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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长青看破红尘,放下了荣华富贵,人间逍遥的生活,那种生活,是许许多多人梦寐以求的目标。
可是陈长青放弃了这样的生活,去参研生命的奥秘,那当然是为了追求一种解脱。
他要追求的解脱,是要超越生命的羁绊,不再受生命的约束,这是一种理想的境界。在想像之中,到了这种境界,生命才是真正的逍遥乐事。他追求的这种解脱,甚至可以说是生命形式的一种彻底的转换。
地球人之中,追求这种解脱的,当然不止他一个人,古今中外有许多人在追求。用的方法,各自不同,有很少成功的例子,极多没有下文。
假设陈长青追求成功了,他得到了解脱,灵魂和肉体分离了,生命形式转换,他以为解脱了。
但是,残酷的是,实际的情形,和想像的绝不相同,做到了这一点,并不能得到解脱──情形如何不得而知,但总之不是真的解脱!
他在未经过这一层解脱之后,是一个烦恼苦痛的人,在经过了如此难的过程之后,他“成功”了,不再是一个充满了生老病死苦痛烦恼的人,但却是一个情形更糟糕的灵魂!
由人变灵魂容易──至少可以想像,但是由灵魂要到达一切全都虚无的境界,却又该怎么做呢?
不但我们无法想像,陈长青也显然找不到方法,所以它如今是一个苦痛的灵魂。
他要追求更进一步的解脱,大解脱!
或许,那种解脱,才是真正的解脱,但是,那是人永远无法获得答案的事。人以为死了,灵魂和身体分开了,就得到了解脱,而无法知道分开了之后的情形。
灵魂和身体分开之后,身体已无知觉,有知觉有意识的是灵魂,所以到了那时,情形如何,也只有灵魂才知道,人是不知道的!
人要想知道那一部分的情形,必须把自己的存在形式,从人变成灵魂。
人认为放弃了身体,就可以得到解脱──对人来说,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这种观念,很多时候,来自宗教概念的灌输,有一些宗教,特别强调这一点,强调人在不要肉体之后的种种情形,视为乐;而把人有身体的阶段,视为苦。
所谓生、老、病、死之苦,都是身体带来的,七情六欲,也全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需要,所以造成了一种想法:不要身体,一切苦痛烦恼,也就随之烟消云散,自此得到了解脱。
确然,作为“人”这种生命形式,苦痛烦恼,都来自身体,由此便形成了不要身体便得解脱的观念。而实际上,若是没有了身体,也确然可以把生命从身体所造成的痛苦之中,释放出来。
当年释迦牟尼,看到了众生之苦,想拯救众生于苦海,就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但是,在没有了身体所带来的苦痛之后,是不是就此没有苦痛了?
灵魂这种生命形式,难道就一无痛苦吗?
有不少例子,甚至是我的经历,都说明并非如此,灵魂一样会有苦痛,那么,要再进一步地寻求解脱,在身体的解脱之后,再要灵魂的大解脱,应该怎么做?像舍弃身体一样,舍弃灵魂?
舍弃身体容易,这灵魂,又如何舍弃法?
我一路想下去,思路虽然紊乱,但是却觉得,越想越接近陈长青的处境。
这时,我们几个人都各自在思索,我最先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假设──就是我刚才所想的,所以我举了手,再从红绫手中,取过酒瓶来,喝了一大口酒,才把我刚才所想到的,说了出来。
红绫、温宝裕和蓝丝,都有很高的领悟力,我说到了一半,他们便已知道了我所设想的内容。
等到我说完,温宝裕陡然怪叫起来:“我明白了。”
我们都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甚么,所以都向他望了过去,只是他又是顿足,又是捶胸,又叫了几遍“我明白了”,神情激动之至。
红绫不耐烦,一把将他拉住:“你明白了甚么?”
温宝裕道:“陈长青说过,有甚么人,若是能帮助他,除非是死!”
红绫和蓝丝听了,还是一脸的疑惑,但是我不禁“啊”地一声──我也明白了!
