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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老太当时,瞪著宋自然:“你和他不是很熟?情报资料说通过你可以和他联络,交任务给他,看来不是真的了,哼,怎么搞的?”
黄老太不但语有恨意,而且在说的时候,还连连顿足,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宋自然完全摸不著头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但是直到他把这些经过告诉我的时候,他仍然不明白。
他用极疑惑的神情望著我,等著我的解释,我也用充满了怀疑的眼神望向他 我怀疑他对我所说的一切,是不是真话。
一个古老城市中的一个老太太,在敲木鱼之际,知道有我这个人,那并不令人惊奇,因为我一直在自己有了怪异的经历之后,将之整理记述出来。这些年来,那些记述,流传甚广,老太太曾接触过,也平当得很。
可是,老太太竟然十分急切想和我联络,这就有点古怪了。
或许老人家有什么疑难之事,要向我求助,那倒也很平常 宋自然的姐姐,温门宋氏,就曾要我为一家少年芭蕾舞学校去剪彩,世上怪事怪人多。
可是,听黄老太对宋自然所说的话之中,竟用到了“情报资料”这样的字眼,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宋自然看出了我的心意,他举起手来:“我说的一切,若有一字虚言,叫我不得好死。”
我挥了一下手,咕哝了一句:“何致于要罚这样的毒誓,你怎么了?”
宋自然一脸的茫然和无奈,口唇动了几下,可是却欲语又止。
当时,我由于要接上思路,没有注意他 后来才知道事情对宋自然来说,确然重要之极,因为他对黄芳子一见钟情,已经不能自拔,事情如果处理得不好,会影响他的一生。
这是我事后才知道的。
当时,我接下去想,觉得宋自然应聘到那城市去工作,让他住进那屋子,让他和黄芳子见面,和黄老太见面,竟是事先经过悉心安排的。
通常,这样悉心的安排,都被称之为“阴谋”。
凡阴谋皆有目的,这个阴谋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由于情报资料说宋自然和我很熟,可以通过宋自然而和我联络。
而且,急切要和我联络的,很可能是“官府”,因为黄老太的问题之中,提及了“官府”、“官方”和“任务”。
由于我记述自己的经历,所以我的一切,也等于透明,并不需要“情报资料”去调查。确然,我讨厌官府,尤其憎厌集腐败、落后、愚昧、残暴于一身的官府。
当我意识到事情竟然可能从我身上起,而又和官府有关时,我很是敏感,伸出手来,掌心向著宋自然 这样的手势,谁都明白是阻止的意思。
我的用意很明显,我是在向宋自然表明:如果有可能的话,就请到此为止,我不想再有进一步的发展,因为发展下去,极有可能发生我极不愿参与的事。
人要做到自己想做的事,难;但要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却容易。
宋自然明白了我的意思,而且,他也在黄老太的话中,分析到了事情可能和官府有关。他双手抱住了头,好一会不说话。
我虽然很同情他,可是又硬起了心肠,一声不出。
过了一会,宋自然才道:“是不是可以允许我把在那屋子中的经历讲完?”
我问:“你在那屋子中耽了多久?”
宋自然道:“三天……和两个半小时”。
我闷哼一声:“然后,就执行你的联络任务了?”
宋自然脸涨得通红,分辩道:“不是,是因为事情真的有不可思议之处,所以才来 ”
他说到这里,陡然住口,神情悻然:“好,算我没来找过你,告辞了。”
我扬著头,并不挽留。我知道这样做很伤宋自然的自尊心,也有可能错过了一件不可思议的奇事。可是我实在不能冒险 再继续下去,就可能和那样的官府发生牵连。我宁愿和食人族的野人打交道,也不愿和那种力量有任何牵连。
宋自然见我在他站起身来之后,竟然丝毫也没有挽留他的意思,也不禁大是愕然,呆立了片刻。
在那大半分钟内,我根本不去看他,他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他才大声道:“是我叙事的本领差,引不起你的兴趣?”
