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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坡上的脚印,
到了距离老宅大门前几十米的地方,便连同地上的积雪一起被铲掉了。
初秀一时愣在那里,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跟他说句什么。那男人看着初秀,一只嘴角突然微微向上扯了一下,算是跟初秀打了招呼。
不知为什么,初秀心里竟有些慌乱,她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只好强作镇定地问候了一声“早上好!”就不由自主地转身往回疾走。
初秀一边走,一边感觉到那男人复杂的目光一直粘在自己的后背上,像蜘蛛网那样。她手足无措,终于忍不住抬腿小跑起来,心脏莫名其妙地跳个不停。
3
初秀回到屋里立刻关好门,她定了定神,才呼出了一口闷气。
看来这男人一定就是城里来的医生了。那么英俊的一个人,怎么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呢?他是一个人生活在这儿吗?住在老宅里竟然不害怕?大雪天开车往城里跑,还小心翼翼地带着一只纸箱,看样儿他城里还有一个家,至少还有让他牵挂的亲人。说不定,他背后就藏着一个什么故事呢!
初秀这么想着,就觉得他不那么陌生而遥远,也不那么冷漠了,相反,甚至还有了些亲切之感。
初秀边想着,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匆匆朝教室走去。一路上注意地观察着四周,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走进教室,初秀打开门就立刻开始生火炉。天太冷了,她想让孩子们一进教室就感到温暖。
她划着了一根又一根火柴,就是无法把火点着。正在她满脸烟灰、一筹莫展的时候,班里的男孩儿小石头儿一头撞了进来。
“老师早!”他看见初秀,连忙举手敬了个队礼,初秀这才看见他胸前那条皱皱巴巴的旧红领巾。她想起这孩子就是班上的小班长,不由得笑了:
“石头儿早。”
“老师,我来吧。”小石头放下书包,麻利地三下两下就把火生着了。干干的木柴“哔哔啵啵”地响了起来,窜出了红红的火苗。
“我真是个笨老师,连火炉都点不着。”初秀尴尬地笑着,有些生自己的气。
“没关系,这活儿不用老师干,我最会生炉子了,咱们教室的炉子每天都是我生的。我是班长嘛。”小石头憨厚地笑着,搓着双手伸到炉子前,“好大的雪啊!我的手都冻麻了。”
“对了石头儿,今天早上没发生什么事情吧?”初秀突然想起了雪地上的脚印。
“什么事儿?”小石头一脸困惑。
“没什么。”初秀觉得自己太紧张了。“嗯……那个丢了的同学叫什么名字?”
“叫赵小柱,他跟我最好了,平时总跟我一块儿玩儿……”小石头低下头,明亮的大眼睛暗淡下来。
“你们知道他是怎么丢的吗?”
“不知道。那天下午,我们放学以后,小柱儿发现他的小狗不见了。那是他最喜欢的小狗,他就到处去找,苏老师和我们都帮他找来着。可是没找着,我们就回家了。天都黑了,他妈妈上我家来,问我看没看见他,我们才知道他一直没回家。”
“其他的同学呢?”
“没有,谁也没看见他。”小石头儿连连摇头。
“是谁报案的?”
“是村长。来了两个警察叔叔,他们问了一些事情,然后就走了,后来赵小柱的妈妈就疯了。”
“石头,你觉得赵小柱能到哪儿去呢?”
“我爷爷说,以前冬天一下雪,山里的野兽找不到吃的,就会下山叼小孩儿。”
“真的吗?”'奇*书*网…整*理*提*供'
“可我爸说不可能。他说山里野生动物越来越少,现在上山打猎,连只山兔子都不容易见着了。”
“那……你们以前那个老师是因为什么走的呢?”
“……不知道。听我妈说,苏老师可能是因为没看好自己的学生,赵小柱丢了,她呆不下去了。”
“是这样啊?那……你们喜欢苏老师吗?”
