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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话,仍然是没有边际,我挥了一下手︰“后来又是在什么情形下见到金大富的!”
我在这样问了之后,又作了一个补充︰“为了说话方便,我把古代的那个人叫做金大富。”
白素和陈丽雪都没有异议,陈丽雪神情十分难过地摇了摇头︰“应该是当天的傍晚时分 ”
十三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仍是那个两面全是高墙的巷子,天色其实还不是十分黑,可是巷子中,却出奇地阴暗,这自然是由于两面全是高墙,挡住了光线之故。
陈丽雪觉得自己,忽然越过了一堵高墙 就是那骑士把美妇人拉出来的那一堵,墙内是一个极大的花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置在典雅之中,透著华丽,所以,站在一株柳树下的那个人,就和这种高雅的环境,十分不相衬。
那人,就是拖著水火棍的金大富,这时,他正用手中的棍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著柔软的、下垂的柳枝,而眼光不时向著一条铺著鹅卵石的小径望去,那小径曲曲折折,通向前面,竹和各种柳树使之隐没,看不到尽头。
金大富的神情有点焦急,也有点紧张,不绝地摇头晃脑。忽然,他现出高兴的神情,向小径走去,走了几步就停下,这时,已看到那美妇人,仍然披著那一口钟,分花拂柳,急急走了过来。在晚霞的照映之下,她的脸色非但没有被映得现出红晕,反倒更显得苍白无比。她来到了金大富的面前,把一个小小的包袱,抛向金大富。
金大富人虽然猥琐,可是动作十分潇洒俐落,他伸出棍子来,一下搭上包袱,棍子一转,那包袱像是贴在棍梢上一样,也跟著转了一转,这是棍法上的一个“粘”字诀,可见他至少在棍法上有相当的造诣。
接著,他手中的棍一挑,包袱也就扬了起来,他一伸手,接在手中,掂了掂,向那满面惊愕的美妇人说了一句话。
(陈丽雪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顿︰“我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他说得很慢,而我懂唇语,他说的是︰多谢了,再来讨扰”!)
(我和白素齐声叫︰“卑鄙,他勒索!”)
(陈丽雪同意︰“毫无疑问,他勒索!”)
金大富一个转身,急急走向墙,手脚十分俐落,先攀上了树,接著,就翻墙出去,只剩下那美妇人怔怔地站在暮色之中。
天色黑得很快,在黑暗之中,那美妇人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异样之至,彷彿黑暗之中,她只有那张苍白的脸,其他的一切都不再存在。
陈丽雪在那时候,离开了花园,她没有和那美妇人打照面,而是一下子就来到了巷子口,她感到自己堵住了巷口,而金大富那时,正低著头向前走来,一面走,一面把手中的小包袱系在腰带上,所以全未发现面前有人。
等到他系好了包袱,抬起头来时,与陈丽雪只有两步的距离了!
忽然之间抬起头来,看到近距离有人,自然不免惊愕,一开始,金大富的神情,确然是错愕,可是随即,他的神情,变得骇然欲绝,一个人,若不是突然之间看到了可怕之极的情景,断然不会现出那么惊怖的神情!
陈丽雪这时,已经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她并不惊愕,她苦于不能说话,所以做了一个手势,在问︰“你为什么如此害怕?”
可是金大富的惊怖,像是固定了,凝结了,他像是泥塑一样,一动不动。
就在陈丽雪想进一步再和他沟通一下之际,她又突然间离开了古代,回到了现代。她第一件事,就是把金大富的样子,画了下来,然后就来找我。
完全可以想像,当她在我门口,隔著那辆金光灿然的车子,看到了现代金大富之后的惊诧。
再加上金大富一看到了她,立时又现出同样惊怖的神情,那更令得陈丽雪的惊疑,至于极点!
十四
陈丽雪又一次回到古代的经历,叙述完了。
我和白素相顾愕然,因为我们仍然不明白发生的事是甚么性质。
陈丽雪一看到我们的样子,就大有失望之色,白素安慰她︰“世上不是每一件事都有答案的!”
陈丽雪苦笑︰“要是我老是回到古代去,身历其境,参与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而又在现实生活之中,见到他们,这……对我的生活……是一种极度的困扰!”
