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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扬了扬眉:“那一男一女两个像,他们还在,只是你不愿去看。”
我再挥手:“就算有那两个像在,也难以想像他们是从树木之中迸出来的。”
白素笑:“看来卫先生的想像力,比起那位吴先生来,差得远了!”
我有点恼怒:“你说到哪里去了,哪位吴先生?”
白素只给了我三个字:“吴承恩。”
我呆了一呆,吴承恩,他的名著是《西游记》,其中的主角是一只后来皈依了佛法的猴子,这只猴子是从一块大石中迸出来的。
一块大石孕育出了会七十二般变化的神猴,这样的想像力,自然比大树之中,孕育出两个人像来,要丰富得多了,我确然自愧不如。
可是,神话是神话,事实是事实,我的朋友之中,年轻人和黑纱公主,声称他们曾进入神话世界,而我现在,却分明是在人间。
我仍然大摇其头:“她一定另有目的,所以才把故事编得离奇怪诞,想叫我人彀。”
白素低叹了一声:“成见,俗称‘有色眼镜’,很阻止人作出正确判断。”
我没有再说什么,接连闷哼了好几声,才放下了遮住萤幕的手。
黄蝉仍在说她的想法,她一直以为那从树心中迸出来的一男一女是真人,一直到她大著胆子走近去,伸手触摸到了他们,才大吃了一惊 竟是木质的!
本来,应该是从树中迸出了两个活人来,才叫人吃惊的。可是由于那一男一女,太像真人了,在半开半闭的眼中,似乎有眼光在闪耀,而竟然是木头的,这就叫人惊上加惊!
黄蝉在定下神来之后,心知这档异事,实是非同小可,所以当场宣布,发生过的一切,列为国家最高机密。把那一男一女,搬入了密室,动员了许多专家,也动用了许多仪器,对这两座像进行研究。
研究的结果倒一点也不出人意表:人像的质地是白楠木,连确实的木龄都测出来了:六百四十一年。
这个准确的数字,给了黄蝉相当的启示。
她知道“神木居”是元朝建造,那两株树也是在相近的时间移植的,这数字正好吻合。
而且,她同样检查了大树,树龄是六百七十年,树心的木龄,则和人像相同。
那也就是说,两株大楠树,在成树之后约三十年,就发生了奇异之极的变化 在树干中间,开始生出一段新的木质,而在那段木质之中,又孕育了两个人像,经历了六百多年之久,这两个人像,才裂木而出。
这说明了什么呢?
黄蝉提出了这个问题,接著,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资料至此,已简述完毕。
我先发表意见 举高了手:“保证没有成见。”
白素摇了摇头,表示不信,我道:“植物天然形成人形的情形,多有发生。人参、何首乌,多有人形。”
白素扬眉:“像到了这种程度?再好的艺术家,也造不出这样的雕像来。”我道:“鬼斧神工,大自然的杰作,不是人为所能及于万一。”
白素皱眉:“实际一点。”
我道:“植物会变人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多有花木成精的故事,《聊斋志异》中最多。也有传说之中,人参到了二千年以上,就会变成小孩子满山乱跑 也是赤身的,看来花木之精,不擅著衣。”
白素叹了一声:“别胡言乱语。”
我否认:“不是胡言乱语,这两个人像,说他们是树精也好,是树神也好,总之,和传说中的各种精怪,都可以发生关系。”
我确然是十分认真地在运用我的想像力,对这怪事作出假设。白素也不再说我“有成见”了。
她眉心打著结,我知道她正在设想什么,所以没有去打扰她。
过了一会。她才问:“原振侠医生曾说过,他认识一个怪医,曾经制造出一个可能是人蛙合一的怪物,他曾在黑暗之中,碰到过那精怪的皮肤,滑腻如同蛙皮?”
