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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忽然暗下来,有大风刮过,一会儿就下了雨,狂暴而急促。
王培想,她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呢?也许,也许敖游并没有猥琐的意思。也许他只是凑过来看一看她的包,他平时总喜欢凑得这么近,她今天扇他一耳光,他是不是就此恨上她了呢。
“我说你——”卢琳叹了口气,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劝道:“一会儿,你还是去向他道个歉吧。”
“才不要呢!”王培咬牙,外强中干的样子,狠狠地道:“扇他一耳光还算轻的,活该!”
可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在想,敖游这个傻小子,会不会偷偷地躲到哪个角落里哭去了吧。
她们收拾好东西下楼吃饭,餐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敖游就在人群中,大声地跟人说话,哈哈大笑,一会儿还跟队伍里的男人们划拳,拼酒,输了就是一大杯白的,豪爽得不得了。他甚至还满面笑容地跟董倩说话呢。
王培想,她果然就不必担心他,那个人,他才不懂什么伤心呢,以前哭呀,闹呀都是假的,不过是撒娇的手段。现在的他才是真男人呢!
她转过头去看外头的天,高高的落地窗外,雨下得正大,噼里啪啦地砸得响,草坪里的花花草草都被打得七零八落,特别地衰败又可怜……
十八
吃饭的时候敖游没跟王培一桌儿,他一直跟董倩说话来着,笑嘻嘻的,好像完全忘了先前他出声噎董倩的事儿了。董倩也挺高兴的样子,眯着眼睛一直盯着他看,媚眼如丝,胀鼓鼓的胸都快贴到敖游的胳膊上了。
“真是人间胸器啊。”王培盯着她的胸看了半天,偷偷低头跟自己的比了比,甚是愧疚。
卢琳也瞥了两眼,扁嘴,不甚认同地道:“一般般胸,还不够成器。”
王培顿时大讶,忍不住又盯着卢琳的胸部仔细查看,不解地问:“她这还不成器,难道还要G杯?”
卢琳一副你没见过世面的鄙视样儿,小声道:“就她那个,最多也就是个小B。你要是挤一挤,再塞两个杯垫,保管比她的还壮观。女人要是不脱光了衣服,根本没法辨认真假。”
现在这时代,就算脱光了也辨不出真假吧!
俩人就此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继续深入探讨。
那边敖游仍是说得兴高采烈,酒喝得越多,眼睛就愈发地亮,当他眯着眼睛看人的时候,没有人能敌得过他的魅力。王培觉得,董倩的身体都已经软了。
老吴早已不胜酒力地靠在了桌上,董倩绯红着脸一直往敖游的身上蹭,喝多了的男人们嘻嘻笑着,说着带颜色的笑话。王培她们这桌大多是女人,倒还斯文些,但也有人不断地朝那个方向瞟,心痒难耐的样子。
王培忽然觉得有些心浮气躁,也许是外头狂风暴雨的天气让人心情不好,她喝干了面前的王老吉,就推说头痛先上楼了。
才进电梯,又急急忙忙地有人挤了进来,高个子,身上有淡淡的酒精味。王培抬头,正对上周锡君含笑的双眸。
“你怎么就回来了?”王培问他,微微地笑。她们今天在同一辆车里渡过了一天,关系仿佛忽然间亲密了许多,说话的时候也不再像先前那么客气。
周锡君苦笑着摇头,浓而长的眉毛皱起来,无可奈何的样子,“我以为画家们会比较斯文,唔,没想到喝起酒来这么猛。我实在是自愧不如,只得先溜了。要不然,一会儿可要出洋相了。”
王培忍不住笑起来,认真地解释,“酒是灵感的来源,这跟李白喝酒作诗是一个道理。醉了晕了,有时候反倒能画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作品来。”
周锡君好像信了,还一脸认真地问她,“那…你也是吗?”
“我——”王培顿了顿,“我不大喜欢喝酒。”她觉得那东西怪难喝的,又苦又涩又呛口,灵感什么的是没看到,头痛是真的,“我…另有灵感的来源。”她的脑子里忽然现出敖游的面孔,漂亮的流光溢彩的眼睛,雪白的皮肤,嘴巴总是很诱人。上次她把他当做仕女画出来,连太后都赞叹呢。
难道——他是她的灵感?
