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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们的运载火箭除了要完成国家布置的发射任务之外,其实相当多的时候,会接商业发射项目,由于我们的长征系列稳定,价格偏低,所以在国际市场上很有竞争力。你想了解的在今年一月十七日成功发射升空的,正是这样一次商业发射。不过,我们承运的东西,却不是卫星。”
“不是卫星吗,那会是什么?”没想到彭登的第一句话就令我吃惊。在我的印象中,所有的商业发射不都是发射卫星吗,哦不,听说国外有公司在做太空旅游,每人收费几千万,只是那好像是由航天飞机完成的,不是运载火箭。
“发射的东西,倒和我现在的工作有些关系。”彭登说着,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眉头也皱了起来,好像这宗已经过去了近半年的发射任务,至今仍有令他困惑不解的疑点。
想到彭登和杨宏民所共有的一个身份,我脱口而出:“月亮?和月球有关?”
彭登点点头:“那一次我们的火箭并不是运送东西到近地或远地轨道,而是三十八万公里外的月球。所采用的火箭型号,也正是年底要执行‘嫦娥一号’发射任务的长征三号甲运载火箭。”
“可是我国的登月计划,不是要到今年底才会启动,向月球发射绕月卫星的吗?怎么偷偷先射了?”
“这并不是登月计划的一环,我先前已经说了,这是一次商业发射。别人付钱,我们把东西送上天。委托方是注册在荷兰的一家公司,到底是什么底细我不太清楚,至少此前在空间探索领域从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他们要把什么东西送到月亮上去?”
“一个探测舱,通过火箭反向推力可以实现在月球表面的软着陆。因为这探测舱不是我们制造的,而是委托方直接运送到酒泉,所以里面放着什么我们也没法打开看,估计是个月球车之类的吧。”
“连我们自己的登月计划也要到年底才能发射绕月卫星,之后才会进行无人月球着陆,怎么会……这家私人公司反倒走到前面去了呢?”我吃惊的问。一家私人公司居然在登月方面超过了中国的进度,是他们太牛还是我们太逊?
彭登摇了摇头:“倒不是你想的那样。造一个探测舱或月球车虽然对相关技术有很高的要求,但并不能算最前沿的技术,国际上一些著名的机械生产企业都能制造。实际上美国太空总署的很多项目,比如火星车,就是向这些企业订制的。我们要等到几个月后才会发射绕月卫星,月球无人着陆要再晚些,却并不代表我们没有掌握这些技术。中国人做事,讲究有十成把握之后一击必中,所以登月计划是一步步地来,并不好大喜功。再说,把月球车投放到月球表面并不太难,我们登月计划里要做的无人着陆,是能放能收,把探测器降到月亮上,还要再收回来,带着采集的月壤安全返回地球才行。一月射上去的那个月球探测舱并没有返回的功能,扔在月亮上就再也回不来了。”
听他这么一解释,才解除了我心中的疑惑,否则随便一个公司就有超越中国的空间实力,这也太不象话了。
“而且接这一单还有个好处,就是能为我们的登月计划积累经验。别人出钱给我们做实验,多好的事儿啊。”彭登说到这里开了个小玩笑。
“那么这个探测舱是成功降陆到月球上了?”
“长征三号甲花了七十四小时把绕月推进器射到了月球轨道上,推进器携带着探测器绕着月球飞了五圈之后,在委托方指定的地点,月球暗面的某处,成功和探测器分离。可以说,我们的任务圆满完成了。可是探测器最终是否成功地软着陆,由于其信号是直接传回委托方的,所以我们并不清楚。”
“是在月球的暗面啊。”我说。
“是的,月之暗面,你应该知道吧。”彭登问我。
我点点头。由于月球自转和公转的角度,月球始终以同一面对着地球,其另一面永远隐藏在阴影里,这就是月之暗面。
彭登说到这里,差不多把他知道的全都告诉了我。我也已经明白让他心里的疑惑是什么,又是什么让郭栋觉得这一次的商业发射任务不同寻常。
五,迷雾之鹰(5)
不管那个月球探测器里装着什么,有怎样的功能,一家私人企业的所有行为,都应该和营利有关。
然而人类的太空探索还刚刚起步,不论是中国、美国还是其它几个空间技术领先的国家,都还处于投入阶段,国家每年成千上万亿的拨款是不求回报的,也不可能立刻得到回报。那么一家私人公司,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投大把的钱把一个探测舱发射上月球。而且这还是个无法返回的探测舱,连一克月壤都带不回来。
如果是一个人做了一件周围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事,那么这个人多半会被当成神精病。但如果一个企业做了这样的事,难道说这家公司的决策层集体得了精神病不成?