陈丽雪的苦恼,十分特别,也可以理解。如果她只是不受控制地进入古代,看到许多莫名其妙的事件,倒也罢了,偏偏她在古代见到的人,在现实生活中,也会出现,而且,见了她之后,一样感到极度的惊恐。虽然我力证她那时不是变成了怪物,可是老是有这种事发生,毕竟不是十分愉快的事。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在刹那之间,我们已交换了意见︰把金美丽看到她之后感到害怕的原因告诉她!我判断一切会是金美丽在刹那之间有了幻觉,并不是陈丽雪的外形有了甚么可怕的变化,那就没有必要再瞒著她,说明白了,反倒可以减轻她心理上的负担。
陈丽雪已经看出我们有话要对她说,她睁大了眼睛,望著我们,由于和金美丽交谈的是白素,所以就由白素把金美丽何以害怕的经过说了出来。
陈丽雪十分专注,几乎连眼都不眨,神情极其凝重,等到白素说完,她才提出了疑问︰“当时,她在店中停留的时间 她看到了我之后,现出害怕的神情,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就经历了那么多的事?”
白素微笑︰“在幻觉中的人,时间的感觉和普通人脑部进行正常活动时,大不相同,能在极短的时间之中,感受到许多事,古人早已有过记载,黄粱一梦,一个人可以经历一生的荣辱兴衰了!”
陈丽雪忽然又道︰“真怪,我没有在古代看到她做甚么坏事,何以她会遭这样的悲惨的报应?”我和白素陡然震动 陈丽雪在这样说的时候,十分认真,而且真的有怀疑和可惜的神情。一时之间,我们都不明白她何以会这样说。
在明了金美丽的叙述之后,我们所想到的是︰那是她的幻觉,当然,也可以联想到她的这种幻觉,十分悲惨,可是绝联想不到“报应”这种现像上去。
为甚么陈丽雪一下子,就自然而然,想到了报应这件事上去?
我和白素齐声问︰“你为甚么会这样说?报应?何以为你认为她的幻觉,是一种报应?”
陈丽雪的话,更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不是幻觉,是真的!她必然会受到这种悲惨的报应,先让她知道她会有这样的报应,然后,报应会真正降临!”
从第一次见到陈丽雪起,我一直对她的印象十分好,不单是她外形清丽,谈吐得体,而且也由于她有极高的绘画才能。
可是这时,她这几句话,却令我感到相当程度的反感,我的神情,当然表示了不满。所以,她也应该可以知道我的话,有著讽刺性︰“哦,一定会真的何这样的报应?牛头马面会来抓她?由黑白无常监刑?在甚么地方执行?地狱的哪一层?”
陈丽雪不是立刻就有反应,只是定定地望著我,我也盯著她看,在那大约一分钟的时间之内,我发现她的眼神,十分异特,她绝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可是有著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像是我是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而她所知极多,却又无法向我解释,或是向我解释了,我也不会明白。
这种眼光,令入觉得相当不舒服,我刚想再说甚么,她已经有了答案,表示︰“我不是很详细知道,可是,报应……总是有的,不是吗?”
我用力一挥手︰“有报应这回事,和金美丽会遭到真实的,这样的报应,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你刚才这样说,十分可怕,很难设想一个人的身体被压成了肉碎,还要他自己的头部保持清醒,看著这种可怕的情形进行!”
我这一番话,有著责备的意味在,那是谁都可以听得出来的。
可是陈丽雪还是毫不客气地那样盯著我︰“是很可怕,所有的恶报,都极可怕,像她在幻觉中的那种情形,如果在真的报应来临时,还应该有身体被压碎时的、极度的痛楚发生,她完整的头部,可以感到每一丝每一毫的刺痛,她会号叫,会嘶喊 ”
我和白素同时打断了她的话头 要打断一个使用手语的人继续说话,自然只有抓住她的手,我和白素就是一边一个,抓住了她的手,使她不能再表示自己的意见,然后,一边用严厉的目光责备她 很少在白素的眼中看到过那么严厉的目光,自然是因为陈丽雪刚才所说的话。她说得太冷酷无情了,像是真有这种可怕的情形发生时,她可以无动于衷地冷眼旁观一样。
我和白素都觉得像陈丽雪那样的女郎,不应该有那样冷酷无情的态度。
在抓住了她的手的时候,我心中还曾闪过一丝念头!会不会是聋哑人的心理,有一种常人没有的冷静,使得普通人觉得过于冷酷?