王培忍不住先抖了一抖。
周锡君把她送到房间门口,然后客气又有礼貌地告辞。他可真是个绅士,又温柔又彬彬有礼,对女士总是很照顾。跟他比起来,幼稚的敖游可真是弱爆了!王培心里暗暗地想。
她洗了头发和澡,又打开笔记本上网,在论坛里看人吵了一会儿架后,卢琳才满身酒气地回来。她连澡也不洗就要倒床睡觉,被王培生拉硬拽地扔进了洗手间,两分钟后就披着浴袍出来了,然后倒在床上再也叫不醒。
王培睡不着,外头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她的窗户上,吵得她心烦意乱。夏天就是这一点不好,总是下雨,还总是这么地突然和迅猛。
她起身拉开窗帘,外头一片沉寂,只有风和雨的声音,小广场里有昏暗的路灯,照出一片狭小的光圈。远处则是一片漆黑,王培记得那边是茫茫的山,白天的时候,它们在雨雾中呈现出连绵而朦胧的线条,有一种哀伤而沉郁的美感。
于是索性从箱子里找出画具来,架起支架,不急不缓地用颜色在画纸上描下她脑子里的那篇景象。雾蒙蒙的水汽,模糊的山影,近处的残花和落叶,还有一滩一滩的积水……
第二天她睡到八点才醒来,卢琳还倒在床上打鼾,怎么也叫不醒。王培赶紧换了衣服去楼下餐厅吃早餐,才发现大伙儿都还没起。
外头还下着细雨,水汽自地面升起,天空还是一片混沌。
老张眯着眼睛跟梦游似的下了楼,瞧见王培还跟不认识她似的。王培赶紧上前去问,“什么时候出发?”
老张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想了好几秒,才迷迷糊糊地回道:“昨晚上大伙儿都喝多了,这会儿都还在床上倒着呢,估计上午别想走。”
王培早料到是这结果,点点头就回楼上了。上楼的时候又遇到了周锡君。今儿一上午,他是她看到的唯一一个精神抖擞的人。虽然穿着T恤和休闲裤,可是精神奕奕,额头上甚至还有薄汗,似乎刚刚做过运动回来。
仿佛受到了感染似的,王培也莫名地心情好起来,很高兴地跟他打招呼。
“上午是不是留在酒店休息?”周锡君问,耸耸肩,“大家都喝高了,全倒着呢。”
“敖游呢?他怎么样?”王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问起他,唔,论理来说,他是她带出来的,问一句也很正常。他昨天晚上,有没有跟那个董倩“勾搭成奸”呢?其实,她的心里头是想这样问的,可是,这样也太粗俗了是不是。
“还睡着。”周锡君假装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他昨儿晚上喝了两瓶白酒,一回屋就倒了。不过酒品还不错,不哭不闹,就安静睡觉,一点也不会麻烦别人。”
好家伙!这伙计量还真够大,喝不死他。王培暗自腹诽,脸上还是客客气气的样子,“那就麻烦你多照顾他了。”
周锡君看着她,点头微笑。几秒钟后,电梯到了,王培刚准备抬脚出去,周锡君忽然又开口问:“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他好像不大高兴。”
不是喝醉了吗,怎么还会不高兴?呸,肯定把胃给喝坏了,不难受才怪。
王培虽然心里这么骂他,可两只脚还是收了回来,默默地回了电梯,继续往上。周锡君微微地笑起来。
开了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的酒气。王培忽然觉得特别的不好意思,虽说敖游没有哭闹也没有发酒疯,可是,光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睡一觉就已经特别不容易了。所以,王培觉得有点对不住周锡君,说到底,这个不懂事的小子还是她带过来的。
她走到敖游的床边,坐下。
屋里拉着窗帘,光线很暗,敖游的面孔隐藏在黑暗中,轮廓依稀。周锡君去开了窗户,有光线照进来,敖游的眼皮抖了抖,缓缓地睁了开来。
“王培培——”他张张嘴,虚弱地出声。声音有些嘶哑,又低沉,听起来让人心里发酸。他醉了一晚上,脸色煞白,嘴唇干枯,还有脱落的皮屑,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样子。
敖游不是这样的,他应该总是精神奕奕、生龙活虎的样子,会眯起眼睛笑,傻乎乎地直乐,有时候还会贱贱地跑过来招她的骂,就算挨了骂也是脸皮很厚,一点也不在乎的表情。
