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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莫茨尔察觉一股奔腾的怒火,赶紧深深弯下腰来,但仍以钢铁般坚定的语气说:“现在对麦曲生采取行动将是个错误,陛下。因此造成的分裂,会被卫荷收为渔翁之利。”
“但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或许什么都不该做,陛下,事态不如表而看来那么糟。”
“怎么会不如表面看来那么糟?”
“您应该记得,陛下,这个数学家深信心理史学不切实际。”
“我当然记得这点,可是这根本不重要,对不对?对我们的目的而言?”
“或许是吧。但假使它能变得可行,对我们的帮助将会大得难以估量,陛下。而根据我所能查出的线索,那个数学家正试图使心理史学成为可行。他在麦曲生的亵渎行为,据我了解,是他试图解决心理史学问题的努力之一。在这种情况下,陛下,我们暂时不去碰他。当他接近或达到目标的时候,我们再把他抓起来,这样对我们会更有用。”
“要是卫荷先得到他就不会了。”
“这件事我会盯牢,确保它不会发生。”
“就像你刚刚成功地将那个数学家揪出麦曲生一样?”
“下次我不会再犯错了,陛下。”丹莫茨尔冷静地说。
皇上说道:“丹莫茨尔,你最妤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我绝不再容忍另一个错误。”
然后,他又没好气地补充一句:“我看今晚我根本别睡了。”
第六十二章
达尔区的吉拉德·堤沙佛个子矮小,他的头顶只到谢顿的鼻尖。然而,他似乎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有一副英俊、端正的五官,总喜欢带着微笑,而且留着两撇又浓又黑的八字胡,以及一头波浪状的卷曲黑发。
他与他的妻子,以及一个半大的女儿,住在一栋有七个小房间的公寓中。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家保持得很干净,但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家具。
堤沙佛说:“我很抱歉,谢顿老爷、凡纳比里夫人,你们一定习惯了豪华的生活,我却不能为你们提供那些享受。不过达尔是个穷地方,而我在我们同胞中也不能算混得好的。”
“正因为如此,”谢顿答道,“我们更是必须向你致歉,我们的出现给你带来很大负担。”
“没有负担,谢顿老爷。为了你们使用我们简陋的房舍,夫铭老爷慷慨地愿意付一大笔租金。即使我不欢迎你们,也会欢迎那些信用点——我只是开玩笑。”
谢顿还记得他们来到达尔后,夫铭在临别时说的一番话:“谢顿,”他说,“这是我帮你找的第三个避难所。前面那两个地方,都是出了名的皇帝势力不及之她,因此很有可能吸引他们的注意。毕竟对你而言,它们是合理的藏身之地。这个地方则不同,它相当贫穷,毫不起眼,而且事实上,可说并非十分安全。它不是你寻求庇护的自然选择,因此皇上和他的行政首长,也许不会想到将目光转到这个方向。所以说,这次你愿意别再惹麻烦吗?”
“我会努力的,夫铭。”谢顿有点不高兴,“请你明白一件事,我想找的并不是是麻烦。即使我有创立心理史学的一点点机会,我试图探寻的也很可能是需要三十辈子才能寻获的知识。”
“我了解,”夫铭说,“你为寻找答案所做的努力,把你带到了斯璀璘的穹顶上,以及麦曲生的长老阁中,谁能猜到你在达尔还会去哪里。至于你,凡纳比里博士,我知道你一直试图照顾谢顿,可是你必须更加努力。请务必记得,谢顿博士是川陀上最重要的人,甚至可说是全银河最重要的人物,你必须不计任何代价保护他的安全。”
“我会尽力而为。”铎丝以生硬的语气说。
“至于堤沙佛一家,我以前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有他们奇怪的地方,但他们本质上都是好人。你们也要尽量别给他们惹上麻烦。”
不过,至少堤沙佛似乎并未预期新房客会带来任何麻烦。他对他们的到来所表现的喜悦,似乎相当真诚——几乎与他将得到的租金无关。
他从未踏出过达尔,因此对远方的传闻胃口极大;总是点头哈腰、笑容满面的堤沙佛夫人也喜欢听。至于他们的女儿,则照例吮着一根于指,从门后露出一只眼睛偷窥。