我立刻知道白素这样问的意思,我用力摇头:“蛙和人合一,还可以设想,因为大家究竟全是脊椎动物,而若是说动物可以和植物结合,这未免……难以设想。”
白素妙目盼兮,向我望来,我立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而且,也立刻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
动物和植物的结合,非但可能,而且早已实现。遗传工程学家把萤火虫的基因,和烟草的基因相结合,就产生了会发光的烟草。
而且,从理论上来说,生物的遗传基因,可以作无数的配合,如果把苹果和牛的基因结合,可以产生出牛角上会结出苹果的牛,或是树上会长出牛肉来的苹果树。
这门在近二三十年中,迅速发展起来的科学,在理论上来说,可以造出任何怪物来。
遗传基因工程学集中研究的是生物的“去氧核醣核酸”,简称DNA,那种隐藏在细胞中的东西,蕴藏著一组密码,包含了生命的全部奥秘。
人类的科学已经闯进了这个极度神秘的领域,虽然才起步不久,但是前程之广阔,可供想像的天地之宽广,已经令人神为之夺,气为之窒!
我这时,只是略为想起了一些,已经禁不住脸色苍白了起来。
白素缓缓地道:“你想到一些什么了吧。”
我道:“不具体,但是……至少,动物和植物是可以结合的。”
我说到这里,陡然吸一口气:“和黄蝉联络。”
白素立刻拿起了电话来,看来,她早已知道,在我看完了全部资料之后,必有此举。
电话一通,就听到了黄蝉的声音:“全看完了?”
我和白素齐声道:“全看完了。”我加了一句:“资料好像还不完善。”
黄蝉立即道:“再完善的资料,也不如亲眼看实物的好,卫先生,你说是不是?”
我想了一想,才有了回答:“请你先到我这里来一次再说。”
黄蝉立时答应,不到半小时,她就来了。在她来之前,我和白素,又各抒己见,作了一会讨论。
黄蝉一到,我开门见山就问:“你究竟有什么目的,非要探索那一男一女,两个‘木人’的秘密不可。”
黄蝉没有立刻回答,白素柔声道:“你不说,他不会再继续下去。”
黄蝉咬了咬下唇,神态极动人,她昂首甩发:“好,我说 怪事发生之后,我作了报告,一个首长看到了报告,也来看了那两座像,他认为,那两个确然是树神,是吸收了大树经数百年的精华,修炼而成的。”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又怎样?把他们煮汤来喝,可以延年益寿?”
(十二)异种生命
黄蝉苦笑:“不,首长认为,那两个树神,应该可以有生命,他下令要我设法令他们还阳。”
我要竭力忍著,一句粗话才没有出口。
我的神情自然不屑之至:“怎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还阳’?木头人根本没有生命,没有灵魂到阴间,如何能叫他们还阳!”
黄蝉直视著我:“那位首长的想像力很是丰富,他认为,一定是早几百年,有人进入了树身,潜身树中修炼,本来是有生命的。”
我瞪著黄蝉:“当然是有生命,树的生命。”
黄蝉却道:“人的生命。”
我仍然瞪著她:“那位想像力丰富的首长,如何想像两个木头人会有人的生命?”
我语中有讽刺之意,那是谁都可以听得出来的。黄蝉侧著头:“他的假设,也可以说是我的假设 至少,我同意了他的假设 ”
一直以来,黄蝉不论说什么,都十分直截了当。可是这几句话,却说得拖泥带水,啰嗦无比。
我皱著眉,正想表示我的不耐烦时,白素已然道:“我明白了,这假设,确然大胆之极,简直是难以想像的想像,你和那位首长,都了不起,确然想像力丰富之极。”
我更是有点恼怒了 连白素的说话也变得这样不明不白起来,这绝不是她一贯的作风。
我向她望去,一和她的目光接触,我就立刻感到,她的目光之中,含有责备之意。我怔了一怔,先想到的是:怎么我没有怪她,她倒反而怪起我来了?
继而一想,莫非是我疏忽了什么,应该想到的,却没有想到?
再接著,脑中灵光一闪,我也想到了 那几乎是难以想像的想像。
我张大了口,刚才我还嫌黄蝉和白素说起话来,不明不白,现在我比她们的表现还要差得多,我竟然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白素先开口,她对黄蝉道:“你们研究的时间长,一定已找到了适当的语句,可以把这种设想表达出来。”
我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因为一时之间,我确然找不到适当的语句去表达。
黄蝉一字一顿,用她那动听的声音道:“我们认为,若干年之前,有人把人的最初生命形式,和树的最初生命形式结合,使它们一起生长,这才形成了如今这种奇异之极的现象。”
黄蝉的话,说得再明白也没有了!