这一点,自然要请教对聋哑人心理有研究的专家才行。
陈丽雪在一被我们扼住双手之际,我可以明显地感到她相当有力地挣扎了一下,显然她还想继续发表好对于必然会有这样的惨报降临在金美丽身上的意见,同时,她的眼神,也表现出了极明显的抗拒和反感。
可是,一下子,她的神态便完全改变了,她变得十分惶惑,眼神中也充满了疑问,望著她自己被捉住的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前后,简直完全成了两个人!
我和白素刚才还想要责备她那样说得太过份了,这时,却立时松开了手。陈丽雪迟疑了一下,才再开始打手语发问︰“是不是……我刚才……说了一些不应该说的话?”
我叫了出来︰“别告诉我你不记得刚才说过些甚么可怕的话。”
我还想说甚么,白素已经抢著道︰“没有甚么,你刚才并没有说甚么。”
陈丽雪哀求似地望著白素︰“若是我真的曾说甚么话,请告诉我,我……实在十分紊乱,有时,我觉得我不再是我……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我真怕我忽然不见了,变成了那……不知是甚么!”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已经听她说过这种“害怕”,那时,只当是她的一种想像。这时,再听得她那样说,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因为她把她的感觉说得十分实在,叫人感到,正有一股不知甚么力量,要使她不再是她,而变成另一样东西 甚至真有可能,是金美丽所说的那只“巨大的绞肉机”!
白素十分认真的问︰“你真的不知道刚才自己说了些甚么话?”
陈丽雪回答︰“我知道自己说了一些话,可是不知道是甚么话。那些话……不是我想说的,是……不知甚么原因,才会说出来的!”
白素一扬眉,急速地用手语,把陈丽雪刚才用手语表达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地做了出来。陈丽雪脸色变白︰“太可怕了,我怎么会那么说?报应?金美丽会受那么可怕的报应?”
白素道︰“全是你说的!事实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发生,没有人可以身子被绞碎之后,只剩下一个头,看著自己破碎的身子。”
就在这时,在陈丽雪的脸上,有极其古怪的神情一闪而过,我无法猜测她为甚么有这种古怪的神情,因为她立时转过了身去,背对著我们。
从她背部微颤的情形看来,她在那一刹那间,像是为了一件事该不该做而在犹豫?然后,她忽然半俯下身,在一张纸上挥笔疾书,写下了不少字,却又不把写好的字向我们展示,而是将纸张对折,再对折,折成了一小块,放进了她上衣的一个上袋之中。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们当然无法知道她写下了些甚么字句,也不便追问,因为我们都觉得陈丽雪的行为十分怪异,她不但不能控制地会突然回到古代去,而且,会有不能控制的,间歇性的性格上的突变,像刚才说了一番那么冷酷无情的话,忽然之间,又全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些甚么,都怪异莫名。
陈丽雪在转回身来之后,提出了一个要求︰“请去问问金大富,我和他一打照面,在那片刻间,他有了甚么样的幻觉?”
我点头︰“我会问他的。”
白素看出她想离去︰“陈小姐,如果你又有回到古代的情形,请随时和我们聊络。”
陈丽雪的态度,竟不是很热心,这不禁令我有点气恼。所以,当她走了之后不久,胡说又找上门来时,我没好气地道︰“你那位贵亲,好像对我们未能解释她的遭遇感到非常不满,我看她多半不会再来找我了!”
胡说忙道︰“不会的,她的经历那么怪,哪能希望一下子就有结果!”
我迟疑了一下︰“她的健康……嗯,她的精神状态,一直没有问题?”
胡说不明所以地望著我时,我补充道︰“她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至少有那种倾向,她可以在刹那间,表现两种不同的性格!”
胡说苦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