“我难受。”他小声地撒娇,眼睛里很快就有水汽涌上来,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王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再怎么不高兴,也没有办法冲着现在的他发火。她才不管他跟董倩怎么样了呢。他其实就是个二货,不懂事,又傻,她跟他生个屁的气,闹个屁的情绪。
“我去给你弄点粥,唔,要不,你还是先去洗洗吧,现在难看死了。”王培小声地说了他一句,然后起身。敖游一伸手,就把她的胳膊给拽住了,手劲儿还挺大,眼巴巴地瞧着她,小声地哀求,“你先别走,陪我说会儿话。”
说话时,他又盯着周锡君看,眨巴眨巴眼,虽然不说话,可意思十分明了。
周锡君真是又聪明又体贴的好人,立刻就懂了,起身道:“我下去帮你弄点吃的。”说罢,朝王培使了个眼色,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王培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敖游拉着王培说话,语无伦次的,一会儿说他喝了多少酒,一会儿又抱怨说难受,一会儿又眼巴巴地瞅着她,扁扁嘴地委屈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可怜,眼睛里水汪汪的,几乎没有荡出眼泪来。王培的心再怎么狠,也没有办法再伤他了,只得咬咬牙,小声地道:“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乖乖的,我就喜欢你。”
“可是…你打我……”他控诉着她的罪行,又伤心又落寞的样子。
王培挺不好意思地往后挪了挪,小声地辩解,“那…你忽然凑那么近,我…是条件反射,又不是故意针对你去的……”
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了底气,眼睛就瞪起来了,一脸严肃地教训他道:“看你以后还乱来,怎么能对女孩子动手动脚呢。幸好是遇到我,要是别人,指不定就一脚朝着你的命根子去了。”
敖游特别委屈,“我…我哪有动手动脚,我就是见你脖子上的包,想给你上点药。”说罢,他原本煞白的脸上蒙上淡淡的绯红,又努力地做出很认真很严肃的样子,“我就是…舔一舔你的包…它们就会好……”
王培一巴掌又上去了……
十九
这回巴掌还没上去,敖游就躲过去了,身手利索得一点也不像刚刚还醉酒未醒的样子。他嘻嘻地朝王培笑,得意又讨厌的样子,扯了扯裤腰,色迷迷地道:“王培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洗澡?”
王培一扭头就出来了。她想,她肯定是疯了才会傻乎乎地来看他,那家伙就活该醉死。
可是心情却好起来,一想到刚才敖游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咧嘴笑。
之后没多久,天气就好了,乌云散去,太阳也很快就钻了出来,懒洋洋地照着,一点也看不出半个小时前还是乌云密布的样子。
王培对着画纸上没画完的画忽然觉得无从下手。画里的意境本来是沉郁而忧伤的,线条和色彩中都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就像昨晚的天气。可是现在,窗外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王培一点悲伤的情绪也培养不出来了。
卢琳站在她身后皱着眉头看,很惊讶的样子,“培培,你的画风好像有了很大的变化。”
“啊?”王培转过头看她,有些紧张,“你觉得怎么样?”她自己也能感觉到下笔时的不同,只不过对于这种改变是好是坏,她自己却说不准。
卢琳立刻笑起来,认真地道:“培培,你真让我惊叹。”J市的很多小孩子,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画画,但是像王培这样既有天赋又出身名门的实在不多。她从小就接受最正统的艺术熏陶和教育,长大后考最好的美术学校,毕业后又在大学任教,典型的学院派。
就技艺来说,王培已经非常熟练了,甚至不逊色J市许多老前辈,但她到底年轻,生活阅历不够,笔下的景象和人物总是显得有些浮躁,或是没有感情。用通俗的话说,就是没有意境。
可是现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