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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老大喝了一口酒:“勉强!”
接著,白老大也一伸手,指尖和哈山的鼻尖之间的距离,也是一公分:“你上船去躲著,看我把你拎出来!”
他不说“找出来”,“揪出来”,而说了一句上海话“拎出来”,含有相当程度的侮辱性,有略作说明的必要。
本来,“拎”这个动词,在上海话之中,就是用手提一样东西之意,没有什么,特别,也说不上什么侮辱性。可是,上海,别看早就是繁荣之极的大城市,但其实,城市建设相当差,卫生设备更差,许多地方,根本没有抽水厕的的设备,用的是中国人传统的马桶。
(一直到现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了,最近的统计资料透露,上海至少还有八十万居民,在使用这种马桶来解决大便问题,落后得真叫人吃惊!)
马桶盛载了粪便之后,每日要清理,于是每日清晨,便有工人推著粪圜,沿街或走进弄堂去叫,去逐家逐户来清理粪便。
这类工人一面走,一面大叫的便是拖长声的:“拎 出来!”
哈山在上海长大,怎有听不出来之理,他大喊一声:“你要是输了,该怎么样?”
本来,这两个老头子吵将起来,事情和我,卫斯理,可谓风马牛不相干,全然没有关系,他们在法国南部争执,我在上万公里之外,真个是稳如泰山,连眉毛都不会跳动一下。
可是天下偏偏有那么荒唐的事,人家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得那个池接近城门才是,我人在万里之外,却也被拖了进去,真正是冤哉枉也之至了!
荒唐事先由白老大发起,哈山一问他输了便输什么,问得也有道理,因为他拿出来的赌注,是一艘造价两亿英镑的大邮轮!
白老大自然没有哈山那么多钱,可是他也绝不自卑,在慢条斯理,喝了三杯酒之后,伸手在他自己的大腿上用力一拍,大喝一声“有了!要是在八十日内,在那只船上找不著你,就叫我女婿卫斯理,陪你八十日!”
这种“赌注”,简直是荒谬之极了,也亏白老大想得出来。
而更荒谬的是,哈山一听,居然大叫一声,也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重重一拍,立时向白老大伸出手来,白老大也伸手,他们两人并不是“击掌为誓”,而是各自伸出了尾指,用力勾了一句 上海小孩子为了表示合作的决心,就有这种勾手指头的动作,一面勾手指一面还念念有词,有一套说词,起著誓言的作用。
两人决定了之后,再也不提,开杯畅饮,谈些当年发生的令人高兴的事,白老大又提及了奇人卓长根 这个秦朝人的后代,令得哈山大有兴趣,可是白老大又只说了一个开头,就说:`下面的事,叫卫斯理讲给你听!”
接下来直到天黑,白老大向哈山说些瞎七搭八的事,例如一大块木炭居然要等体积的黄金才肯交换,原来木炭里有一个鬼,又例如进了大厦的电梯,电梯竟然一直向上升,再不停止。再例如一个人总是做同一个梦,梦境竟然就是他的前生,以及每个人的行为,是好是坏,都由这个人的脑部活动所产生的能量,被记录著,到时候就有报应之类。
白老大把每一件稀奇古怪的事,都只说了一个开头,然后,就说:“详细情形,等卫斯理告诉你!”
白老大说的,都是我许多奇遇中的一些事,倒是桩桩都曲折离奇之极。
原来哈山最大的嗜好,便是听各种怪诞曲折,奇异古怪的故事,可以听得废寝忘食,手舞足蹈,在其中得到无穷的乐趣。
像哈山这样身分的人,一生之中,什么都有了,他自己的经历,也丰富莫名,再要有能够吸引他的故事不是易事。
哈山从白老大处知道我有许多奇异莫名的遭遇,早就想“重金礼聘”我专门去替他讲故事,向白老大提出了好几次了。
白老大素知我的脾气,一定不会答应,所以连提都没有向我提过,每次都支吾以对,把他敷衍了过去,可是却又总透露一点我的经历,让哈山听了,心痒难煞,欲知究竟。
事后,白老大还十分得意,扬著头,呵呵大笑,声音宏亮之极,指著我和白素:“姜是老的辣,你们小孩子,学著一点!我一直向哈山提卫斯理的奇遇,只是下一著闲棋,怎知道有用?哼,要不是我下了一著闲棋在那里,叫哈山对卫斯理大有印象,怎么会我一提出来叫卫斯理陪他八十天,他立刻就接受了?”