现在,陈长青若是处于一种困境之中,那么,他是处于一种灵魂的困境中。
灵魂的困境,是一种甚么样的困境,只有灵魂才知道,夏虫不可以语冰,人不可能了解灵魂的困境。之所以,要帮助在困境中的灵魂,人无能为力。
这情形,就像要帮助一在困境中的人,灵魂也无能为力一样──两种不同存在形式的生命,无法相互帮助。
举个实际一点的例子来说,一个人若是被困在网中,当然只有另一些人才能帮他脱困,灵魂是无能为力的。同样的,人也无法帮助灵魂。
只有灵魂才能帮助灵魂。
只有人死了,人才变成灵魂。
所以陈长青才说,若有人顾意帮助他,除非这个人愿意死。
由此可知,我的假设,接近事实!
我的假设,略作引伸,至少已证明了两点事实:其一,陈长青确实处于困境之中,需要帮助。其二,可以有力量帮助他,灵魂可以帮助他。
经我略一提点,红绫和蓝丝也明白了,蓝丝立刻抱住了温宝裕,温宝裕也反抱蓝丝,两人表现出了一副难分难舍的情状来。
那情形,就像是温宝裕要为友舍身,而蓝丝却大是不舍一样,看得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大喝一声:“你们别玩了,若是只有灵魂可以帮助他,也不必要我们亲自灵魂出窍。”
红绫一拍手:“是啊,‘阴间’有的是灵魂,和李宣宣联络一下,派几个能干的,去帮帮陈长青,就可以了。”
我当然不认为事情就这样可以解决,但是红绫的主意也不错。
七、生命规律
在一二三号的那个“阴间”中,有的是灵魂,若是只有灵魂才能帮助灵魂,那么,红绫的办法,确然可行。就算帮不了陈长青,那么,至少灵魂比较容易了解灵魂的处境,陈长青究竟是在一种甚么样的困境之中,通过灵魂去了解,也比较容易明白。
红绫道:“我立刻请妈去和宣姨联络。”
白素和李宣宣的交情甚好,随时联络,也不成问题,我想了一想,向温宝裕望去。
我们两人,都比较了解陈长青的为人,所以温宝裕道:“他脾气古怪,还是先等联络上了他再说,或许他不喜欢把事情闹得尽人皆知。”
──在这里,加插几句题外话。
陈长青在第一次和温宝裕沟通时,曾一再说“我说了你也不懂”,“我也不知道怎么说”,那并不是他在故弄玄虚,而是有许多话,涉及灵魂这种存在形式的,确然没有人类的语言,可供表达。
像上一段的文字之中,“陈长青的为人”,这“为人”一词,就成问题,他已不是人,怎么“为人”,该说“为鬼”才是。
还有,“把事情闹得尽人皆知”,也得改成“闹得尽鬼皆知”才行。
这还是可以变通的,有更多的情形,是无法变通的,所以就“说了也不懂”,“说不出来”了。
这个故事,和灵魂有大大的关系,所以有些地方,虽然我尽力想把事情说得明白,但由于我不是灵魂,使用的是人类的文字,所以也难以把真正具体的情形,像写人一样地写出来。
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令人明白的,在隐隐约约之间,总可以形成一定程度的理解,至于理解程度的多寡,那就各安天命,不是可以勉强得来的了。
值得一提的是,就算完全不知道,也不会有甚么损失,因为每一个人,都有灵魂和身体分开的一天,等到成了灵魂的时候,自然一切恍然,再也没有甚么神秘可言了。
所以,这个故事,在有些部分,若发现有“词不达意”之处,并非我之罪,实在是因为一种存在,无法彻底解释另一种存在。
这种情形,举一个最浅的例子,生物学家常很肯定地说:“蜻蜓(或其他生物)的眼中看出来,看到的情形是这样的──”
这种说法,不科学之至──蜻蜓的眼中看出来的东西是甚么样的,只有蜻蜓才知道,而蜻蜓无法把它的所知告诉人,所以人绝对无法知道蜻蜓看出来的东西究竟是甚么样的,生物学家可以做假设,不能有肯定的结论。
话扯远了,再收回来。
却说当时,大家都同意,先和陈长青联络,以弄明白他究竟是在甚么样的困境之中,再作道理。
蓝丝来了,自然不会立刻就走,她和温宝裕咕咕哝哝,有说不完的话,我和红绫告辞,回到了家中,自然第一时间,便和白素说了一切经过。
这种情形,在我们的生活之中,普通之至,我或她,在外面如果遇到了甚么新奇的事,或是不可思议的经历,都会第一时间说给对方听。
而白素永远是最好的听众,在听我叙述之际,绝少打岔,只是静听,那和我恰好相反,我会问很多很多问题,有时问得连白素都会喝止。
这次,也是一样,我向白素叙述著经过,她用心听著,这次有红绫在旁,她也不时加上几句话,所以我们的共同叙述,可以说是有声有色,十分热闹。
白素有点异于寻常的是,她听到了一半,便有略有所悟的神情。
接著,她眉心打结,表情沉重,我停止叙述,问了她几次,她只是要求我说下去。
等到我说完,她的神色,更是凝重。我和红绫,都等著听她的意见。她道:“我们的好朋友陈长青,遭到的是大麻烦,不是普通的麻烦。”
她特地郑重其事,在陈长青的名字之上,加上“我们的好朋友”这样的称呼,以示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我和红绫,都感染到了这一点。
我们早已判断过,陈长青身在困境之中,但是却不知道是甚么样的困境。
白素如今,说得如此严重和肯定,那确然令人忧心。
我忙道:“何所据而云然?”