人的最初生命形式是什么呢?
是一枚受精卵子。
树的最初生命形式是什么呢?
是一粒雌雄结合了的花粉。
日后,极其复杂的生命形式,都从这最初的开始演变出来。
而在这最初的开始之中,已经固定了生命日后演变的一切过程。
受精卵会变成人,花粉会变成种子,成为大树。
如果在最初的开始,就令它们结合,把两者的遗传密码混合,那么结果会发生什么样的演变?
当初进行这种混合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能预见到今日的情形?
今日的情形是:木中有人,人中有木,孕育成熟,木还会把人“产育”出来,分明是人,却全是木质。全是木质,却又分明是人。
这样的人,是不是有生命?
能令这样的人有生命,是不是可以说把这种人的灵魂找了回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令这种人“还阳”了 由木头人变成了活人!
刹那之间,我的思绪紊乱之至,我甚至想到,这样的“木人”,会不会在阳光、泥土、水分的作用下,生出根和叶来,又由木形人,变成人形木。
我的思绪,杂乱无章,想到哪里是哪里,我相信白素,甚至是早已有了这样设想的黄蝉,这时也一样思绪紊乱,因为事情实在太“不能想像的想像”了。
我当然有极多的疑问。在众多的疑问之中,我最先问的一个是:“有什么目的?”
要令人形木,变成有生命,目的是什么?
黄蝉吸了一口气:“树木的遗传基因,可以使树木的生命,延续好几千年,而人的遗传基因,使人的生命,在六十年之后,就进入了衰老期。”
我抬起头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我明白了,目的是老课题:长生不老。
人为了追求“长生不老”,用尽了方法,从来也没有成功的公式 个别人“成仙”的例子,也确然是由于遗传基因得到了彻底改变的结果,但是想到利用树木的长寿基因,那真是古怪至于极点了!
我苦笑:“确然,那两个人已经得到了树木的生命形式,可以好几千年不衰老,可是,这种形式的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思?”
黄蝉的语调有点急切:“他们既然有树木的遗传,也必然有人的遗传,要是能令他们恢复人的遗传,也就等于令死人还阳,成了活人!”
我不由自主摇著头 事情更怪诞了,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么,这个人的肌肉组织是木质的,骨骼也是木质的,内脏又是什么质地的呢?
是不是有的地方,组织如人,有的地方,组织如树?
如果这样,那多半骨骼是木质的了。
我忽然又想起,在中国的骨伤医术中,有“柳枝接骨”之术,植入骨中的柳枝,会被钙化,成为骨骼。这两个木质人,是不是也会有这种变化?
我感到晕眩间,黄蝉道:“我们感到,这种事全然超越了人类的知识范围,只有请卫先生来一起商议,才可能有结果。”
我勉力定了定神:“可是你们所用的方法,也未免太迂回曲折了。”
黄蝉苦笑:“你该知道你的‘保护罩’是多么难以攻得破,我们也是不得已。”
我“哼”了一声:“我的保护罩算得了什么,有比我更懂得保护自己的。”
我这时,已经想到,这桩奇事,既已发展到了这一地步,我想要不参与,已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我自度并没本领彻底解决它。虽然我可以作出若干假设,但都不能真正解决问题,而我心目中,已有了一个不必解决这宗怪事的好所在,这个所在隐秘之极,所以我在说出来之前,先有了那两句话。
那句话一出口,我忽然觉得白素伸指,在我的腰际,轻轻点了一下,那是她在示意我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她在作出这样的示意之前,当然知道我将要说些什么,由此可知她的想法和我一样。
白素一方面阻止了我的话,一面已在问黄蝉:“相信你们不单有假设,而且必然已经绕著这个假设,作了不少研究。”
黄蝉立即道:“是。”
白素再问:“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