若是换上第二个人,我早已翻脸了,可是对方是白老大,能说什么呢!想不说话却不行,白素在我背后重重指了一下,我就连声道:“是!是!你老人家深谋远虑!”
后来,白素还骂我:“看不出你这个人那么虚伪,连说两声`是'也够了,还说什么`深谋远虑'!”
处世的学问大焉哉,后生小子,倒真的不可不学!
白老大和哈山打赌,把我当作赌注一事,我在后来才知道,白老大和哈山一起上船的时候,并没有告诉我 他想得很对,根本不必告诉我,因为一只邮轮再大,有八十日的时间,要找出一个自小就相识的人来,应该绝无困难,更何况他们后来又讨论了许多细节问题,如同一方不得化装,不得被发现藏身之处后不出来。另一方不得暴力威胁船员透露消息之类。
两个老人家,除非不玩,一旦起了劲,玩得十分认真。
八十日一次环球旅行,每次的起点,是在法国的马赛港,以哈山的地位,要安排这样的游戏,自然再简单也没有。白老大表面上按兵不动,若无其事,可是也早已侦骑四出,有了安排。
他得到的情报相当多,听来令人咋舌,大邮轮的全部设计图,照说是船公司的绝对机密,可是白老大也有办法把全部电脑资料弄了出来,输人了他准备随身携带上船的小型电脑中,那也就是说,白老大手头所有的资料,丰富之极,他只需按下键盘,电脑终端机的荧光屏上,就会现出有关这艘邮船的一切,包括平面图在内。
白老大也知道,在邮轮泊在马赛港的当晚,全体船员,一共超过四百人,都得到哈山的招待,哈山包下了一家豪华酒店,招待船员。在宴会前后,哈山和高级船员,都有过密谈。
哈山要躲在船上不被人发觉,自然需要依靠船员的掩护,他要进食,也需要一定程度的活动,没有船员掩护,十分容易被白老大“拎出来”。所以,他必然要有一番十分严密的布置。
白老大也不甘后人,找到了在船上担任二级管事的华裔法国人,作为内线 他和哈山的协议细则,只说不能暴力威胁船员,没有说不能高价收买船员,白老大要那人把哈山的布置说出来。
可是那人却目瞪口呆,说的话大出白老大的意料之外:“哈山先生要躲在船上?我没有听说有这回事,要是有我一定会知道,我负责船上的所有给养,哈山先生总不能八十天不吃东西。好的,上了船,一有消息,我立刻向你报告!”
白老大一时之间,难以判定那人所说是真是假,反正有八十日的时间,为了防止哈山出狡猾,例如根本不在船上之类,两人一直在甲板上,直到船离岸之后,哈山向白老大大挥手告别,白老大在甲板上多逗留一小时,好让哈山去躲起来,一切,和一般儿童所玩的捉迷藏游戏无异。
【第二部:众里寻他千百度】
白老大当然没有立刻开始寻找,他准备先舒舒服服享受几天海上游程。
白老大想起,自己舒服地享受著豪华游轮上种种设施时,哈山却不知躲在什么阴暗角落,害怕被人发现,不禁大是开怀,感到这场赌博就算输了,也大是值得!
“自然,输了是我倒霉,与他何干个?”
所以,不到三天,满船船员和乘客,对这个精神奕奕、声若洪钟,体格矫健,学识丰富,精通各国语言,出言风趣幽默,见识非凡的东方老人,无不印象深刻,他成为全船最受欢迎的人物。
白老大是故意造成这种地位的,这使得他得到任意敲了任何房间的门之后,立即被请入房的待遇。
这对他的行动来说,十分有利,他已经进人过所有的客房 他早从船公司方面得到过搭客的名单,几百名乘客,以白老大的人生阅历来说,就算对方全然不开口,他也可以把对方的身分,弄清楚十之八九,何况他成了受欢迎的人物,简直成了若干乘客的生活爱情顾问!
