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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尧用手指敲了敲纸,平静地看着我说:“伊人已逝。”
我从椅子上惊跳起来,呆呆地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3。迷信的游戏】
秦尧的眼中透出某种令我陌生的锋芒,他凝视了我一会儿,又说:“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他的猜测真的可信吗?这个结果对我而言太邪门儿也太邪恶了,它超出了我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是怎么死的?”
秦尧看着我,并不说话。我重新坐进椅子里,准备写个“邪”字给他,刚写了个“牙”,我的笔顿住了。他会不会从我这个“邪”字里猜测出我真正的心情?会不会?
“写好了么?”他淡淡地问。
我放下笔,把“牙”推过去:“好了。”
他垂着眼睑漠然地说:“牙为穿心,她是被捅死的。”
我静静地站起身,心乱如麻。在他冷静的注视下,我一点点地远离他,想就此走开,逃离这个令我感到万分压抑的氛围。这个人太可怕,他不仅看透了我的字,更有种说不出的感受让我觉得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
就在我走回自己的座位,拿起背包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忽然站了起来。
我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他,只听他说道:“以前有个人,要砍掉院子里的树,别人问他为什么,他说院子里有树是‘口中有木’,为‘困’,不吉利。于是人家说,木没有了,剩下你一个人,那不是成了‘囚’?更加不吉利。这是说,有些时候即使不写出字来也可以测字的。”
我不明白他究竟要说什么,一时间被他说糊涂了。
“‘志’、‘每’、‘尹’、‘牙’,刚才你一共让我测了四个字,我在想,这个‘四’字代表着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我被他的问话弄得莫名地紧张起来。
他隐约地微笑了一下,说:“‘四’的解法很多,但在此时我只看到一种,那就是‘罪魁祸首’!”
我心里如同冰川在崩塌,只觉浑身冰冷,四肢无力。他果然看出来了!
事情发生的真实时间是我大学最后一年开学报到前。早早从家回到学校的我大手大脚地花光了学费和生活费,眼看就要交钱了,我却两手空空,不得已只好在某个晚上去给家里打长途,撒谎说钱丢了让家人再寄些来。谁知家人识破了我的谎言,拒绝再汇款,让我自己面对眼前的困境。
就在那时,有个年轻女子到我打电话的店里买东西,她有个精致的大钱包,里面有厚厚的一大叠钱。焦虑无措和一时的贪念促使我走出小店远远地跟着她,在一个非常僻静的小巷中,我追上去抢夺她的包。她激烈地反抗着,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还带着刀防身,扭打中她把刀向我刺来,我本能地抵挡住她的攻击,并将她握住的刀反刺进了她的胸口。她躺在地上说不出话来,我拿了她的钱包匆匆跑开。曾经想过打个电话帮她叫救护车,可是又担心会有人根据这个电话追查到我,于是在担忧和恐惧中我跑回学校,什么都没做,只当一切全没发生过。
从此这个女子成了我心里放不下的一块石头,让我一直得不到解脱。
然而现在,秦尧不仅告诉我她死了,更看出我就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怎么办?