白素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首先我,同意‘陈长青已不是人’这个推断。”
我点头:“这一点,应该没有疑问。”
白素又道:“我推测,陈长青是在‘修行’的过程中,达到了灵魂和身体分离的。”
我略呆了一呆:“你的意思是,他‘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如此?”
白素道:“是,他是跟随了一批专门研究灵魂,研究生命秘奥的僧人离去的。”这些人的信仰,就是要灵魂和身体分离,以达‘永生’之目的。”
我想了一想:“可以这样说。”
白素道:“当然,我这样说法很粗糙,真正的内容自然要精细得多,但可以不必讨论。”
我同意:“对,总之是经历了一定的过程之后,他达到了灵魂和身体分离之目的。”
白素瞪了我一眼:“当然不至于那么粗糙。”
我承认白素的指责,因为要出现那样的情形,只要结束生命就可以了。陈长青经历的过程,当然不是那么简单,虽然结果是灵魂和身体的分离,但是,道家的“飞升”、佛家的“涅槃”,和普通的死亡,当然不能相提并论。
总之是陈长青的生命形式,升华到了另一个境界,也就是说,他达到了目的。
当我们的推测,到了这一点之际,又有了问题:陈长青追求的生命另一形式是怎样的情形?
我先说我的想法:“他是跟著一群僧人走的,虽然佛门理义,五花八门,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也就是释迦牟尼最早提出的人生多苦难,修行的目的,是要脱离苦海,解决人生中生老病死的苦难。”
白素道:“你又回到老路上来了──他灵魂和身体分开了。”
我道:“是,我一再翻来覆去地强调这一点,是针对普通的认识,普通的认识是:既然人生苦难来自身体,那么,舍弃身体,也等于舍弃了苦难。”
白素长叹了一声,过了半晌,才道:“陈长青的悲剧,也正源于此。”
我又震动了一下,白素竟然运用了“悲剧”这名词来形容陈长青如今的处境。
我失声道:“不至于吧?”
白素侧著头,想了一会:“在医学上,有关脑神经作用的报告,颇有些匪夷所思的情形在。”
她忽然像是说起另外一件事来,若是换了别人和我在对话时出现这种情形,我一定请他快点回到正题,但是我知道白素一向说话有条理,必然有她的原因,所以没有表示甚么。
白素又道:“譬如说,一个人感到了手指痛,以为痛楚是发生在手指上,但实际的情形是:痛楚是不存在的,并没有一样事物称之为痛楚。痛楚只是一种感觉,而且这种感觉,也不是来自手指,而是来自脑部的痛感神经,是脑部的一种作用。”
我同意:“是,人的一切感觉,全是脑部的作用。”
白素的话,离正题近了些:“而所谓灵魂,据我们的了解,就是人脑部活动力量的聚集,所以,有时,也称之为‘记忆组’,灵魂有著这个人的一切感觉。”'网罗电子书:。WRbook。'
我道:“自然是──”我又为了使气氛轻松些,补充了一句:“除非像是传说中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