所以,十天之后,他可以肯定的是,哈山决不是躲在船上的客房之中。
在这十天之中,他可以肯定的另一件事是,哈山也不在船员的舱房之中 因为他已经在高级船员和普通船员的房间中,进行过彻底的搜索。
他考虑过,哈山在船上,不可能不和人联络。如果那个管事,也不可能在事先得知机密,那么一定只有更高级的船员,才能参与其事。所以白老大又耍了小小的手段,在船长、大副和二副的制服肩章之下,放置了微型偷听器,只要他们一和哈山说话,白老大就会知道,而且可以根据无线电波探测仪的指示,找出哈山藏匿的地方来。
可是十天过去了,他在这方面一无所获。
白老大没有放过厨房,由于哈山吩咐过,白老大在船上有绝对的权力,所以,每一间杂物房、储藏室、酒库,他都可以任意去。
二十天之后,他可以肯定,这些地方,也不是哈山躲藏之处。
白老大甚至没有放过船上的冻房 那是一个十分巨大的冷藏库,温度维持在摄氏零下二十度,他也没有漏去机房,大船的机房,像是一座工厂,可供人藏匿之处,当然不少,可是三十天之后,他也肯定了哈山不在那些地方。
白老大已经有点沉不住气了,三十天之后,他开始去看每一只覆转了的救生艇 那里确然十分隐秘,是躲起来的好地方。他在四十天之后,检查了大船的烟囱部分,部地方实在是不可能躲著的,可是在电脑记录上,没有找过部分已所余无几,他也只好试一试!
他每次找过的地方,就输人电脑,所以电脑的荧光屏上,一打出船的各层平面图来,哪些地方已给找过,哪些地方没有找过,一目了然。
第四十二天,大副代表船长、二副,和他自己,把发现了的微型窃听器还给白老大,一言不发,甚至没有表示不愉快和好奇,那更令得白老大难堪,事后他说:还好那小赤佬没有看我,不然发觉我老人家脸居然十分红,他会觉得内疚。那个管事的报告说,他不知道哈山在船上,也没有知道哈山在船上。
在一开始的时候,白老大自然不知,哈山既然敢打这个赌,就断然没有一下子就可以把他找出来之理,可是他给自己下的期限得八十天。在打赌的期限只过了一半,或不到一半,就把哈山找了出来,自然够面子之极,大获全胜,过了一半时间,就算输了,也没有赢得那么漂亮。
所以,四十天之后,白老大已开始急躁,六十天之后,仍然一无发现,白老大的白发失落量,日有所增,在六十三天,豪华邮轮泊到了本城的码头,白老大上了岸,直趋我的住所。
【第三部:黄口的白发相牵挽】
他来得正是时候,我住所正有一个小小的聚会。
温宝裕和胡说是当然在的,良辰美景也在,妙的是原振侠医生都在(聚会主要还是应他这请举行的),还有一对孪生子,陈氏兄弟,是相当成功的商人。
因为原振侠医生最近的奇异经历,和这对孪生子,以及另外一对孪生女有关,十分值得研究,而且经过也十分曲折,涉及知识记忆的直接灌输,大家正在听原振侠的叙述,良辰美景亦曾经历其事,甚多插言,陈氏兄弟很少开口,其中一个只是说:“一分钟之间,我脑中还是一片空白,类似白痴,一分钟之后,我兄弟所有的记忆,就全部进人我的脑中!”
温宝裕听得手舞足蹈:“妙绝妙绝,孪生子之间,只要让一个去受上学之苦就够了,另一个尽可能逍遥快乐,十几二十年之后,通过知识快速转移,两个人的学问,也不一模一样了!”
良辰美景叱道:“那么不公平!”
温宝裕笑:“那就一人一半,至少可以比平常人少努力一半!”
胡说皱眉:“小宝越来越不长进了,怎么不设想两人各自努力进修,再互相交换知识,事半功倍!”
温宝裕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晃著眼,一副惫赖相:“我不喜欢做蜜蜂,喜欢做蝴蝶。”
良辰美景老实不客气:“天生一只花蝴蝶,飞来飞去苗女前!”
温宝裕自从认识了苗女蓝丝之后,很有相思病的象征,也成为良辰美景取笑的对象。像这时,良辰美景这样说他,他也不生气,也不脸红,只是幽幽地长叹了一声。然而,一下子他又活泼起来:“武侠小说中,常有武功盖世的老人家,或手心按住了一个少年的灵台穴,或头顶对头顶,嗯,头顶的那个大道,叫百会穴。然后,将自己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