通常是在晚餐后,当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会请求谢顿与铎丝讲述外面的世界。食物餐餐丰盛,不过淡而无味,而且总是相当粗糙。由于不久前才享受过香味扑鼻的麦曲生食品,两人感到这种食物几乎难以下咽。“餐桌”只是紧靠墙壁的一个长架子,所有的人全都站着进餐。
谢顿以委婉的方式问出了真相,原来这在达尔是相当寻常的状况,并非由于特别贫穷的缘故。当然,堤沙佛夫人解释道,达尔也有些身居政府高位的人,他们倾向于接受各种文明的习俗,比如说椅子——她称之为“身体架子”。不过,纯粹的中产阶级都瞧不起那些东西。
虽然他们对于没必要的奢侈不敢苟同,堤沙佛一家却很爱听这类叙述。当他们听到由脚架撑起的床垫、华丽的橱柜与衣橱,以及摆满餐桌的餐具时,总是一个劲地啧啧称奇。
他们也听到了有关麦曲生习俗的描述。当时,吉拉德·堤沙佛得意地摸摸自己的头发,意思显然是宁可去死也不愿接受脱毛手术。每当提到女性百依百顺时,堤沙佛大人总是气愤难当,根本拒绝相信姐妹们会默默接受这些待遇。
然而,他们最不放过的一点,则是谢顿随口提到的皇宫御苑。在进一步追问之下,他们发现谢顿不但亲眼见过皇上,并且还跟皇上说过话,一股敬畏的气氛立刻笼罩这一家人。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敢继续发问,谢顿却发觉自己无法满足他们。毕竟,他并未对御苑多做浏览,皇宫内部就更别提了。
这使得堤沙佛家人相当失望,于是他们穷追不舍。试图问出更多事情。在谢顿讲完他的皇宫历险之后,锋丝却声明自己从未踏进御苑一步,这令他们实在难以置信。谢顿曾经顺口说到,皇上的言行举止与普通人非常相近,这点他们尤其拒绝接受,对堤沙佛一家而言,那似乎是绝不可能的事。
经过三个这样的晚上之后,谢顿开始生厌。最初,他很高兴有机会暂时什么事也不做(至少白天如此),只是阅读几本铎丝推荐的历史胶卷书。堤沙佛家人表现得很大方,白天将他们自已的阅读机让给客人。只是小女孩似乎不太高兴,因为她被父母送到邻居的公寓,借用别人的阅读机做功课。
“这没有任何帮助。”谢顿烦躁不安地说,此时他关在自己房间,并弄出一些音乐以防有人窃听。“我可以看出你对历史如何着迷.但它全是无休无止的细节,是堆积如山——不,堆积如银河的数据,我根本无法看出它的基本规律。”
“我敢说,”铎丝说道,“过去一定曾有一段时期,人类看不出天上的星星有什么组织,但他们终究发现了银河结构。”
“我确信这得花上好些世代,并非仅仅几周的时间。过去也一定曾有一段时期,在核心自然定律发现之前,物理学似乎只是一堆毫无关联的观察结果,那些发现也需要许多世代——堤沙佛这家人是怎么回事?”
“他们又怎么了,我认为他们一直很不错。”
“他们太过好奇。”
“他们当然会,假如你是他们,难道你不会吗?”
“但那仅仅是好奇吗?他们对于我见过皇上这档事,好像有兴趣得不得了。”
铎丝似乎不耐烦了:“同理……这只是自然反应。难道你不会吗,要是刚好倒过来的话?”
“这使我神经紧张。”
“是夫铭把我们带到这儿来的。”
“没错,但他并非十全十美。他把我带去川陀大学,结果我被诱骗到穹顶上去;他带我们去找日主十四,那人却陷害我们,你该知道他早有预谋。上两次当,至少能学一次乖。我受够了被问东问西。”
“那就反客为主,哈里。你对达尔没有兴趣吗?”
“当然有,你原先对它了解多少?”
“一无所知。它不过是八百多个区之一,而我在川陀只有两年多一点。”
“正是如此。银河中有两千五百万个世界,而我研究这个问题才只有两个月多一点。我告诉你,我想要回赫利肯去,重新着于研究湍流的数学,那是我的博士论文题目。我要忘掉我曾经看出——或是自以为看出——湍流能对人类社会提供一种洞察。”
不过当天傍晚,他还是问堤沙佛说:“你可知道,堤沙佛老爷,你从未告诉我你做些什么、你的工作性质。”
“我?”堤沙佛将几根手指按在胸口。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短衫,里面什么也没有,这似乎是达尔男性的标准制服。“没做什么,我在地方全息电视台做节日策划。非常无聊的差事,但我靠它养家糊口。”
“而且是个体面的职业,”堤沙佛夫人说,“这代表他不必在热闾工作。”
“热闾?”铎丝扬起淡淡的眉毛,显得很有兴趣。
“啊,”堤沙佛说,“那是达尔最出名的东西。虽然没什么,但川陀四百亿人口都需要能源,而我们提供其中很大一部分。没有人感谢我们,可是我倒真想看看,某些高级区失去能源后是什么情景。”
谢顿显得相当困惑:“川陀的能源不是来自轨道上的太阳能发电站吗?”
