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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脸-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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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记笔记吗?”欧阳倩说着,就动手翻开那本书,取出那几张纸,边翻边低头看去,突然“啊呀”叫了起来,抬起眼,怔怔地看着叶馨。

叶馨忙走了过去,只见欧阳倩手中是几张发了黄的旧纸,上面印着纵列的繁体字,像是剪自一份旧杂志,其中最左端的一列标题让叶馨微微一颤:“独家号外:当年沪上影后,今日深院惊魂。”副标题是:“内情揭秘,庄蝶(霭雯)严重精神病障,豪门鬼影幢幢。”

“你再看这个。”欧阳倩将最上面那张纸移开,这第二张纸和上一张显然是一个出处,一幅黑白照片占去了大半张页面,照片上,一名身材高挑的白衣女子面窗俏立,她轻柔的长发垂过削肩,典雅气质竟能跃出纸面,叶馨不由暗暗叫了声好,但随即想起,那晚精神病院的病房中,汪阑珊模仿的正是这个形象!

第三张纸仍像是出自那旧杂志,其中一半是花旗银行的广告,剩下的正文中夹着两张小照片,其中一张是位美艳女子的特写,下面注明“昔日庄蝶”;另一张则赫然是张破碎的面孔,裂痕累累,鲜血淋漓!

“碎脸!”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叫起来。欧阳倩又翻开那本《新金陵十二钗——四十年代的中国女影星》,只见书签之处,正是一篇题为《侬今葬花人笑痴——病魇缠身的“潇湘妃子”庄蝶》的传记。

欧阳倩问道:“快拿主意,先看哪一篇?”

叶馨说:“小报杂志。”

欧阳倩说了声“正合吾意”,两人从“独家号外”的开始看起。

独家号外:当年沪上影后,今日深院惊魂

内情揭秘,庄蝶(霭雯)严重精神病障,豪门鬼影幢幢

申江周刊邹文景

国难平复后一度以《月光寒》、《胡蝶梦》享誉沪上的影后庄蝶两年前突然息影,“下嫁”金融巨子萧氏,归隐江京,曾引起一片唏嘘。而近日来本刊获内情人士消息,庄蝶的神智健康每况愈下,每每有出人意表的神异举止,萧府上下已是一片惊悚。

记者于上月末接连收到三封匿名电报,称内情人替萧府安危顾虑,欲揭示女主人庄蔼雯为萧府所添的恐怖围氛。庄蔼雯即昔日有“影后歌仙”之称的庄蝶,三年前与金融买办大族萧氏的二公子承搴结同心之好。其时庄蝶之演艺事业如日中天,天资结合长年积累,戏路宽广,非属昙花一现类的姿容明星,因此艺界公认她仍能领风骚多年。而庄蝶婚后仅半年就骤然宣布息影,虽是以身怀六甲,今后一心一意相夫教子为由,仍是引起众说纷纭,终成谜题一道。记者在动身前往江京时,也存了奢望,在如实报导萧府内情时,也试图揭开庄蝶息影的真相。

萧府座落于江京西南,独立院落,高墙威楼,近似城堡。西临昭阳湖,北接领事馆区,东南为别墅区,四围幽静青葱。府中内情人引领入府,反复告诫记者不可照相。

至夜,有如仙乐般的歌声忽然响在院中,

“清清月光

段段愁肠

为斯人

鬓成霜

“冷冷月光

难洗忧伤

心荒芜

夜未央

“我行茕茕

忧思如狼

念兹在兹

画楼西窗

愿逐月影

伴卿终长”

正是庄蝶于成名作《月光寒》中的独唱《月光》。循歌声,记者登上萧府后院的一幢小楼,拍下了一张庄蝶的背面照(见前页)。

镁光灯惊动了面窗而立的庄蝶,她猛然回过身,记者险些掉落了手中相机。庄蝶原本国色天香的姿容被一张破碎的面皮取代,甚至可见有鲜血顺着裂缝渗流(见本页小图)。

据内情人透露,庄蝶(蔼雯)婚后与萧承搴夫妇曲协,也并没有息影的打算。但自妊娠后,庄蝶情绪大变,举止乖张,常于夜半游走歌唱,戴着精制的一张“碎脸”面具,并常言“碎脸”是个归宿,若被问及是谁的归宿,庄蝶会纵声痛哭。正是这等神志异状,在医生建议下,庄蝶和萧家宣布了她息影的消息。之后,庄蝶的病情时好时坏,萧家求遍海内外名医,仍无根治之相。去年四月间,庄蝶入住“福安堂”医院,受精神科名医罗仰乐治疗。罗仰乐早年曾于美利坚攻读弗氏精神分析学,乃国之名医,对记者此次的问询不予置评。庄蝶病情好转后出院,近日来,又复发作,旧态复萌外,更添狂躁,对家人和下人非打即骂,以至于府中佣人纷纷各寻出路,管家说服萧承搴,挥重金,方将欲散之众留住。