我对自己说,这只不过是个迷信的游戏而已,秦尧所说的一切都无凭无据,他既不能证实那个女子真如他猜测的那样死于刀下,更无法拿出证据来证明我就是凶手。可是被他道破真相的恐惧感像蚂蚁一样在噬咬着我的心。
我看着他平静锐利的眼睛说:“开什么玩笑!”然后在他的注视下走出了办公室。
接下来的两三天我一直没和秦尧说话。有天下班时我还没有完成当天的工作便留了下来,空荡荡的办公室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不久,我们都完成了手里的工作,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他转头看着我,突然说:“你很担心。”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冷冷地应他。
“我只管测字,一字一结果,多余的猜测只是我个人的好奇心。对于事情本身,我没有任何兴趣。假如你对测字有兴趣,想探知它究竟有多玄妙,不妨跟我学学测字吧?”他对我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只是在我眼里,他那双凌厉的眼眸毫无笑意。
学测字?听上去很有意思,他刚才似乎在说明,对我过去的这件事,他没有任何透露给别人的企图,真的还是假的?有几分可信度?也许跟他学几手,也可以像他一样猜测出个大概。
“好啊,我对测字非常有兴趣。”
【4。杀机半露】
在同事们眼中,我和秦尧成了亲密的朋友,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每天都传递些小纸条,其实那只是秦尧给我出的浅显的测字题,以及之后对我的测算结果进行的评论和解析。
越深入了解秦尧的这个奇异世界,我对他的恐惧感就更加强一分。他的心就像晶莹剔透的水晶,可以令他看透所有。他就像个预言家和占卜师,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尽管他声称对我测问的那件事没有任何兴趣,可我却越发地担心他是否更多地知道了什么,自己是否曾经不小心透露过什么从而让他了解了更多的真相和细节。他给我出的测问题越来越像一面镜子,时刻反射出我的一举一动,甚至连我的心思都能分毫不差地察觉到。这使我心里的恐慌如同一座正在渐渐觉醒的火山,时刻有爆发的可能。
我知道事到如今能够让我完全摆脱掉他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快除掉他。
秦尧每天早晨有个习惯,到公司后先泡一杯咖啡,然后加进大量饼渣,把那杯咖啡搅拌成令人厌恶的褐色面糊。他说这杯东西可以帮助他保持大脑运转,并多次邀请我尝试,而我看到那杯东西后,除了失去食欲之外没有半点收获。
装饼干渣的玻璃瓶就放在他办公桌的角落里。
最近我开始和他分享那种又甜又腻又恶心的营养早餐,当他听我说要尝试那种面糊时,脸上除了惊讶和困惑,没有丝毫找到同伴的喜悦。没过几天,同事们把我也看成了秦尧一样的异类。
这天我比往常来得早,而秦尧却一直到上午十点多才来,他去老板办公室解释自己迟到原因时被批评了一顿。明显心绪不宁的秦尧回到座位上胡乱翻动着桌上的东西,不仅失手把工作资料撒落在地,更打翻了我给他准备的那杯咖啡和装饼干渣的瓶子,饼干渣和凝结的面糊块一起掺杂在碎玻璃中溅了一地。
第二天,秦尧拿来两只装着饼干渣的玻璃瓶,瓶子是咖啡套装瓶,咖啡色的那只他留给了自己,把另一只原本装咖啡伴侣的瓶子递给了我。白色透明的玻璃里面是细碎的饼干渣,鲜黄色的瓶盖被清洗得相当干净。
瓶盖上用油笔写了一个“朵”字。这个字才写上去不久,黑色油彩在光线下闪动着润泽的光。
秦尧什么也没说,他独自去为自己调配了早餐,然后静静地吃完,又静静地开始他一天的工作。他把那只瓶子递给我之后就再没往这边看过一眼,连每天早晨例行给我的测问字都没写。
难道那个“朵”字就是他今天给我的测问题么?
突然间我发现自己看懂了。秦尧目前给我出的测问基本停留在拆字组句的初级阶段,“朵”字上面一个“几”下面一个“木”,“几”是“机”字的一半,“木”是“杀”字的一半,合在一起就是“杀机半露”!
下班后我坐在位子上没有离开,秦尧等其他同事都离开之后走了过来。
“看出来了?”
我没答他,只是慢慢点了点头。
“你应该感谢我机智地化解了危险,让你逃过了劫难。”他对我毫无笑意地微笑着。
“怎么是我的劫难?”我脱口问出了一句极不恰当的话。
他挑了挑眉:“咱们来理智地分析一下,这里的人都知道你是唯一一个和我保持交往的人,我们每天在一起吃早餐,假如昨天早晨我因为食用你调配的东西发生了意外,而你安然无恙的话,这其中说明了什么还需要我再往下说么?”