这样以亿计的投入肯定是有理由的,只是这个理由我现在还想不到而已。不但我想不到,郭栋和彭登也同样想不出来。
那么杨宏民呢,他是不是知道了理由?
想要问的都问完了,那家公司的背景彭登不清楚,他甚至没记清这家荷兰公司的名称,不过我相信郭栋肯定不会放过这家公司,他一定会调查其底细。
寇云一直老老实实地记录,一句话都没说,有几次我偷眼看了看,记录本上还真的密密麻麻记满了字。
我最后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打算告辞了,招呼寇云起身的时候,却发现她在向我打眼色。
我一时搞不清这小丫头在打什么主意,心里怕她捣乱,瞪了她一眼,催促她快起来。
寇云嘴巴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我看她的口形,是“杨宏民”。
这时候我已经站起来,彭登也起身准备送我出门,我却没有迈步,问他:“彭老师和杨宏民院士,应该挺熟吧?”
被寇云这么一提醒,我顿时想到,彭登和杨宏民都是中国登月计划成员,连住的地方都如此接近,而他又是郭栋帮我联系的,肯定是熟悉杨宏民的人。那么他对于杨宏民的被杀,会否有自己的想法?
彭登果然点了点头,他神色黯然,说道:“老杨这个人脾气急,和他相处难免磕磕碰碰,不过我们都知道他心地是好的,就算有时红脸也不会真往心里去。谁知道这次被遇到不测。”
我听他说到这里,突然一阵冷汗。在对着彭登的时候,我完全当自己还和以前一样是个记者,可老天我是公安局的逃犯也,是明面上杀杨宏民的人啊,天刚才我还自报家门说是那多,幸好,幸好这彭登看样子不知道被抓住的那个倒霉蛋叫什么名字。
彭登没注意到我一瞬间闪过的不自然神情,接着说:“听说那个杀人犯当场被抓住了,一定要重判,老杨对中国的登月事业的贡献和作用是无可取代的呀。”
他说着脸色越加沉痛起来。
明明不是我杀的人,这一刻我却心虚得要命,连连点头认同。
这彭登连被警察抓住的人就是俺那多都不知道,也没提杨宏民昨上船前的那通电话,说明这案子保密情况做得很好,他也并不是我期望的知道内情的人。
“对了,彭老师你到他家去做过客吗?”
“经常去啊,我们离得又近。”
“你看到过他橱里的那个根雕吗?”
彭登点头:“你是说那个松树根雕吧,见过的。”
“松树根雕?那个是用松树的根做的吗?”
“哦,是什么根不知道,我是说他雕的是一棵迎客松呀。”
“迎……客松?”我张大了嘴,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那根雕,好像又有点像松树了。
我和郭栋一心想着老鹰,结果把好好的松树看成了展翅的雄鹰。
“那,你在杨院士那里,有没有看过老鹰呢?”
“老鹰?”彭登皱了皱眉。
我正要解释说不是真的老鹰,而是和老鹰有关的东西,彭登迟疑了一下,却说:“老鹰,我倒是知道,可从没在老杨家里见过。”
随口居然问出了大线索,我心中一喜,却听见彭登接着说了句完全出乎我意料的话。
“我记得,他近些年没来过中国呀。”
“老鹰是一个人?”寇云终于也憋不住,瞪大眼睛脱口问了出来。
“是呀。”彭登看我们这样的反应倒奇怪了:“难道你们说的不是维布里博士吗?”
我和寇云四目相对,忍不住笑起来。
昨天翻箱倒柜找不着,现在得来全不费功夫。
维布里博士,瑞士云森国际机械制造公司首席科学家,杨宏民的好友。云森机械,就是国际上最著名的几家制造太空探索相关机械的公司之一。因为维布里有一双鹰眼和鹰钩鼻,工作态度和方式又极犀利,所以他的朋友给他起了个外号:老鹰。
从彭登家里出来,我不仅抬头望向夜空。
今夜云层浓厚,不见月色。
六,湮灭的密钥(1)
“老鹰找到了!”郭栋转头一声喊。
调查组的专案室里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我在电话那头把动静听得分明,心里也不免有点自得。
管你多大来头的调查组,管你有多少经验丰富的成员,关键性的进展还不是由我取得的?