只是庄蝶的可怖形像仍在府中屡现,萧承搴新入行轮船业,万绪待理,仍不得不抽身陪伴庄蝶,四处寻医。但让萧承搴寒心的是,庄蝶口口声声,竟说那“碎脸”的归宿是萧家小公子(姓名隐去)。

内情人言,罗仰乐医生上门问诊数次后,自觉无能为力,建议萧承搴去美利坚国一试运气,并推荐其同窗学友,在美国声名赫赫的比尔·霍华得医生为主治。萧承搴已着手安排,不日将携妻跨海求医。

叶馨和欧阳倩只读了个开头,就异口同声地说:“莫非是他?”两人都是一个想法,庄蝶庄蔼雯是否和萧燃有关,等后来看到“小公子”时,再难不将两人联系起来。

“现在明白了,萧燃一定是庄蔼雯的儿子,当年庄蔼雯碎脸的形象印在了萧燃幼小的脑海中,以至于后来他将这些印象施加给那些女大学生们。一切似乎很容易解释了:萧燃经受了孔蘩怡的打击,从日记里可见对母亲抛开他离家也有诸多怨言,孔蘩怡是江南人,庄蔼雯也是江南人,所以萧燃自杀后觉得一生都是被美丽的江南女子毁了,对江南女子格外愤恨,才会造起一桩桩的惨案。”欧阳倩觉得这个分析天衣无缝。

叶馨还是不愿相信萧燃竟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死后这样作孽,问道:“可是,他如果真那么生气,为什么不去直接缠上孔蘩怡,却等那么多年,等到文革后,开始害那些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呢?说不通。”

“因为他根本不存在。”门口传来了汪阑珊老迈的声音,她看到两个女大学生因被发现在翻看自己的收藏而略现尴尬,冷笑了一声,并没有惊怒,只是缓缓地将盐水瓶挂回架子上,坐在床沿,冷冷地看着她们。

“为什么说他不存在,难道那天你不是画出了他?”叶馨问道。

“要我说多少遍,他只在你脑子里。”汪阑珊有些不耐烦地说。

“你是说,他不在孔蘩怡的脑子里,所以无法纠缠她?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他又是怎么进入我脑子的?你上回默认了,是解剖楼,对不对?”叶馨一定想让汪阑珊明白地说出来。

“无论我说是或不是,都只是我的感觉。”

欧阳倩从提包里拿出一张纸,接口说:“不要卖关子了好不好?听听以前你自己说的话:‘我能看见和听见他们,因为他们以一种微弱的能量存在,你叫它电波也可以。别以为我在谈迷信,我是坚决不相信有妖魔鬼怪在祖国美好的大地上横行,一个筋斗翻十万八千里什么的,完全是胡闹。但我认为,人死时如果有强烈的意志,那么死后这种意志还会以一种微弱的能量存留下来,这种能量因为不是任何实体,所以不会到处招摇,而是以人脑为宿主。各个人脑的结构各不相同,记得有个外国医生指出了我脑结构的异样,所以我想是因为我脑结构的特殊性,决定了我比别人更容易感受那些微弱的能量,因而看到奇怪的景象。也许可以归因于我对表演艺术的执着,因为表演的要旨,不是表也不是演,而是感受,我认为我有很强很敏感的感受力。’这是八十年代初你和罗仰乐医生在治疗过程中的谈话,你当时好像是很认真的。”

叶馨和汪阑珊都惊讶地望着欧阳倩,叶馨心想:“这治疗记录往往是要保密的,章云昆怎能随意就给了欧阳倩?莫非爱情真使人昏了头?”

欧阳倩看出两人的迷惑,说:“你们不要奇怪啊,这是发表在杂志上的一个病例分析,要怪也只能怪罗仰乐医生把它写成了论文。”

汪阑珊冷笑道:“也亏得你会去信一个疯婆子的话,不觉得很荒谬吗?”

叶馨心头一动,说道:“荒唐是有些荒唐,不见得荒谬。按照你的理论,你既然承认去过本校的解剖楼,也默认是在解剖楼里‘感受’了所谓的‘能量’,能告诉我,有几道这样的能量吗。”

“如果你真相信我,是两道,其中一道有股子煞气,而另一道相当温和,长期以来,这两道能量离得很近,几乎像是绑在一起,但今年似乎分开了,离得很远。”

“那天你……滕医生受害那天,你是不是受了什么能量的指引,才会对滕医生进行催眠?”