“嗯。她对我们可好了,我们惹她生气,她也不骂我们。有一次她都叫我们气哭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不淘气了。”
“你们真是懂事的好孩子。”初秀伸手抚摸着他那一头服服贴贴的小卷毛,小石头顿时羞涩地红了脸。
学生们陆续来上课了,教室里开始热闹起来。
来了新老师,孩子们高兴了,听课、练习都挺专心,第一堂课很快就过去了。下课前,孩子们静静地低头写着字,初秀在地上来回走着,不时低头小声地给个别学生指点着。
她直起身来的时候,不由得又朝窗外瞥了几眼。对面的老宅子院门紧闭,早晨那个医生的影子又浮现在她眼前。
一个难以捉摸的人!初秀想着他苍白的脸色和怪怪的眼神,摇了摇头,在心里给医生下了个评语。不知为什么,她暗暗地希望能够再次见到他。
4
刚刚上任的初秀怎么也想不到,
那么快就跟对面这个难以捉摸的医生发生了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
就在第二天下午。正在上自习的一个学生突然肚子疼,很快就坚持不住地“哇哇”哭叫起来。初秀本能地想到了那个医生,她越过小河,一路飞奔,跑到了老宅子的大门前,气喘嘘嘘地拍响了黑色的大铁门。
随着敲门的响声,大门里面传出一阵疯狂的狗叫,伴着一阵铁链子发出的“稀里哗啦”的撞击声。
初秀从那凶猛的叫声和铁链子的响动可以听得出来,那是一只被拍门声刺激得极度亢奋的看家狗,而且个头儿肯定不小。它因为被铁链辖制而愤怒地跳跃着,在原地焦躁地打着转儿,嘴里在狂吠的间隙发出恐吓的咆哮。
初秀顾不上害怕,她用力推了推大门,大铁门被撞得“哐哐”直响。
难道人没在家?
初秀急得出了一身热汗,她盲目地绕着围墙跑着,院后的那面墙上有一个坍塌的豁口,像半睁半闭的怪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初秀试着往上面爬了爬,又掉了下来。她又跑回了前门,拚命砸着。
“快给我闭嘴!”
大门里突然传出一声严厉的断喝,那只狂叫的大狼狗立刻老实了。
初秀听到有脚步声往大门走过来,一直走到大门左边的一扇小门附近。
小门被推开了,那个瘦高白净的男人一低头钻了出来。他似乎正在里面忙着什么事儿,脸上带着一些匆忙的神情。
当他看到初秀时,不由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她,一侧嘴角向上扯着,微微笑着说:“你找我?”
初秀用力点着头:“我的一个学生病了,听说您是医生,能给他看看吗?或者,用车帮我们把孩子送进城里医院去也行……”
他对初秀的话没有作出反应,而是直盯着初秀的眼睛问道:“你就是那个新来的老师?”
“是。您能不能……”初秀一脸焦急,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吧,你稍等一下……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当医生了。”男人打断了初秀的话,转身钻进了小门,又把它牢牢地关上了。
初秀在门外焦急地转着圈,过了几分钟还不见他出来。她实在等不及了,看着紧闭的大门,忍不住抬起脚就要踢门,正在这时,只听“当啷”一声,里面的铁栓被抽了出来,两扇大门左右敞开了。
门开处,初秀立刻看见了那条凶猛的大狼狗。
它的确有小牛一般大小,长长的四肢,硕大的脑袋,灰色的短毛油光水滑,凸显出浑身健壮的肌肉。
狼狗一看到初秀,情绪立刻兴奋得像一匹即将上阵的战马,吼得更凶了,它一边叫,一边“呜呜”地威胁着,身上的肌肉不停地跳动。它跃跃欲试地用饭碗般大小的两只前爪刨着地,直刨得雪屑翻飞,一张肥大下垂的嘴巴往外滴着白色透明的粘沫。
“好了,法老,安静!”男人严肃地冲它命令道,那畜生立刻温顺地夹起了尾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雪地上来回踱着步,不时偷眼瞪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男人把一辆绿色的越野吉普车开出了大门,他跳下车把大门锁好,又替初秀打开了车门:
“好了,我们走吧。”
初秀立即急不可耐地上了车,她坐在他的身边,才感觉到一股健康男性身上特有的强悍硬朗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由得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尽量离他远一点儿。
“是什么病?”