我叹了一声:“你不明白,小宋,再美好的食物,如果其中有死蟑螂,你也不会去碰它 你的故事很具吸引力,也激发了我的好奇心,可是沾上了那种官府,请恕我不想沾手。”
宋自然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又挣扎著说了一句:“如果事情……和我的终生幸福有关呢?”
我一时之间,没有会过意来,心中另在想:胡扯什么!事情怎会和终生幸福有关?而就在此际,突然听到白素的声音,自楼上传下来:“那当然另作别论。”
一句话功夫,白素已自楼上走了下来。宋自然一见白素,立时大喜,踏前几步,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自他的口中,发出了一阵毫无意义的声音。
我听到白素接了岔,心中倒也是一宽 事情发展下去,即使有我极不愿做的事发生,也不关我事,可以任由白素去处理,谁叫她说“另作别论”的。
她下了楼,对宋自然道:“我在楼上,听得不完全,怎么一回事?听来,你像是发现了一座神木宫,倒有点像传奇神怪小说之中,什么巨木灵君的宫殿,在这宫殿之中,住著东方甲乙木,青帝的女儿?一个动人之极的公主,是你终生幸福之所系?”
白素一口气说下来,兴高采烈。她很少有这种情形,想来是为了宋自然一见钟情而高兴。
我这时,自也恍然大悟 一定是他答应了黄芳子母女,可以请得动我,若是无功而退,那就失信于佳人,就影响到他的“终生幸福”了 这种想法,很是夸张,看来温宝裕的夸张,来自他母亲的那一系。
我立时“哈哈”大笑:“好极!好极!有卫夫人出场,比卫斯理更好。”
这是实在话,白素的处事能力,另在我之上,不在我之下。白素也自然明白我的心意,她向宋自然道:“你只说到第二天早上,且把那第三天零两个半小时的一切,都说来听听。”
宋自然面有喜色,向我望来。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是在问我让不让他说,但是我却故意曲解其意,大声道:“若是不想我听,我可以避开去。”
宋自然忙道:“哪里,哪里,卫先生,刚才我态度不好,对不起!”
我笑著挥了挥手,白素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宋自然继续说他的遭遇
当时,黄老太的言行,今宋自然奇讶不已,他不是笨人,所以他问:“黄老太,你想找卫斯理?
这一问,在当时的情形下,应该是合情合理之极的。可是黄老太在听了之后,却陡然震动了一下。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接著,她用手掩了掩自己的口,像是刚才说漏了嘴,说了不应该说的话,然后,她支支吾吾:“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唉……再说吧……上头说……不……不……我不再说什么了。
她一面说著,一面在急急向前走,像是怕宋自然追问下去,所以急于想避开他。
宋自然更是莫名其妙,黄老太一直走开了十来步,这才道:“你只管把这里当自己的屋子好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过廊角,不见了。
宋自然纳闷之极:心想也许人年纪老了,就会有奇怪的行为,这一天不必到公司,余下来的时间,他就到处观察这屋子,看到的每一样东西,发现的每一处结构,都令他兴奋莫名,深信这屋子举世无双,价值无可比拟,他也更不能想像何以这样的屋子,会没有记录留下来。
那一整天,他都没有法子向任何人提出这个问题来,因为他在屋中转来转去,没有再见到黄老太。
屋子虽然大,宋自然到处走,照说也应该遇得见,由此可知,黄老太是故意在躲著他。
而屋子之中,也别无他人 只有黄家母女两人,再加上他。
黄老太人虽然不见,但是到了吃饭的时候,那饭厅的桌上,都有可口的饭菜。在晚饭之后,宋自然已经从极度的兴奋之中,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在这时候,他再回想起和黄老太的对话,以及黄老太的神态,都使他产生了极大的疑惑,使他感到,在这座举世无双的木结构建筑物之中,充满了神秘和诡异。
他也隐隐感到,自己来到这里,并不是偶然的,他感到有一张无形的网,已将他罩住,或是他已跌进了一个看不见的陷阱之中。