“我不知道,我又怎么会记得?我在发病。”

“一定是这样,那天我头痛难当,却感觉有种力量在牵引我,我顺着这种牵引找去,就发现你和滕医生。这样说来,似乎有些可以理解了,因为你我的脑中都有邪恶的能量,它在你脑子里肆意胡为的时候,我也感受到了,才会有那样的头痛。更可怕的是,我能感觉滕医生冤死的缘由,是那邪恶的能量想让我出院,迎接6月16日坠楼的命运,而滕医生恰恰是不主张我出院的。那能量借助你,除掉了他计划里的一个绊脚石。”

汪阑珊浑身一震,老眼瞪大:“你比我还疯狂,你比我还荒唐。”

“我在寻求答案,哪怕是荒唐的,我只是不愿轻易接受被强加的命运。”

“可是你逃不脱的,真的,没有人能够救你,包括我,”汪阑珊忽然一指欧阳倩手中的那几张旧纸。“你们看到了没有,庄霭雯怎么预言她儿子的命运?结果又是怎样?”

“原来你知道的,萧燃是庄霭雯的儿子,所以当年你会当着他面说出他的命运?”叶馨心里一紧,觉得这一切似乎是一环套着一环的悲剧,莫非自己真的难逃宿命,成为下一幕悲剧的主角?她的头又隐隐作痛。

“我想帮他,想救他,但他嗤之以鼻;我也想帮你,想救你,但你更有自己的主见;何况,我发现,这么多年来,我似乎只能帮倒忙,会让你的心情大起大落,最后还是难逃一死……我的头有点痛。”汪阑珊躺倒在病床上,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欧阳倩忙跑出去叫护士,返回时,却发现汪阑珊和叶馨,一个躺在病床上,一个倚在墙边,都失去了知觉。

“她醒了!”

叶馨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急诊室的临时病床上,两张熟悉的脸孔映入眼中,正是欧阳倩和章云昆。

“叶馨,你这样忽然晕厥,好像不是第一次了,我对你的健康很担忧,希望你明天去彻底检查一下。因为小倩极力反对,这次我们没有通知你母亲,但你一定要重视。”章云昆皱紧了眉头。

叶馨微微笑了笑:“没关系的,我现在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都是他……在捣乱。”

“你说谁?”欧阳倩看了一眼章云昆,问道。

“还有谁,那个萧家小公子啊。”叶馨轻叹一声,心里有些酸楚。

欧阳倩诡秘地笑了笑:“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又转向章云昆问道:“章老师,分享一下你的调查结果吧。”

章云昆道:“这几天我先是一直在看汪阑珊的病历,好家伙,她从解放前就开始接受治疗,进进出出精神病院近半个世纪,病历积攒的可真不少。不过,看看她的病历真的很有价值,比如我就发现了她和已经去世的一位老医生的谈话录音,你听听。”

他揿响了手里的录音机,里面传来了一个老者的声音:“你年轻的时候常常说你能感觉到过世的人,最近还有吗?”

“我知道我和您合作需要诚实,所以我的回答是‘还有’。”汪阑珊没有任何迟疑。

“既然持续了这么多年,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老医生又问。

“我能看见和听见他们,因为他们以一种微弱的能量存在……”

欧阳倩立刻打断道:“这段我们已经知道了,我刚才念给小叶子和汪阑珊听过。告诉我们你的新发现。”

章云昆尚未开口,叶馨先说:“我倒是有个新发现,这老医生的声音,我听见过。”

“这怎么可能?罗仰乐医生已经去世了好几年,你怎么会听过?”

“汪阑珊就是模仿了罗仰乐医生的声音和语气,用催眠和暗示将滕良骏医生引上了绝路。这说明她脑中的那个影子有很强的能量,他千方百计,就是为了让我出院,顺着他设计的路线走下去。”

章云昆“嗯”了一声,大概觉得叶馨的话有些耸人听闻,说道:“我的这第一个新发现和你的这个……推想……假设有关。我查了汪阑珊近期的病史,发现一个有趣的小插曲:她在5月11日下午,到病房护士办公室请求给亲戚拨打一个电话。护士欣然同意了,开始并没在意,但后来发现,她原来是在向一家出租车公司订车,而接车的地点正是江医侧面罕有人至的医苑路,她还说了候车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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