“部分而已,”堤沙佛说,“此外,部分来自一些岛上的核融合发电站,部分来自微融合发电机,部分来自穹顶上的风力发电站。可是有一半,”他举起一根手指加强语气,而且表情严肃异常?“有一半来自热闾。许多地方都有热闾,但没有一处——没有一处——像达尔的蕴藏这般丰富。你当真不知道热闾是什么吗?你坐住那里瞪着我猛瞧。”
铎丝很快接门道:“我们是外星人士,你也知道。”(她差一点就要说“外族人”,但及时煞住车。)“尤其是谢顿博士,他在川陀只待了几个月。”
“真的吗?”堤沙佛夫人说。她比她的丈夫稍矮一点,丰满伊不算肥胖,拥有一对相当美丽的黑眼珠。她的黑发梳在脑后,紧紧扎成一个发髻。就像她的丈夫一样,她看来也是三十几岁。
(在麦曲生住过一阵子之后,虽然并非真待了很久,但由于密集式的耳濡目染,如今对铎丝而言,女性随意加入男性的交谈是件很奇怪的事。风俗与习惯很容易不知不觉地建立起来,她想,并且在心中默记下这点,准备找机会对谢顿提一提,为他的心理史学再加上一条。)
“喔,是的。”她说,“谢顿博士来自赫利肯。”
堤沙佛夫人礼貌地表现出孤陋寡闻:“那是在哪里呢?”
铎丝说:“啊,它在……”她转向谢顿,“它究竟在哪里,哈里?”
谢顿显得难为情:“告诉你们一句实话,如果不查坐标,我想我也不容易在银河模型中找到它的位置。我只能说从川陀看心去,它位于中心黑洞的另一侧,搭超空间飞船到那里只是小事一桩。”
堤沙佛夫人说:“我想吉拉德和我永远不会登上超空间飞船。”
“总有一天,卡西莉娅,”堤沙佛以快活的口气说,“或许我们会有机会。但请对我们说说赫利肯,谢顿老爷。”
谢顿摇了摇头:“对我来说那是一件无聊的事。它只不过是个世界,就像任何世界一样,只有川陀才和其他所有世界不同。赫利肯上没有热闾,也许其他地方都没有,唯有川陀例外。告诉我有关热闾的种种。”
(“只有川陀才和其他所有世界不同。”这句话在谢顿心中一再重复,而有刹那的时间,它几乎在他的掌握中。不知道为什么,铎丝那个毛手毛脚的故事突然再度浮现。但由于堤沙佛已开始说话,那点灵光来得急也去得快,随即溜出了谢顿的心灵。)
堤沙佛说:“如果你真的想要了解热闾,我可以带你去参观。”他转头面向妻子,“卡西莉娅,如果明天傍晚我带谢顿老爷前往热闾,你会不会介意?’’
“还有我。”铎丝立刻加上一句。
“还有凡纳比里夫人?”
堤沙佛夫人皱起眉头,以尖锐的声音说:“我认为那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们的客人会觉得很无聊。”
“我想不至于,堤沙佛夫人。”谢顿以逢迎的口气说,“我们非常希望去看看热闾,如果你也加入我们,我们会十分高兴……还有你的小女儿,如果她也想去的话。”
“到热闾去?”堤沙佛夫人的态度转趋强硬,“那根本不是一位端庄的妇人能去的地方。”
谢顿对自己的鲁莽感到尴尬:“我没有恶意,堤沙佛夫人。”
“没关系,”堤沙佛说,“卡西莉娅认为它是个低贱之地,事实也的确如此。但只要我不在那里工作,光是带客人参观一下倒无妨。不过那里很不舒服,卡西莉娅也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可穿。”
聊完之后,他们便从蹲伏的位置站起来。达尔的“椅子”只是个塑料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