战开始大炮也没什么用了。
而且已经有几门卡壳了,毕竟古代工艺水准有限。
那边围得那么紧,又离得那么远,我看不到锦梓在哪里了,只能看哪里骚乱最甚,似乎快接近对方帅旗了。
锦梓是艺高人胆大,可是太冒险了。
我手心发汗,虽然对自己说镇静镇静,心还是快要跳出胸腔。
小皇帝其实也在担心锦梓,不停朝那边射箭,希望能帮到忙,而这么做的,还有几个素以善射著称有信心不会误伤自己人的弓箭手。
我只能关心这一部分,全然没心思管别的战局,看来一辈子也做不了统帅。能领军打战的,本就不是普通人。
其实过的时间应该很短,但是我却觉得过了许久。
突然,那边的骚动厉害起来,我听到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然后便听到许多用汉语高声叫的:“匈奴狗死了!”“沮渠摩纳死了!”“姚将军神勇无敌!”乱哄哄响彻云霄。
对方的帅旗摇晃,轰然倒了,紧随着匈奴人的阵脚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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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军队自发地冲锋,我和身边的护卫们也不由自主往前推进,当然,我是很希望策马过去,但是自周全都是我们的士兵,要挤出一条路并不比逆向挤出任何一个当红大明星的演唱会容易。
匈奴人开始退,这一退便如潮水了。
一路留下无数匈奴人的尸体。
当然,我们的也不少。
我终于挤到了能看到锦梓的地方。
他在人群中央,战袍上满是鲜血,头发乱了,身上沾了尘土,似乎也受了好几处伤。但是这一切,都损伤不了他的飒爽英姿。
他一手提着箭,一手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自然是沮渠摩纳的,周围军士都群情振奋。
虽然已近勒马不再战斗,杀气依然直冲霄汉,这样的锦梓,不是一头墨发洒在湘枕上的锦梓,却确确实实是曾经舞剑器于梅下的锦梓。
早该知道他会有这样一天。
锦梓终于破蛹化蝶,终于潜龙翔空,本不是池中物。
没有女人可以不为这样的男子骄傲,我现在虽然没有女儿身,不便那样堂而皇之地骄傲,但毕竟,心里是为他骄傲的。
匈奴撤退的尾巴已经被我军吃得差不多了,但是前面撤退的队伍却重新整顿下来,稳住了,他们的撤退开始有章法了,完全不再是方才被我们追着打的光景。
我们终于挤到锦梓身边,锦梓扫了一眼确认我和小皇帝完整无缺,顾不上同我互相问“你没事吧”,就皱眉说:“那边肯定有厉害角色,现在撤退得很有章法,军心已经稳定下来了。”
“是狐城吧。”我很不负责任地完全凭直觉说。
不过,我这个直觉有极大几率就是事实。
锦梓又想说什么,我突然发觉他马鞍后头挂着个人,仔细一看,却是小珠。
小珠身上伤痕累累,我仔细一看,僵住了:小姑娘右臂空空荡荡,右手齐腕断了。
“锦梓……”我指着小珠,说不出话来。
锦梓回头看了一眼,神色不变:“她还没死,我点住她伤口|穴道止血了。”说着把她提起来,交给一个近卫:“把她送回营治伤。”
近卫把小姑娘放在马前,领命去了。
我心里沉甸甸像压了块石头。
说话间,敌人已经分两路撤退,断后的战士们不停对我们射箭,还有下了马不打算撤回的死士,我很难忍受地发现几乎都是受了伤或残疾的。
不知道这是缘于匈奴彪悍的习惯,还是狐城太冷酷现实。
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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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求死的敌人并不好对付,我军虽然求胜心切,还是很费了些力气消灭断后的死士,这时敌人主力已经分两路撤到比较远了。
锦梓望着两路敌军沉吟了片刻。
我知道他在为难什么。
一路前进方向要经过元辂山隘,那是锦梓跟回鹘公主约好伏击的地方,现在公主几万人马正埋伏在那里——公主跟锦梓商量的时候,只肯做伏军,也就是说不肯帮我们一起进攻,只肯埋伏着打落水狗。我们如果胜了她就掺一腿,否则就不管。但是我们的目的只要她不跟匈奴结盟来对付我们就不错了,所以没有强求——,如果我们去追击这一队,几乎毫无悬念可以全歼;如果去追另一队,则有可能我们和公主分别把两拨敌人全部消灭,大获全胜,也有可能一拨都灭不了,功败垂成。
而且,我们不知道主力到底在哪支。
也不知道沮渠狐城究竟在哪支。
又是一次赌博。
果然战争虽然在一些方面是类似科学一样严谨的东西,另一面又完全是豪赌。
我望着锦梓,他是主帅,是参赌的人,这种时候,完全应该由他来决定,我只要沉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