至于我取得进展的过程是不是有点偶然,那叫吉人自有天相,又叫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也是一种能力,完全不会让我不好意思。
俺现在已经过了年少时青涩的谦虚时节,时不时在心里自吹自擂一番,自信心和厚脸皮同比例增长,这可是行走江湖的两大利器啊。
不过长江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假以时日,寇云一定会把这两大利器打造得比我更犀利。因为我还只是在心里自吹自擂,她却从彭登家中出来开始,一路表功表到了宾馆。
“是是是,你是个超合格的记录员,一点都没给我添乱。”
“就只是记录员,就只是没给你添乱?”寇云一叉腰一撅嘴说。
“不不不,你就像福尔摩斯身边的华生医生,为破案立下汗马功劳。”
“福尔摩斯?这名字有点熟。华生?奇怪的名字,这俩是谁呀?”
我被她噎住,好在脑筋转得快,立刻换了个说法:“那你就是包公身边的公孙策,缺了你不行呀。”
寇云的传统教育接受的不错,总算知道这两位是何方神圣,扮了三秒钟酷,就忍不住哼哼叽叽笑起来。
“我才不要公孙策,我要,我要……”她的眼珠子转了转,大声说:“我要白玉堂。”说到白大帅哥,她整张脸都在放光。
我摇了摇头,怎么突然就怀起春来了,这丫头的心思比六月天变得还快。
“擦擦嘴,口水都留下来了。”
寇云忙用手抹。
“哥你骗我!”
“谁叫你笑得那么……啊……”我虎吼一声,这丫头竟然进化到用掐的了,谁教她这么毒的招数,还是……这是女人天生的技能?
我睡了个好觉,起来就打电话给郭栋。
看来郭栋一夜都没睡,他已经把关于维布里的情况,调查整理得有些头绪了。事实证明这是一个极重要的线索,把隐藏在阴影里的东西一点点拉了出来。
调查组全组动员,开足了马力收集情报,甚至其中一名组员,已经于凌晨飞去香港,再转机去瑞士,亲赴云森。
郭栋告诉我,等再过二十四小时到四十八小时,这个案子就会把脉络初步梳理好,到时再详细对我说。
只是耐不住我的追问,他还是告诉了我一个情报。
维布里在杨宏民被杀的几天前就失踪了。怀疑鹰已殒落。
天坛地坛紫禁城,这两天北京市区里的景点几乎都带着寇云转了一圈。
这些地方我早已经去过,玩起来提不起多大的兴趣,而且……北京跑到哪里都这那么大,这么转一圈,真是累呀。
寇云倒是没看出多累,她有另一个深切的体会。
这时我们正在从颐和园返回宾馆的车上。车停在马路中间,前面是车,后面是车,左面是车,右面是车。
“这两天在车里的时间,好像比在外面的时间长唉,我们到底是在北京城玩呢,还是在北京城的出租车里玩呢……”
虽然我听到过很多次对北京交通的控诉,但这是让我最印象深刻的版本。
晚上,我终于等来了郭栋的电话。我们来来往往谈了近一个小时,急不可耐的寇云绕着我不知道转了多少圈。
放下电话,我把郭栋所说的整理了一下,从头开始转述给寇云听。
杨宏民临死前所呼喊的,是他的好友维布里博士。这本身就说明,这只“老鹰”虽然不会是杀他的人,却和案情是有重大关联的。和郭栋的调查结果相印证,一些缺失的环节也能推导出来。
一月十七日发射升空的神秘探测舱的委托方,是一家名字有些奇怪的公司,叫黑旗国际集团有限公司。下辖几家小船厂和贸易公司,没有任何和太空相关联的业务。这家集团成立的时间不算悠久,到今年整十年。
黑旗集团在国际刑警的档案库里是挂了号的,一直被怀疑参与洗钱业务,但经过一段时间调查,却没露出任何马脚,也似乎并不与什么黑帮或毒枭有联络。
这次突然进军太空,并委托中国发射登月探测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