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在这样的概念之下,我的话,自然不能成立──陈长青若是有甚么阴谋,他人死了,照样可以展开。
温宝裕在这时,大声道:“老陈,这么个人在这里含血喷……你,你不站出来为自己辩白?”
他本来当然想说“含血喷人”,但一想到陈长青现在已不是人,所以才改了口,听来很是蹩扭。
那七人却也道:“是啊,出来辩白啊。”
但是等到各人的语声静了下来之后,却是人人都大有失望的神情──没有陈长青的回应。
我知道,陈长青不会再和那七人联络的了,还是趁早把他们打发走的好。
十一、死不如生
我向温宝裕使了一个眼色,温宝裕道:“各位请啊。”
那七人神色阴晴不定,忽然道:“能不能容我们再设法──召他前来?”
蓝丝冷冷地道:“你们并没有这个能力,何必白浪费时间。”
七人一下又涨红了脸:“我们──”
蓝丝接著道:“对别的鬼魂,你们的法子有用,但是对陈长青,没有用──刚才你们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七人还是一副不服气的神情:“我们是师兄弟,同门之间,心灵相通,是寻常事。”
蓝丝冷笑:“既然如此,何必你们一再找他不著?”
七人提高了声音:“他刚才胡言乱语,必非出自本心,他有可能正受不知甚么力量控制,身不由主,所以言行才大悖常情。”
我虽然站在陈长青这一边,但这时,对于那七人说的话,却也表示同意。因为陈长青明明身在困境,却又一再拒绝我们的帮助,甚至不愿和我们接触,这和他的为人,很是不合,这就是七人所说的“有悖常情”那样,他也真的有可能是受了甚么力量的控制,身不由己。
我还未曾表示我的同意,只听得蓝丝又冷冷地道:“你们所谓‘常情’,只是你们所理解的情形,他现在的情形如何,你们能了解吗?”
蓝丝语音清脆动听,可是她的话,却是咄咄逼人,词锋很是锐利,那七人被蓝丝问得答不上来,过了一会,才道:“他肉体丧失,灵体独存,这种情形,我们──”
蓝丝不等他们说完,就抢著道:“这种情形,你们不知道──这里也没有人知道,只有处在那种情形中的灵体自己才知道。”
那七人对蓝丝的说法,也不能不承认,他们抱怨道:“可是他又不告诉我们他的情形,说了,我们自然明白。”
蓝丝道:“事情和你们无关,他为甚么要告诉你们……”
那七人和蓝丝的对话,一直是蓝丝占著上风,七人只有忙著应对的份儿,直到这句话,他们才感到可以反驳蓝丝了,是以七人疾声道:“怎能说和我们无关?和我们师父有关,就是和我们有大大的关系。”
我听到这里,心中就笑:这七人上当了。
果然,蓝丝立即问:“他是他,令师是令师,又有甚么关系了?”
那七人也疾声道:“他竟说师父他──”
七人说到这里,陡然住了口──他们已发觉自己说溜了嘴,神情不免有点尴尬。
蓝丝俏声追问:“他说令师怎么了?”
七人齐齐顿足,蓝丝道:“你们连他说了甚么都不肯讲,还想他再和你们说甚么?”
七人却现出很是悲愤的神情,终于冷不住爆发了出来:“他……他竟然在胡说师父……胡说师父没有转世,再也不会转世!”
一听得七人这样说,我心中陡然一动,因为这种情形,在我和白素分析陈长青的处境时,曾在我们的设想之中出现过。
稍有不同的是,我们的设想是:“陈长青不要轮回转世”,而七人所说的是“不会再转世”,其中的区别,显而易见。
我忙问:“你们听清楚了,是‘不会再转世’,还是令师‘不要有转世’?”
七人的神情更是悲愤:“他胡说……说师父不要转世,叫我们别白费心机去寻找了,真是岂有此理,荒唐透顶,怎会有这种事?”