“你怎么知道我做了什么?”我感觉到了垂死挣扎的绝望。
“你之所以害怕到想要我从此消失,是因为你担心我知道了更多,担心我无法替你保守秘密,令你时刻处于危险中。既然在你眼里我无所不知,那你做的这点小手脚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一脸遗憾地对我摇摇头,“从小时候到现在,不知曾经有多少人想要我永远闭上嘴巴,即使我根本没兴趣把他们的事情说给别人听。但是你看,我还好好地活着,跟那些人比起来,你这点雕虫小技根本不值一提。”
“你真的不会说?”我无法相信他,却又不得不相信他。
他轻松地笑笑:“如果你没有安全感可以尽管对我下手,但我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这样下去最终会给你造成什么后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走回位子拿起背包,又回头看看我。
“相比你过去的那件事,我更喜欢研究你现在被我看穿后的那种惊慌恐惧和濒临崩溃的手足无措。”他白皙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灿烂笑容,然后走了出去。
【5。错杀】
我开始整夜失眠,早晨起床时枕上留下大片大片的落发。镜子里的我脸色灰黑,眼窝深陷,瘦削的下巴上钻出参差的胡碴,看上去无比憔悴。
秦尧一如既往地和我做着测字游戏,但他越来越多地在测字里透露出我已经发生或将要发生的事,他通过测问的那个字让我自己猜出谜底,由此对我展现我的过去和未来。我对他产生了无边的恐惧却又无力摆脱。
他在同事面前和我亲密交谈,他的笑容越发亲切温和,他在工作间隙递来一张又一张白纸黑字。从他那里学来的测字秘法令我条件反射地想要识破那上面每个字所暗示的含义。我害怕他告诉我他又知道了什么,却又带着巨大的渴望想知道他下一个将要给我的字所包含的信息。
同事们渐渐被我们之间的这种游戏吸引,以往对秦尧抱有看法的人逐渐因为我“津津有味”的参与而慢慢转变了态度,就连周姐对他的敌意也变得有些淡薄。他们经常来旁观我的测字结果,对我日渐精准的猜测和秦尧强大的预知能力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显然秦尧非常喜欢这个游戏,也非常喜欢目前的局面,他享受着同事们逐渐传递过来的好感,同时也享受着我时刻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复杂心情。
不久,公司组织员工分批度假旅游,去的地方是由我精心挑选的一片天然海域:狼牙湾。那片海滨尚未被完全开发,去玩的游人不多。那里地势有点险,但风景十分迷人。狼牙湾有两个最出名的游玩项目:爬嶙峋的岩石和去海沟潜水。
我从小喜欢游泳,从中学时起开始热衷于潜水。狼牙湾有非常好的潜水条件,当地渔民为吸引游人专门建了一个潜水俱乐部,我们的潜水装备就是从那里租借来的。
大多数同事对潜水活动都有些担忧,愿意去的只有七八个人。秦尧犹豫着说他水性不太好,但对于挂着氧气瓶潜水还是很有兴趣的。在船上,我看到平时对秦尧很冷淡的周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她把他拉到一边悄悄地说着什么,秦尧对她点点头。
我们在俱乐部服务员的帮助下穿戴好装备,除了透过玻璃镜可以看到双眼之外,暴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手,身体其余部分全部被包裹在严密的潜水服中,我们看起来就像七个黑糊糊的水鬼。
考虑到安全因素和氧气消耗量,按照规定我们下潜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
然而在这次活动中,周姐死了。
人们发现她时,她被卡在两块大石头之间,氧气早已耗尽。而那个地方已偏离了我们潜水活动的范围,谁也不知道她到那里去做什么。
警察很快来到海边,他们对海底进行了一些探查,又对周姐的尸体做了检查,初步判定为意外死亡,其他细节要等通知周姐家人后做进一步侦察才能做最后确认。
我们的假期草草结束,下一批度假的员工也因此改换了旅行地点。回到公司后,周姐的死因成了我们议论的中心话题。一天中午,我们几个与周姐同期休假的员工聚在大厦餐厅里一边吃饭一边闲谈。
有同事对我和秦尧说:“哎,周姐真倒霉,先前是孩子死了,现在自己又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于意外,命真不好!你俩不如测算一下周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吧?”听了他的话,旁边的同事也随声附和着。
秦尧对我扬了扬下巴,说道:“徒弟,你来出个字。”他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对我笑着。我没什么心情吃饭,餐盘里剩下了一堆白饭,我用筷子蘸着菜汤在桌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米”字。
秦尧出神地看着,然后抬起眼睛看看我,又看了看大家,说:“周姐是被杀的,而且凶手杀错了人!”
“啊?!”大家低声惊呼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理由吗?如果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