当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他初来到那屋子时的喜悦,自然不免打折扣。
宋自然把他自己的心情,很坦率地告诉我,他道:“如果有什么人,作了巧妙之极的安排,要我上钩,用那屋子作饵,本来是足够的了。但是当我发觉一切有可能是陷阱时,我也可以毅然舍屋子而去,不落入网中。可是……可是……那屋子不单是那屋子,那屋子之中,还有著……黄芳子。”
宋自然这样毫不隐瞒地对我们道出心事,我和白素都很感动。
我们自然都相信有一见钟情这回事,也知道,人和物之间的情意,绝不能和人与人之间的情意相比较。
那屋子不能使宋自然上钩,但是黄芳子却能使宋自然心甘情愿地去赴汤蹈火。
白素低叹了一声:“事先必有精密的安排,但黄芳子未必是饵,而且,照看,针对的目标,也不是你,而是通过你,来进行些什么。”
她说到这里,向我望来 从黄老太的言行看来,最终目标是我,显而易见,所以我闷哼一声,不表示意见,只是示意宋自然继续说下去。
宋自然一天没见黄芳子,心中牵挂,又由于想到了可能有不可测的陷阱,他格外想再见到黄芳子,所以,在晚饭之后,他来到门口,等黄芳子回来。
这时,他对这个俏丽得令他一想起来,就心口抽搐的女郎,可说一无所知,连名字也是从黄老太那里听来的,而且,也只知道“她到学校去了”,什么学校,在学校作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会回这屋子来。
他踱过了空地,夕阳西下,漫天红霞渐渐化为紫色,他倚在木栅前,当暮色四合之际,他看到一辆脚踏车,转进了通向屋子的小路,车上的女郎,秀发飘扬,身形窈窕,不是芳子是谁。
宋自然平日绝非热情如火的人,在陌生的女性面前,更是拘谨得很。可是这时,不知是一股什么样的激情,竟驱使他向前直奔了过去,迎著驶来的脚踏车,一下子伸手,抓住了车把。
在车上的芳子,也没有过度的惊讶,只是睁著她在暮色中看来,澄澈明亮的眼睛,望定了宋自然。
宋自然先是叫了一声:“芳子!”
接著,他全然不知这该说什么才好,把住了车子的手,甚至在微微发抖。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很是特别,和一般初相识的男女青年不同,对话颇是别出心裁。
芳子微笑著,她的笑容如同柔和的春风,使宋自然的紧张得到松弛。
她发出了一声低呼:“啊,我母亲把我的小名告诉你了。”
宋自然一听之下,反应竟然是:“芳子是你的小名,请问大名是什么?”
这种反应,当然属于“傻瓜”级,可是芳子居然很是正式地回答:“我叫黄蝉,对了,就是螳螂捕蝉的‘蝉’。”
宋自然略呆了一呆:“好别致的名字。”
用“千里共婵娟”的“婵”来作一个女性的名字,那是相当普通的现象。可是用“蝉曳残声”的“蝉”来作名字,那确然“很是别致”(其实是“古怪”的变词)。
当宋自然详细说这一段经过时,我和白素都是听众,白素听了这名字,眉心略蹙,向我望来。
我扬了扬眉,刹那之间,我想到的是这个名字可能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成语有关,既然姓黄,叫黄蝉,总比叫黄雀好听些。
当时,我不知这白素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白素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
一直到相当时日之后,我才知道白素当时,确然是想到了什么的,那使我对她佩服不已。
当下,宋自然总算恢复了镇定,自我介绍:“我叫宋自然。”
芳子嫣然:“也是很别致的名字 进屋子去?”
当她扬著眉,这样说的时候,宋自然如同遭到了电极,连忙松开手:“当然!当然!”
芳子一侧身,用一个极其优美的姿势下了车,动作之悦目,令宋自然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赞叹声。
芳子推著车向前走,宋自然实在很想紧贴著她,可是又怕唐突了佳人,那一段距离并不长,可是芳子却绕过了屋子,把脚踏车推到屋后一个相当远的角落处停放。放好了脚踏车,她才解释:“这车,是屋子中唯一的现代物件,我怕它破坏了整个屋子的和谐和完整,所以总要尽可能把它放远些。”
这一番很是不寻常的话,自然又令得宋自然衷心地叹服,他在发出了一连串表示欣赏的声音之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