我一听得他们如此说,脑中便不禁“嗡”地一阵响,我的推测,得到了初步的证实。
我和白素,在作出推断之际,并不知道天池上人的情形,只知道陈长青的情形。
我们的推断是,人的生命形式,从生到死,是一个阶段,这个阶段以死亡为小结,这种小结,称之为“解脱”。
对于这个阶段之后的生命形式,有许多种不同的方式,十分繁复,别的且不去说它,单说天池上人这一派,他们认为,在“小结”之后,灵体转世,再开始第二阶段的生命,wωw奇Qìsuu書còm网以这样一直转世下去,生命也就不灭。
而又有一种看法,又深一层,是认为在每一阶段的生命之中,必须通过种种方法“修行”,以达到积聚某种力量之目的。
当这种力量积聚到了相当程度的时候,生命形式,就会有一个大转变,在一次死亡之后,灵体不必再转世,和“人”的生命形式,从此脱离关系,进入了另一种生命的形式。
佛教的理论,称这种经过彻底改变之后的生命形式为“成正果”、“成佛”、“到西天”等等。
这一种生命形式变化的理论,是和它的基础理论相吻合的──基础理论是:人的一生,充满了各种痛苦,所以才要藉死亡来解脱。
可是,若是解脱之后转世,岂不是又进入了另一个痛苦的历程?
从一个痛苦的历程,进入另一个痛苦历程,而且一样继续下去,那么所谓永恒的生命,就是永恒的痛苦历程,这有甚么意义,又何谓之“解脱”?
所以,“成正果”是生命形式的彻底改变,不要再有转世,再有人生。
到这样境界之后,新生命历程中,是否没有了苦痛,不得而知,但至少在理论上,做到了真正的解脱。
这种想法,可能是要到了生命只有灵体独存的阶段,才会产生。
由于是两种不同的生命形式所产生的不同想法,自然格格不入,互相之间,无法接受。
尤其是天池上人门下的弟子,穷毕生之力,都在努力于如何转世,如何再生,这是他们生命希望之所在──天池上人在生时,也是如此,那种藉转世来达到永生目的之想法,已是根深蒂固,视为天经地义之事,忽然之间来了一个根本相反的大转变,这叫他们如何接受!那等于是摧毁了他们毕生努力的方向,令得他们全然无所适从,变成了比盲人更可怕的盲目!
我知道,要令那七人,接受这一点事实,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令得他们信仰全失,自此再也没有了生命目标,数十年潜修苦行,一旦化为流水,也是很残忍的事。所以,当我看到温宝裕和蓝丝,还想力证陈长青所说的必然是事实时,我抢先道:“我也认为陈长青是在胡说,大可不必相信。”
此言一出,不但温宝裕、蓝丝和红绫都感到意外,那七人也是意外之至。
各人一起望住了我,我先向三个小家伙使了一个眼色,表示“山人自有道理”,然后我向那七人道:“我和令师,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是印象极其深刻,令师对生命奥秘,探索研究,成就之高,可以说是全人类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这一番话,七人自然中听,所以他们不住点头。
我又道:“关于令师转世之事,你们一上来就走错了路,你们不该去追寻陈长青,应该直接去追寻令师的灵体,听他的直接训示。”
那七人起先还有点疑惑的神色,后来见我说得实在诚恳,他们齐齐叹息:“我们也曾想过,但想到转世过程之中,有太多不可测之事,只怕一打扰,就生意外,所以就没有实行。”
我吸了一口气:“陈长青的话不可信,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请令师训示。我提议七位,回到令师圆寂之处,作法也好,静候也好,令师必然会和你们联络,这样做,胜过万里奔波,却来听陈长青的胡言乱语万倍。”
七人听了,大有“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的神情,双手合十,连连称谢。
我向他们拱了拱手:“后会有期。”
那七人又向外走去,但走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向我道:“多谢阁下指点,待师父的转世事成之后,再作联络。”
我只求先把他们打发走,因为我的思绪十分乱,有许多事,只是有了一个概念,而这种概念,又是以前绝未产生过的,需要进一步好好地思索,我也没有想和他们再见,所以我只是顺口道:“好,好,请。”
七人又再向我合十,看来真的以为我指点了他们一条明路,鱼贯走出。
温宝裕想送出去,我道:“不必了,他们自己会走,一定兼程赶回去,对他们来说,师父转世,是一等一的大事。”
温宝裕压低了声音,像是唯恐给他们听见:“可是我相信陈长青说的,他们的师父,已经不要再转世了。”
我直视著温宝裕:“追求再生、转世,正是他们追求的生命目标,天池上人何以忽然会有这样完全相反的改变?”