“不知道,肚子疼得满地打滚儿,我们都吓坏了。”初秀说着,擦拭了一下头上的热汗。
生病的学生已经被几个村民抬到了路边,正疼得大声尖叫。
大家手忙脚乱地把他抬上了车,放进了后座上,由初秀抱着。孩子的家长也满头大汗地跳上了汽车。
“我看大概是急性阑尾炎,不要紧的,很快就到医院了。”医生安慰着大家,转身跳上了汽车,越野吉普快速朝山坡下驶去。
一路上,初秀已经顾不得和医生说一句话,她被孩子的痛苦折磨得比自己得了病还难受,但只能一筹莫展地抱着他,嘴里胡乱说着一些安慰的话:
“快了快了,马上就到医院了,到了医院就好了,快好了……”
汽车开出了山区,一上公路,医生就加大油门,快速向镇医院奔去。这时,初秀心里突然对这个怪怪的医生充满感激之情。
经过医院的紧急抢救,孩子顺利地做了手术,脱险了。
初秀帮家长办完住院手续,已是傍晚。她走出医院大门,正茫然四顾,不知怎么办才好时,一辆墨绿色越野车突然停在了她的身边。
初秀吓了一跳,她抬头看到的是医生那张青白的脸,正从车窗里探出来看着她。
“走吧!我估计你回去没有车。”医生只简短地说了一句,就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他的眼神儿里透着一种不由分说的霸气。
“你一直在等我吗?”初秀心中一热。
“我去城里办事儿刚回来,正好经过。”医生淡淡地说。
初秀松了一口气,她上车坐好,又闻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男性的气息,心里突然被一种宁静覆盖。她小心地坐好,本想好奇地问问医生,他城里的家中还有什么人?可是却没有开口,她对眼前这个令人捉摸不定的男人,不想随便说什么,只想慢慢观察他。
在回程的路上,车上只有医生跟初秀两个人。车子穿出镇子,驶上了回村的小路。两人都沉默着,谁也不先讲话,好像在暗中较着什么劲儿。
沉默了好一会儿,初秀实在被这种气氛压抑得受不了了,只好先开口说了一句礼节性的话:
“刚刚医生说阑尾已经穿孔,幸亏来得及时……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话一出口,初秀由衷地流露出一丝感激之情。
“不用客气,应该的。”医生眼睛看着前方,似在微笑。
“对了,我还不知道您贵姓?”
“我姓陶,陶凡。”
“是陶医生,我叫初秀。”
初秀纯净的笑容似乎感染了对方。医生突然温和地问:
“你为什么要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当老师呢?”
初秀这才发现医生的嗓音十分迷人,是她在译制片里经常听到的那种阳刚气十足的男中音,浑厚而富有磁性,听上去显得说话人风度翩翩。
“我父母死得早,是在姨妈家长大的,得到过很多人的关心和帮助,所以我很想也为孩子们做点儿什么。后来听说这儿缺老师,就来了。听人说以前您是个医生?”她连忙认真地回答完,又问道。
“呃……就算是吧。不过现在不干了。”
初秀正想听听下文,可是医生好像故意躲避什么似的,立即转移了话题:
“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觉得闷得慌吗?”
急于了解医生更多情况的初秀,对他的突然反问一时反应不过来:
“嗯?啊!偶尔有一点儿。我看侦探小说来消磨漫长的冬夜。你也是一个人生活吗?”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奇怪的紧张和担心,似乎想听到某种答案又害怕听到。
“对。一个人。”
“啊!你来这里很久了吧?”初秀不由舒了一口气,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嗯。”医生的话很简短,说完便沉默了,一直目视前方。
初秀朝他瞟了一眼,莫明其妙地觉得医生的脖子似乎不会转动,总给人僵僵的感觉。
大概医生都这样,行为比较刻板。
初秀心里嘀咕着转过头去。她看着窗外的雪景,忽然想起陈爷爷讲的故事,又忍不住好奇地问:
“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住在那座老宅院里呢?我听村里老人讲,那幢老宅子从前经常闹鬼。”
“是吗?”
“村里人都说那院子不吉利,说以前在那儿住过的人都遭到了厄运。”
“你相信吗?”医生突然神秘地微微一笑,脸上还带着一丝讥讽。
“我不知道。”初秀有些窘迫。
“你没回答‘相信’或者‘不相信’,而是说‘不知道’,看来你已经被那些故事迷惑了。”
“……”初秀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也许吧。”陶凡不以为然的说。
“我喜欢听故事,特别是比较怪异的。”
医生没讲话。
“我以前听过不少版本的传说,说龙头山这地方是古战场遗址,还有一个渤海国时期的古墓群,真有这事儿吗?”初秀急于求证。
“古战场和渤海国古墓群的事儿都是真的,而且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医生心不在焉地回答。
“有时候,不同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