温宝裕神情肃穆,一反常态,来回走了几步,才道:“猜想──只是猜想,是他对生命【奇】有了新的认识,而这种新【书】的认识,是因为他生命形式起【网】了变化之后得来的。”
我点了点头,温宝裕这个“开场白”,已经和我的设想,十分吻合了。
我道:“这新的认识,内容如何,你可有设想?”
温宝裕道:“若是从人生难免苦痛引开去,则不愿再生为人,也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既然和我的想法一样,我自然而然,鼓了几下掌:“然则不愿转世,又当如何?”
温宝裕双手一摊:“这可问倒我了──这个问题,不但我如今是人,答不上来,我看陈长青已经其身是鬼,他也一样答不上来。”
我也大是感慨:“是啊,若是人,想到死亡之后,可以转世重生,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假若是鬼,只怕想法又大不相同了。”
我和温宝裕的问答,已经涉及生命奥秘的极深层次──作为两个“人”,能讨论到的范围,到这种程度,已经很难再深一层了。
若是要再深一层去讨论,那不是“人”的认识范围之内的事,在讨论者之中,需要有“鬼”的参加才是,因为有太多的情形,只有鬼才知道,人无法得知。
而如果要讨论下去,最理想的参加者,自然是已不再是人的陈长青。
我和温宝裕,都有就此引陈长青出来的意思,所以温宝裕接著道:“鬼的想法,若是不想做人,那问题简单,大可一直当孤魂野鬼下去,怕只怕当鬼不如当人──你自然知道失去手臂者仍然感到手臂痛的事。”
温宝裕所说的事,是说有人动手术切除了手臂之后,却仍然感到不存在的手臂剧痛的一种病例,说明人思想的感觉,超然于身体之上,也就是说,没有了身体之后,一样感受到身体的苦痛,而且更麻烦可怕──这种痛苦,是如此怪异,全然无应付之法。
所以我道:“是啊,那时,不是‘生不如死’,反倒是‘死不如生’了。”
温宝裕明白我的用意,所以他立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有趣,有趣!”
若是我们的好朋友陈长青,当真“死不如生”,我们当然和他一样难过,绝笑不出来的。但这时,温宝裕一笑,我也跟著笑。
因为我和温宝裕相信,陈长青音讯全无,并非他已远去──对一个灵魂来说,应该根本没有远近的分别,他只是不和我们联络。
如是他不主动和我们联络,我们并无办法,所以只好刺激他,使他“主动投案”,这便是我们笑的原因。
温宝裕又道:“要是如今‘死不如生’,那么陈长青去投师学道,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至于极点了。”
我索性把话放到尽:“大抵也只有陈长青这样的蠢人,才会有这种愚行。”
这句话才一出口,我就听到了陈长青轰然的回音:“放屁!放屁!放其臭屁,臭不可闻。”
不但是我听到了,从其他人的神情看来,人人都听到了陈长青对我们非议的反击。
这次,我真的笑了起来:“你还能闻到臭味吗?”
我这样说,只是顺口说一句,回应陈长青骂我“放屁”,并没有甚么特别的意义。”
可是,世事很是难料,这样随便出自无心的一句话,居然歪打正著,正说中了再也料不到的一种情况。
只听得陈长青先是发出一阵怪声,听来竟如同是抽搐之声。
接著,便是他听来无助、悲哀、苦恼、伤悲交杂,至于无法形容的可怕声音:“臭味?我当然闻得到,我甚至可以闻到自己全身腐烂所发出的臭味,你们能不能设想这种可怕的情形?”
一时之间,我们四个人都呆住了──再也想不到陈长青竟会说出如此可怕的话来!
确然,人,任何人,闻到的臭味再可怕,也决不会闻得到自己全身腐烂所发出的臭味!
这种情形之可怕,简直超乎想像之外,叫人一想起来,心中就像是不知被甚么东西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